之前就聽說這片子讓人大開眼界,其中有關於性、SM、女同的橋段,還以為是一部三級片。
看完之後才明白這其實是一部有關心理學的藝術電影兼人物傳記的跨類型片,總之不要真把它當三級片來看。
影片根據真人真事改編,以神奇女俠的起源為切入點,聚焦威廉·莫爾頓·馬斯頓教授的感情經歷和職業生涯。他和妻子伊莉莎白·馬斯頓在研究教學中提出了備受爭議的DISC理論,即支配(Dominance)、影響(Influence)、穩健(Steadiness)與服從(Compliance),又共同陷入了與年輕女學生奧麗芙·伯恩的愛欲漩渦。這段驚世駭俗的三角關係使他丟了工作,奧麗芙·伯恩退婚後懷孕,也讓妻子伊莉莎白·馬斯頓向現實妥協,放棄學術就職秘書。但他們沒有向世俗低頭,三人組建家庭撫養孩子,順應內心的欲望和感情。在身邊兩位女性愛人的啟發下,馬斯頓教授創造了神奇女俠這個漫畫角色:來自與世隔絕的母系部族,身著緊身衣,女性特質顯著,用真言套索懲惡揚善,包容同性親熱,情節中時常有捆綁、鞭打和異裝的元素,但其中的支配/順從關係具有心悅誠服的基礎。
馬斯頓教授的研究和生活方式以當代來看都是十分前衛的。他和妻子發明了測謊儀雛形機,又在挑戰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和榮格的心理學,不以潛意識和性力(Libido)詮釋行為,而是用DISC闡釋並指導情感關係和人際運作,倡導自願且愉悅的服從(Compliance),以消除暴力和集權(順應二戰後反法西斯的探討)。他們三人用離經叛道的人生實踐了這種可行性,特別是對BDSM的嘗試,催生了初代神奇女俠及其複雜內涵。
由此,他的學術理論、私人生活和漫畫創作構成了彼此影響、互相涉及的關係。電影中使用了多處伏筆和呼應,幾段扣人心弦的蒙太奇把《神奇女俠》的對話和馬斯頓教授的自我辯護融合,打破了漫畫和現實的界限,貫穿了過去和現在,對超英粉也算是彩蛋:記錄收縮壓的測謊儀和真言套索的外形、作用相似,神奇女俠隱藏身份如同三人低調生活,天堂島對抗現實中的男權壓迫,早古漫畫中黛安娜的秘書身份,飛機模型和史蒂芬的飛行員身份,女性角色的曖昧借鑑了奧麗芙·伯恩和伊莉莎白·馬斯頓的同性愛,女英雄裝束與奧麗芙·伯恩異裝時聖潔墮落的和諧統一,鞭打捆綁和懲罰罪犯、主角落難的邊界模糊……馬斯頓教授讓黛安娜不同於男性超英的「以暴制暴」,用套索使他們服從並吐露真言,引誘(Seduce)並感化反派,以此描繪他心中理想的社會運作,並為女性、性小眾和亞文化爭取尊重和平等。
和孩子們玩耍時的飛機模型
同時,這套理論和馬斯頓教授的感情生活也始終互相指導,最終三人能相伴終身也歸功於服從和誘導關係下的妥協與心靈相通。拍這部電影其實並不容易,因為避不開一男二女的長期親密關係以及BDSM愛好和異裝癖,拍淺了太刻意,拍多了又像賺噱頭。但導演和編劇把尺度掌握得非常好,用極少數的裸露鏡頭,將性愛遊戲拍得十分唯美,不帶主流視角的獵奇和批判,而是用小眾化鏡頭展現軀體之美和三人的羈絆之深,帶有SM意味的場景也用了柔光慢鏡頭和飄逸衣料進行聖潔化處理,可見包容理解性小眾的價值導向。幾段性愛鏡頭都十分自然漂亮,演員都是俊男美女,bgm好像是五六十年代的鄉村搖滾反正特別好聽,捆綁過程中也不斷強調自願和愉悅,具有積極正面的指導作用,沒有讓我感到不適和尷尬(一開始有點吃驚而已),總體來說這是正常和美麗的。
誇一句演員,都是熟面孔,發揮很穩定,服裝和妝容也很迷人,兩段野餐場景的自然風光和真實音效很有復古感。盧克·伊萬斯穿西裝超儒雅,麗貝卡豪爾越來越有風韻了,貝拉·希思科特長得真美,像瑪麗昂歌迪婭和艾麗範寧的結合體。
看到結局時,觀眾會被三人之間的愛情感動,他們擁有眾多「正常」異性夫妻無法企及的真誠和理解。在另一邊,馬斯頓教授的反駁和抗議不敵世俗眼光,美國兒童研究協會投訴漫畫中的異常元素,並攻擊他的私生活,DC漫畫編輯的青睞也無力回天,《神奇女俠》就此失去了創始時的學術內涵和對抗精神,直到70年代才被重新賦予「超能力」。
但無論如何,神奇女俠的角色嘗試在文化和學術上都是有意義的。影片最後,馬斯頓教授發表了一段振奮人心的講話:「神奇女俠來自天堂島,一個充滿自由、美麗和正義的地方」,那是他的畢生追求;「黛安娜進入男權世界,隱藏了真實身份」,正如他不為人知的私生活;她「用使人自願說出真話的方式打擊罪犯」,消解了男性主導的暴力和強權。他說,「神奇女俠是我的人生,是我的摯愛。」
再要說一說這部電影的現實意義。超英題材盛行幾十年,角色背後的意義遠比一部爆米花爽片要多得多。在美國,作為兒童成長時閱讀的漫畫,超級英雄對一代代人的價值觀有潛移默化的影響(這也是為什麼馬斯頓教授的《神奇女俠》中成人元素飽受詬病),他們和她們可以做到的遠比在虛擬中拯救世界多得多。另外就是本片的價值導向,我相信對女權運動者、LGBT群體以及處境尷尬的BDSM等性小眾愛好者都有激勵作用。除了對亞文化的包容尊重和性的去特殊化,女性主義也是隱含主題。奧麗芙·伯恩 的姨媽就是著名的婦女節育運動先驅瑪格麗特·桑格,是一位實實在在的抗爭者,電影也著重體現了女性的自我意識、身體認知和當時學界和職場的性別歧視,也算以古喻今,思想上還是頗為深刻的。
最後,用馬斯頓教授與在片中面臨指責時的一句話收結,與大家共勉——「思想不會使人墮落,無知才使人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