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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天下熱點追蹤:ID:tianxia1166
169. Don't let 天市垣荒野,一片黑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群山的輪廓,樹林的陰影,忽然一座荒墳之中,光芒如霞,透墳而出! 那光芒化作數不清的文字,字大如鬥,壘壘如壁,自墳冢內沖天而起,飄渺繽紛,爛如錦繡,光芒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 「那是大儒之墓。」 裘水鏡提點眾人,道:「大儒生前誦念聖人文章,以經學治世,文章微言大義,烙印在性靈之中,化作性靈神通。其人死後,性靈不散,神通也不散,到了夜晚便有華麗文章自墓中而起。這文章,便是他們的性靈神通。」 那些士子紛紛張望,卻見天市垣的荒山野嶺之間,一處處墳冢各色光芒綻放,一時間這暗夜中的天市垣宛如白晝,明亮無比。 當然,這是天眼所見。 倘若是普通人,肉眼凡胎,是斷然看不到這幅異象的。 有些墳冢上空是錦繡文章,有的墳冢則是大佛坐蓮臺,神態肅穆,遍體毫光,威嚴廣大。 有的是玉宇瓊樓,磚瓦疊加,雕梁畫棟,鬥拱相承,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有的是花卉、樹木、兵刃、器皿,還有的是神龍鳳凰等神獸,又或者是山精水怪,妖魔鬼神,如此等等,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這便是性靈神通所化的異象。 萬千墳冢上空的性靈神通,竟然組成了一片金碧輝煌的門戶,從天市垣的鄉野中拔地而起,立於高空之上。 無數奇詭文字自地面鋪到空中,金燦燦,一路鋪到那門戶前,宛如臺階。 而在那門戶後則是一片金碧輝煌美輪美奐的城市,仿佛天上神城,令人仰止。 士子們仰頭,呆呆的看著天上的門戶和城市,半晌回不過神來。 一個女士子喃喃道:「原來這就是天門……葬身在這裡的強者,用他們的性靈神通,組成了這座奇詭的門戶……」 另一個士子突然打個冷戰:「那麼天門背後,便是鬼市了!天門出,鬼關開,無數鬼怪出現在夜市上……」 其他士子臉色微變,默默的互看了一眼。 「人死如燈滅,哪裡有鬼?不過是宗教騙人的說辭罷了。」 裘水鏡目光銳利如劍,掃了他們一眼:「山野村夫這麼說倒也罷了,你們都是在官學裡求學多年的士子,也都修煉性靈,為何還如此迷信?」 他衣袖一抖,一身正氣凜然:「所謂妖魔鬼怪,無非是人的性靈作祟,甚至所謂神祇,都是性靈所化!有些靈士修煉性靈,死後性靈不滅,依附於山野之中的禽獸身上,草木身上,於是就成了人們口中的妖魔鬼怪!」 一個士子道:「水鏡先生,我們傍晚時遇到的那隻野狐,也是人的性靈所化嗎?」 「非但野狐先生是性靈所化,便是連那些小狐妖,也都是人的性靈。」 裘水鏡大袖飄飄,飛身從庠序上落下,向天門走去,道:「他們的性靈太弱,矇昧無知,不能自我顯化,只能依附在飛禽走獸身上,化作狐妖。因為懵懂,所以往往沒有人性只有獸性。獸性兇殘,因此需要降妖,除掉他們。」 另一個士子道:「倘若附著在草木上呢?」 裘水鏡道:「那便是精。若是附著在器皿上,那便是怪。」 有一個士子好奇道:「那麼性靈若是附著在人身上呢?」 裘水鏡面色頓時沉下,森然道:「那就是人魔!人魔至邪至惡,乃天下公敵,無論如何也必須要除掉!」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來到天門下那一道由一個個鬥大文字組成的長長階梯前。