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一個多月,圍繞這部戲和肖燕本人,網絡上出現很多不同聲音。有人評價,「一部戲騙走了2020一年分量的眼淚」;有人質疑,「都什麼年代了,還搞苦情白蓮花的戲碼」;有人推斷,「肖燕又是一個戲紅人不紅的範例。」
爭議,隨著劇情結束並未落幕,甚至上了豆瓣話題和微博熱搜。
高競爭、高淘汰的演員行業,任何一種帶有定性意味的標籤都是「致命」的,而「戲紅人不紅」更平添幾分悲涼的宿命滋味。1997年出生的肖燕,不過23歲,她會甘心於這種論調嗎?
採訪開端,面對單刀直入的熱辣話題,肖燕沒有迴避。「如果放在三年前,我會為了不紅而焦慮。現在,完全不會。」語氣中的那份堅定,亦如她18歲時,一意孤行踏上北漂路的倔強。
而她,為什麼會不想紅?
某種意義上講,《小娘惹》這種大女主戲對年輕演員並不「友好」。
娘惹文化的時代背景、一人分飾母女兩角的演技考驗、老版珠玉在前的壓力,稍有差池滿盤皆輸。按照常規邏輯,肖燕應該知道,接這部戲的「安全係數」不高,存在「翻盤」風險。而她,一心想做走鋼索的那個人。
「我是那種,越不被看好,越偏要將事情做好的人。」《小娘惹》的機會,在肖燕看來可遇不可求,如果戲還沒接就考量後果得失,在意別人的評價,可能一輩子都要在舒適區打轉了。兩年前,正是抱著「過程永遠比結果重要」的心態,21歲的她義無反顧扎進了《小娘惹》劇組。
橫亙在眼前的「大山」,遠比想像中的難以翻越,比如無法感同身受的戰爭背景,毫無經歷的喪夫、喪子之痛。進組前,肖燕度過的每一天都無比焦慮,接戲時的滿腔熱血化成鋪滿案頭的準備工作。「怎麼能讓自己融進角色之中呢?那段時間,我焦慮到睡不著覺。」為了找到雨夜生孩子那場戲的感覺,她看了幾遍紀錄片《生門》;為了呈現菊香啞女的狀態,專門去聾啞學校待了一段時間。
2018年10月,《小娘惹》正式開機。肖燕清楚記得,進組後的第一場戲是兩條過,「那是一場月娘給桃姐錢,桃姐推脫不要的戲,當時演員之間還不太熟悉。沒想到,僅拍了兩條就過了,那一刻,心裡又驚訝又歡喜。我知道,自己離角色更近了。」
一人分飾兩角,肖燕在《招搖》中也曾嘗試過。她回憶道,在兩個性格迥異的人之間切換,那種感覺很分裂,也讓她第一次體會到演戲的難。也是從那部戲開始,肖燕養成了寫「人物日記」的習慣,每天出工前或者化妝間隙,她都以角色視角記錄當下的心情、想法、困惑……漸漸地,這成了她走進角色內心深處的「獨門秘籍」。
這種肖燕形容的「笨辦法」,也被她帶進了《小娘惹》的劇組。菊香想說而無法說出的話,她對丈夫、孩子的思念,肖燕記在一頁頁的手帳上,保留至今。
肖燕明白,人物想演得出彩,僅靠演員自我陶醉沒有用,導演和對手戲演員才是照出「真實」的那面鏡子。「導演是洞察全局的人,演員能否進入情境,一目了然。而對手戲演員,則是激發情緒的助燃器。」在片場,她喜歡站到監視器的後面,聽導演講戲,看對手演員演戲。每到重場戲,她會錄下對手演員的表演片段,收工後細細揣摩,拍攝前期做好「功課」。
大多時候,努力與成功之間不是等號,而是小於號。在演藝圈,尤甚。
《小娘惹》播出後,熱度空前,甚至創造了行業奇蹟——單集收視率2.2%。劇中,菊香與月娘母女二人的故事,是亂世中浸潤著血淚的傳奇,也是一曲女性的讚歌。這不僅勾起了觀眾塵封已久的回憶,肖燕也不可避免地成為比較對象。
珠玉在前,關於肖燕的演技呈現兩極評價。認可的一方,贊其充滿少女感,我見猶憐,神仙落淚;批評的一方,貶損其滿臉苦相、缺乏靈氣、表情單一。客觀而論,以肖燕的年紀和閱歷,想超越經典很難,但從角色完成度上,還是沒有失分的。
面對質疑之聲,肖燕坦言,可以理解,但不會「照單全收」。「演員這個職業的特殊性,就是自帶商品屬性,有人喜歡,也會有人不喜歡,都很正常。那些建設性的意見,我會記下來,做出改變和進一步提升;那些沒有營養的言論,我會自動屏蔽掉,不要因此影響了心情。」
聽起來,這番說辭很「官方」。實際上,肖燕已默默復盤起自己的表演,「肯定是有遺憾的」。她承認,如果換作今時今日的自己,月娘部分的處理不會這麼「一筆帶過」,「比如從火車站到黃家的那場戲,觀眾看了表示不大理解。這說明我的表演欠缺一點代入感,如果眼神多幾番變化,臨場加上臺詞說明,是不是就完美了呢?」
