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娛樂3月17日報導 遊威(華語金曲獎總策劃/國際華語音樂聯盟秘書長)
作者註:2010新春開年,「華語金曲獎」組委會與懷揣強烈的媒體使命感的現代傳播集團一起,於廣州麗思卡爾頓酒店的「逐夢中國」新年盛宴現場頒發「華語金曲30年逐夢榮譽大獎」,向堅持不懈追逐夢想的追夢人致敬!香港音樂教父黎小田獲「作曲家」獎,曾一手捧紅張國榮、梅豔芳的他鋼琴自彈自唱,以一首國語填詞的《儂本多情》緬懷去世7年的「哥哥」。為饗樂迷,特把當年在《我的八十年代》專欄曾經寫過的文字整理,一起品味黎小田先生的「黑色悲情」!
在香港粵語流行曲的流金歲月,那個主題曲盛行的年代,燦爛星河中拱映著黎小田與顧嘉輝這兩個具有俠義風範的音樂大師名字,他們主宰了整整10年的樂壇秩序,如神奇的造物主般燃起明燈照亮一眾巨星之途,或以歌催人,或因人賦歌,然而他們自己保留的只是一點點史冊的餘暉,卻因這非凡創造而超越星光名垂不朽。
教父顧嘉輝被黃耀明致敬的佳話至今餘韻未了,成就比肩的另一大師黎小田是否該被重新提及,並致以更沉甸甸的敬禮?當我們由衷讚嘆並懷念張國榮、梅豔芳那光彩懾人的絕代芳華,是否更該嘆服背後黎小田的鬼斧造化之工,那種化平淡與青澀為華貴雍容的鍊金之術?是否該從他行雲流水難覓縫隙的曲式編排中悟出幾許人生睿智,和對音樂品質的不苟?這些,早被現今如雷頌德、伍樂城等新貴製作人遺忘了的氣質,終將隨年月的久遠而愈見珍貴。
如果以武俠大師來比較,顧嘉輝和黎小田則一個像金庸,一個像古龍,前者幾乎包攬了無線劇集的主題曲創作,後者則囊括了亞視的大半江山;前者豪氣,後者殺氣;前者瀟灑入世,後者則低調出世;前者身披勵志的金色,而後者則滿懷悲情的黑色,從他們的經典作品來看,也的確看出兩人在創作觀乃至處世觀的迥異,高手本無高下,卻分派別,顧嘉輝是氣宗,耍的是如來掌,招招匡扶正義;黎小田是劍宗,玩的是斷腸劍,式式肝腸寸斷。氣宗的輝哥兼濟了天下,隨時代風雲號令群雄,而劍宗的小田則獨善其身,大隱於市,默默開拓未來,而我,也正是在香港跑馬地一個鮮為人知的Piano Bar,邂逅歸隱的黎小田,酒杯輕敲鋼琴,他彈我唱那悲涼的《大地恩情》和《戲劇人生》,仿佛一曲變調的古老荒腔,不知是控訴還是懷緬,如悄然盛放的黑色玫瑰,無聲滴下一滴眼淚。
世人大多記得黎小田在華星時代為張國榮和梅豔芳監製的唱片,從張國榮的《一片痴》到《Stand Up》,從梅豔芳的《心債》到《妖女》,這當中他不僅是個穿針引線人,品質監控人,更是一個具有準確方向感的市場導師和魔力萬千的調酒師,他把「青銅時代」的張國榮那原本略顯輕佻的高音,調到溫柔性感唇齒間流淌濃火的重音;他把梅豔芳那原本蒼白單調的女中音,調到迂迴百轉妖豔曖昧的低音,他讓這兩位藝人能靜能動,能文能舞,能深情能放蕩,能冷傲能熱燙,他為他們找到八十年代最震撼人心的「浪漫」和「自我」精神,並把紳士與魔鬼的兩重性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他留給張國榮「儂本多情」、「一片痴」的似水柔情,也賦予他「黑色午夜」奔放不羈的烈火青春;他塑造梅豔芳「似水流年」、「胭脂扣」的婉約古典,也盡情釋放她「妖女」與「似火探戈」的豔麗火焰。但客觀來講,黎小田在製作張國榮與梅豔芳這兩位偶像巨星時,唱片公司商業化的考慮制約了他們走得更遠,張國榮和梅豔芳都只是展現出他們潛質中最本色的一面,整體音樂風格有些保守。所以,1987年後,張國榮、梅豔芳與黎小田的合作暫告段落,張國榮轉投新藝寶,在鬍鬚佬製作人梁榮駿的協力下蛻變出他西化的前衛都市風格,並一直延續到悽美華貴的「紅」世紀,只是在1989年告別歌壇時,黎小田再復出為他編了《風再起時》;而梅豔芳則因為新派製作人倫永亮的加盟,音樂更具現代感和多元化,「芳華」更加絕代。
與張國榮、梅豔芳的「緣分」應該是黎小田最浪漫的往事,然而站在純粹音樂的立場,我認為他與關正杰和葉振棠的兩段合作,才是他音樂生涯的最顛峰,是將他自己「黑色悲情」無限綻放的極點,也是整個香港八十年代最具沉重感的沸點,而這部分經典作品的填詞人竟然都是「變色龍」盧國沾。正如顧嘉輝與黃沾的「輝黃」組合是一絕配,黎小田與盧國沾的搭檔卻不讓二人專美,「輝黃」作品展現人生的快意與寫意瞬間,充滿勵志的家國情懷;而「田沾」則盡顯人生的失意與悲情時刻,灑著數不盡的落寞。舉例來說,「正氣」的關正杰,在演繹「輝黃」的《萬水千山縱橫》等作品時,一路儘是暢快的豪爽之氣,而當他唱起黎小田為他寫的《大地恩情》、《天蠶變》、《天龍訣》、《人在旅途灑淚時》時,卻悲中有淚,甚至滿帶控訴的時代感:「人於天地中似螻蟻千萬,獨我苦笑離群,當日抑憤鬱心間」;而葉振棠,他在唱「輝黃」的《忘盡心中情》時雖則辛酸但尚有「得失為我事」的瀟灑自如,而當他唱起黎小田與盧國沾的《戲劇人生》、《找不著藉口》,卻只能是「落寞人盡寥落」的慘澹,或「沉默不說話」的內心悲痛。葉振棠另一首膾炙人口的名曲《大俠霍元甲(萬裡長城永不倒)》,稱得上是黎小田一生的Career Song(職業生涯代表作),相信當年的十億國人沒有不會哼兩句的,即使「輝黃」的《上海灘》也沒有這樣的氣勢,那民眾睡獅猛醒般的呼號,卻成為黎小田悲情歲月中悲情與激情交織的詩篇,當我們異口同聲地地唱起「萬裡長城永不倒,千裡黃河水滔滔」的時候,我們是否能記住葉振棠唱中的悲盧國沾詞中的情和黎小田曲中的義呢?
是啊,「夢裡依稀,滿地青翠」,那是黎小田等大師音樂人留給我們的夢想時光,但「大地倚在河畔,水聲輕說變幻」,他珍愛的張國榮、梅豔芳都在變幻的年月遠去,那麼這位「鬢上已斑斑」的大師音樂人,又將何去何從,到哪裡擁抱他屬於大地母親的恩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