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字字皆吐光芒,隱約之間,似乎能夠聽到古聖誦念各自文章的聲音。 裘水鏡抬步,走上這些文字組成的階梯,一步步向天門走去,沉聲道:「到了天門,進入鬼市,便要遵循鬼市的規矩,不能肆意妄為。若是違反了鬼市的規矩,連我也未必能保住你們!明白嗎?」 幾個士子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如此嚴肅,心中凜然。 「你們聽好,鬼市有三個規矩。第一個規矩,不許直視鬼神眼睛!」 裘水鏡豎起一根手指:「倘若直視鬼神眼睛,在一息之內自己挖掉雙眼,捧在手心裡,讓鬼神收走你的眼睛!」 他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個規矩,不許討價還價!倘若你看中了鬼神的寶物,那就上前低頭詢問,鬼神會要你完成他的遺願。你自忖有本事完成,便答應下來。倘若自己沒有這個本事還貪戀鬼神的寶物,討價還價的話……」 裘水鏡冷冰冰道:「自己拔掉自己的舌頭。聽我的,你絕對不希望鬼市的鬼神動手拔掉你的舌頭。」 士子們連打幾個冷戰。 裘水鏡自顧自道:「第三個規矩,雞叫便走,決不能停留!」 「倘若雞叫了還沒走呢?」一個少年士子忍不住問道。 裘水鏡眼角跳動一下,邁步向前走去:「雞叫之後還沒走,便會永遠消失。我從未見過有人能在天亮後活著從鬼市裡走出來……」 士子們額頭冒著冷汗,心中惴惴,緊張的跟在裘水鏡後面。 他們雖說是朔方城大戶人家的子弟,出身名門,但他們也都知道這位先生非比尋常,即便是他們宗室的家長、族長,對這位水鏡先生也是畢恭畢敬。 朔方城的名門都知道天市垣的鬼市極為兇險,但聽到是水鏡先生帶他們前去,竟然都沒有阻止,可見水鏡先生在名門世家心中的分量。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踩著文字組成的臺階來到天上,寒風呼嘯如同鬼哭,這高空陰冷,讓眾人遍體冰涼。 眾人驀然抬頭,只見那天門已經在身邊,朦朦朧朧,很不真實,仿佛雲氣組成。 他們不知在何時,已經跨入天門之中,而在他們前方,正是鼎鼎有名的天市垣鬼市! 從下方往上看時,他們看到的是金碧輝煌的神城,但真的來到高空之上,穿過天門,這金碧輝煌的神城竟然變得鬼氣森森,沒有了半點光鮮靚麗! 只剩下昏暗的街道,兩旁陰氣沉沉的宅子,還有街邊漂浮的鬼火,以及那一個個隱沒在陰影裡的鬼神! 或者說,亡者的性靈! 雖然明知道鬼神之說是假的,他們這些士子修煉的也是性靈,但真的來到這裡,士子們還是不免惴惴不安。 陰影裡的鬼神的前方,便是一件件珠光寶氣的寶物。 這些寶物,也叫做明器,是墳墓裡的東西。 天市垣多大墓,這些墓葬裡面藏有重寶,但是無人敢去盜墓,不過鬼神就是那些墓葬的主人。 他們取出自己墓葬裡的寶物,便是靜待有緣人,替自己完成自己未曾完成的心願。 天市垣鬼市已經存在了千百年了,容易完成的心願早已被人完成了,剩下的鬼神心願都是無法完成的心願。 但自古財帛動人心,更何況是鬼神的寶物? 因此歷史上不知多少人進入鬼市,拿了鬼神的寶物,卻無法完成鬼神的心願,往往死於非命,極為悽慘。 更有甚者,自忖實力過人,聚眾殺入鬼市企圖奪寶,結果死無全屍,鮮血染紅鬼市,徒增鬼市的兇名而已。 「我知道有一位大人物剛剛過世,就葬在天市垣,這次來除了帶你們見識世面,還有一重意思。」 裘水鏡帶領他們走在鬼市的街道上,兩旁鬼火幽幽,應該是陰影裡鬼神的眼睛。裘水鏡繼續道:「那位大人物生前有許多心願,而今他過世了,心願未了。你們或許可以得到他的幾件陪葬品……咦!」 裘水鏡突然停步,他身後的士子們險些撞到他的身上,也連忙紛紛站定。 裘水鏡驚疑不定,呆呆的看著前方。 