孰輕孰重,她似乎總能看得透徹,拎得清楚,卻又總是「任性」地挑戰不可控的角色。
於是,在《招搖》中,她忽而成了溫柔堅韌的琴芷嫣,忽而變身冷麵冷心的女魔王路招搖;在《新白娘子傳奇》中,她成了靈氣逼人的小青;在《民國奇探》中,她又搖身一變成為自由獨立的記者白幼寧。直到《小娘惹》,「善變」的她還是被叫作「月娘」而非肖燕。當角色掩蓋住真實的姓名,肖燕成了「劇拋臉」,也扣上了「戲紅人不紅」的帽子。
隱藏在角色背後,她自得其樂。「也許我理解的『紅』,與世俗概念中的成名並不一樣。作為演員,戲好大過天,觀眾能記住你演的角色,這恰恰是種褒獎和認可。比起『紅』,我更喜歡冒險,趁著年輕挑戰自我極限,那些可愛的、單一的角色固然符合年齡,也更具『紅』的概率,但我不想為了『紅』而『紅』,失掉了不斷攀爬超越的快樂。」
曾經的肖燕,也會為「不紅」感到焦慮,或是沮喪。後來她漸漸明白,能左右一個人「紅」的,只有命運。「與其花費時間精力與命較勁,倒不如踏實演戲,把握住眼前的機會。」如今的她,也會有「職業焦慮」,這份焦慮來自於表演本身,「入行5年了,進組之前我還是會睡不著,腦子裡一遍遍過劇本。進組後,但凡哪場戲沒有演好,一整天心情都喪喪的。我知道,自己做得還不夠好,僅僅是個及格分,所以更要不斷地反思、改進、學習、提升,彌補不足。」
18歲那年,她背著母親悄悄退了學,帶著僅有的生活費孤身闖蕩北京,在通州租了一個20平方米的房子,開始了北漂路。放棄學業、背井離鄉,孤注一擲的原因來自7歲時萌發的演員夢。「我從小看電視,特別羨慕那些小演員,也央求媽媽學表演,但被拒絕了。我媽媽覺得,演藝圈複雜,女孩子有個穩定的工作多好。」
長大成人的肖燕,還是沒有按照母親設計的那條路走。北漂的日子,她憑著一腔熱血四處尋找機會,結果租房被騙、籤約公司培訓被騙,最窘迫的時候身上只剩下200多塊錢,白饅頭蘸著老乾媽果腹。母親在電話裡,與她大吵一架,甚至放出「你不回家,一分錢也不會給你」的狠話,倔強的肖燕還是不肯回家,非要闖出個名堂來。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好朋友牽線,介紹她來到如今的公司。第一部戲拍了5個月,拿到了8000元報酬,才得以讓她堅持下來。「因為吃過那些苦,我才知道有戲拍的日子,太幸福了。」對肖燕來說,接到的每一部戲都經過大量的試戲,也常常遭遇拒絕。得知外形原因被棄用,她吃白煮青菜加跳繩跑步,硬生生半個月瘦下15斤。
最拼的時候,她兩度進了醫院。在《爵跡·臨界天下》劇組,連續的大通宵戲累到流鼻血,她也沒在乎。結果,拍哭戲的時候,哭著哭著鼻血流了下來,被導演發現才送進醫院,檢查得知腦袋左邊長了脂肪瘤,做了切除手術,停工休養一個月。拍《小娘惹》,她扮演的月娘受盡委屈卻不能言語,任人欺負,肖燕演戲時氣到手腳抽筋,直接在片場暈了過去。
回憶起剛拍戲的時候,非科班出身的她,對於走位、打光、鏡頭的認知都是模糊的。靠著一點點的觀察學習,骨子裡不服輸的倔強才走到今天。正因為經歷了生活的痛,她才愈發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以前,我接戲會想很多,這個角色能不能演,會不會得罪誰,活得特別累。做了那次手術以後,我告訴自己,盡情享受演戲的快樂吧。只要這個角色夠過癮,就接。」
生活中的肖燕,和大多數同齡女孩一樣,喜歡旅遊,酷愛美食。她笑稱自己是朋友中的「小跟班」,看到好吃的雙眼發光,嘴裡不停地叨叨「好好吃啊」。「我覺得生活裡傻一點挺好的,簡單、放鬆、無壓力。」
如今的她,尋找到了事業與生活的平衡點,成熟了,也更敢於冒險了。「人生應該充滿挑戰,多一些新鮮感,那樣才有趣啊!」
近兩個小時的長談,肖燕的微信頭像閃動著,是一個可愛的卡通少女。她解釋,自己的微信頭像原本是向日葵,換頭像是為了貼近新角色,接下來的戲需要有一顆少女心。原來,她還是那個戲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