士子們急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不由呆住了。 只見前方鬼市的街道上,一個少年正襟坐在街邊,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腳邊擺著一個小攤位。 攤位上,赫然擺著幾件陪葬品! 「那個小瞎子!」 一個女士子失聲低呼道:「是庠序裡的那個小瞎子!」 街邊的少年,正是他們在庠序裡碰到的,跟著野狐先生和一群小狐妖一起求學的少年! 「蘇雲!」裘水鏡壓低嗓音,但難掩聲音的厚重。 街邊的小瞎子仿佛聽到了他們的聲音,側頭向他們「看來」,甜甜一笑,那是純真無邪的笑容。裘水鏡背後的那些士子心裡毛毛的。 那個叫蘇雲的少年儘管笑容裡充滿了陽光,但是在這陰氣沉沉的鬼市中,卻顯得倍加陰森、恐怖。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而且還是一個瞎子,竟然混在一群狐妖之中,跟著一頭老狐上學讀書! 跟著狐妖上學倒也罷了,關鍵他又是怎麼闖入天門,跑到鬼市裡來的? 要知道這天門鬼市是矗立在高空之中,尋常人根本看不見天門的道路,更別提進入門後的鬼市了。 一個小瞎子,是如何登上高空來到這裡的? 如果他是從天門進入鬼市,那麼肯定無法瞞過裘水鏡等人的眼睛,倘若不是從天門進入鬼市,難道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進入鬼市? 更為詭異的是,他居然與鬼市裡的鬼神一樣,也在鬼市中擺攤! 難道說,他根本不是活人? 倘若他是活人的話,鬼市裡的鬼神怎麼會容忍他在這個地方擺攤? 然而倘若他是死人的話,他又是怎麼活生生的出現在眾人面前的? 士子們恨不得把那個帶著人畜無害笑容的小傢伙抓過來,把他研究透徹!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士子恍然大悟,失聲道:「我知道了,他是人魔!」 此言一出,即便是裘水鏡也不由得身軀一震。 人魔! 性靈依附在人的身上,化作泯滅人性的魔! 這個叫蘇雲的少年,先是與狐妖在一起求學,現在又出現在鬼市上,無論鬼神還是狐妖,都沒有視他為異類,難道他真的是邪惡無比的人魔? 裘水鏡突然壓低嗓音:「天門鬼市還有第四個規矩:管好自己,其他的事絕不要多問!有時候過問的事情太多,會死人的。」 士子們心中凜然,天門鬼市應該沒有第四個規矩,裘水鏡是擔心他們的安危,這才告誡他們不要多管閒事。 「是城裡來的先生嗎?」瞎眼少年笑著問道。 「是。」裘水鏡深深看了那個叫蘇雲的少年一眼,道。 他怔了怔,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不是人魔。」 他看到了蘇雲的性靈神通。 蘇雲性靈神通很輕很淡,士子們的天眼無法察覺,裘水鏡也須得細細查看,才能看到。 蘇雲的神通很是古怪,像是一口不斷旋轉的大黃鐘。 這口黃鐘與眾不同,像是內部由不同的環扣在一起,環與環之間仿佛有著齒輪相連。 上一層環的齒輪大,下一層環的齒輪小,這就導致下一層環的旋轉速度要比上一層環快許多。 這口黃鐘的環,共有七層之多。 第一層幾乎靜止不動,第二層旋轉極為緩慢,第三層的旋轉速度比第二層快了十多倍,但是也很是緩慢。 黃鐘的第四層又比第三層快了十多倍,不過轉速也並不快。 到了第五層,轉動速度便可以輕易察覺了。 第六層的速度是第五層的三四百倍,而第七層的轉速則是第六層的三四百倍,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旋轉數十周! 「這是……」 裘水鏡驚訝萬分,立刻猜出蘇雲的性靈神通的作用:「他的黃鐘是用來計時的,第一層是年,第二層是月,第三層是日,第四層是時,第五層是字,第六層是秒,第七層是忽。」 他露出思索之色:「他的目的我都清楚,他是借黃鐘的一層層刻度,來計算自己走到了哪裡。只是,等閒人根本不會用忽來計時,用秒來計時便已經足夠了。」 雙眸無法視物的人,行走不便,需要有人牽行或者以拐杖在前探索,而這個叫蘇雲的少年卻沒有用拐杖,也沒有人為他引路。 他之所以能夠行動自如,是因為他熟知了四周的一切地理。 僅僅是熟知地理還不行,他必須要有一個時間刻度,用時間和自己的行進速度來判斷自己到了哪個地方。 「他用忽來計時,表明他的每一個行動都精確無比!在他熟悉的地方,他絕不可能走錯!」 裘水鏡甚至想到更多,倘若黃鐘用來戰鬥的話,那麼這個叫蘇雲的少年,他的每一個動作必然都會無比準確,不會浪費半點力量! 「年紀輕輕便能修煉出性靈神通,修煉到蘊靈的境界,他的資質不凡,可惜是個瞎子。瞎子想要學東西,比其他人難了不知多少倍。」 裘水鏡暗嘆一聲,在他心中蘇雲是個可造之材,甚至比他身後的這些士子的資質都要好,但瞎了雙眼又意味著蘇雲的資質再好也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這口黃鐘如此精密,他是怎麼修煉出這等性靈神通的?」裘水鏡心中又頗為好奇。 如此複雜的黃鐘,精密至極,容不得半點差錯,就算是朝廷掌管曆法的官員也未必能夠修成這樣的性靈神通,更何況一個孩子? 他對這個叫做蘇雲的少年越來越好奇了。 「蘇雲,天市垣天門鎮,十三歲,七歲的時候家裡出了變故,七歲,也就是六年前,六年前天門鎮……」 裘水鏡臉色微變,又看了蘇雲一眼,帶著士子們向鬼市深處走去。 鬼市極大,曾經不少人都試圖尋找到鬼市的盡頭,然而從未有人能在一夜之間將這裡探索一遍。 裘水鏡此次也打算探索鬼市,不過見到了蘇雲之後,他便沒有了這個心情。 他尋到那個大人物的性靈,讓士子們各自前去詢問大人物的遺願。 裘水鏡在一旁默默的聽著大人物的性靈述說自己的遺願,心中感慨萬千。 他認識這位大人物,非但認識,而且當年的交情匪淺,甚至可以稱為摯友。 後來兩人因為一件小事發現彼此理念不同,這才慢慢疏遠。 雖然理念不同,但他對這位大人物沒有怨懟之言,心中只有尊重,因此才會帶著士子們前來完成大人物未了的心願。 「……我此寶名叫浮世鉛華筆,乃我畢生所煉,取此寶只有一個要求,誓死報國。」 裘水鏡聽到大人物的性靈說出這話,臉上露出笑容,心裡卻有些酸楚。 自己這位摯友,即便是在死後也放不下這個國家。 他們兩人都選擇了救國的路,只是目的雖然相同,但實現的方式不同,因此是理念上的區別,導致了他們的分道揚鑣。 可是論這份報國救國的拳拳之心,裘水鏡倒覺得這位摯友更加純粹一些。 反觀自己,中年時便已經消磨掉一切進取之心,狼狽的離開東都,躲到朔方這個地方。 後方傳來人聲,裘水鏡收拾心情,轉頭看去,只見鬼市又來了其他人,陸陸續續有幾十人。 應該是天門開市,朔方的豪強也派人前來碰碰運氣。至於天市垣因為那場變故,已經沒有豪強世家了。 到了下半夜,士子們都有所收穫,裘水鏡便命他們先行一步,離開鬼市,吩咐道:「你們前往天市垣驛站,先走一步回朔方城。我可能會在這裡逗留一段時間。」 士子們離去。 裘水鏡目送他們走遠,這才返回天門,回到鬼市。 他遠遠站定,注視著那個名叫蘇雲的少年。 蘇雲毫無察覺,他所賣的那些器物都是來自於墳墓中的明器,不過相比鬼神的寶物,他的器物都是尋常東西,稱不上寶物,沒有什麼用。 來到鬼市尋寶的人,經過他的攤位也僅僅是打量一眼便逕自離開。 夜,越來越深,鬼市中漸漸沒有了人。 蘇雲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攤位捲起,裝在簍子裡,背在身後,向鬼市深處走去。 裘水鏡悄然無息的跟上這個少年。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鬼市的深處。 鬼市從地面往上看,是一片金碧輝煌的神城,廣袤無比,看不到盡頭。走在鬼市中,越深入其中,四周的建築便越是黯淡,沒有顏色。 他們腳下也越來越軟,像是走在雲霧之上。 即便是裘水鏡也遲疑起來,鬼市太大,繼續跟著這個少年前進的話,萬一沒有時間折返回來,自己豈不是要葬身在鬼市之中?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蘇雲停頓下來。 這個小瞎子沒有沿著街道繼續走下去,而是走入了左側的巷道。 裘水鏡挑了挑眉毛,巷道是鬼市中最危險的地方! 那裡有一些古老時代遺留下的不可思議的東西,無法解釋的東西,更為關鍵的是,巷道七彎八拐,路徑複雜,像是迷宮,還從未有人能夠從裡面走出來! 裘水鏡遲疑一下,咬了咬牙,邁步跟著那小瞎子走入巷道之中。 道路兩旁的房屋也漸漸變得不像是房屋,反而越來越像是墳冢。 再加上夜色,墳冢與黑夜融為一體,只能隱隱看到輪廓。 陰風呼嘯,伴隨著鬼神的哭嚎,四周越來越嚇人。 前方,小瞎子蘇雲看不到四周的情形,只是依照自己的腳步和黃鐘的轉動來辨識自己所處的方位和路徑。 他顯然來過這裡,而且不止一次,輕車熟路的往前走,沒有半點遲疑。 「只有蘇雲這等煉就黃鐘的瞎子,才能記得住如此複雜的地形!」裘水鏡心中暗驚。 鬼市內部的路徑無比複雜,充滿了不知多少岔道,而且每個岔道近乎完全一樣,眼睛很容易被蒙蔽。 也只有蘇雲才能在鬼市中摸索出一條道路來! 忽然,蘇雲停在一座荒墳前的大柳樹下。 裘水鏡心頭微動,只見那瞎眼少年雙手抓住一根「柳枝」,向下一蕩,竟然順著「柳枝」一路滑下,很快消失無蹤! 「不是柳枝!是神仙索!」 裘水鏡心中一驚,急忙上前,向下看去,只見柳樹下竟然是一個洞口,二尺見方,黑黝黝一片,有陰風從洞口中傳來。 而剛才蘇雲抓著的「柳枝」竟然迎風而長,讓這少年拽著「柳枝」一路深入洞中。 仔細看去,那「柳枝」是一條雞蛋粗細的麻繩,正是裘水鏡所說的「神仙索」。 裘水鏡遲疑一下,猛地咬牙,也伸手抓住麻繩,向洞中滑去。 如此滑行不過六七尺,突然他身下一空! 裘水鏡抓緊繩索低頭看去,只見他抓著麻繩,高懸在高空之中,麻繩隨風搖曳,他也在風中搖晃不定。 他抬頭看去,只見頭頂便是鬼市,麻繩正是從那個洞口中垂下來。 「這神仙索,是一位強者的性靈神通……」 他放下心來,順著柳枝向下滑落,心中又有些好奇:「神仙索顯然是給蘇雲這個少年準備的,那麼到底是誰為他準備的?」 他頗為不解:「而且那口黃鐘,也不是野狐先生能夠教出來的。蘇雲身上,肯定有什麼秘密!」 裘水鏡順著高空一路向下滑去,過了良久,這才腳踏實地。 他仰頭看去,不由一怔,只見自己站在一株歪脖子柳樹下,樹高不過兩丈,歪脖子樹幹上掛著一根繩索。 而在樹下還有一座荒墳。 剛才,他正是抓著這根繩索從高空滑落下來! 「這根麻繩,就是那根神仙索,這株柳樹,就是拴著神仙索的那株墳頭柳樹!我明明一路滑下來幾裡地,為何落地後才不過兩丈……」 裘水鏡額頭冒出根根青筋,蘇雲是個瞎子,看不到這種詭異情況,所以從來不去想如此古怪的問題。 但是他能夠看到,反而被這些古怪事情滋擾,亂了心神。 「目不能視或許不是弱點,也有可能成為優勢。」 裘水鏡查看樹下荒墳,只見荒墳的墓碑已經倒伏下來,顯然多年無人打理。 「荒墳裡埋著的人,一定是位大人物!神仙索應該就是他的靈兵。他為何照顧蘇雲這個小瞎子?」 東方已經漸漸泛白,黑夜將去。 那個叫蘇雲的少年背著簍子走在前面,前方迷霧泛起,迷霧中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牌坊,有五個門戶,雕龍刻鳳,很是華麗。 然而這座牌坊已經破敗,年久失修,仿佛隨時都會倒下來。 裘水鏡跟著少年走到近前抬頭看去,借著黎明前的微光,牌坊上三個古樸的紅字映入他的眼帘。 天門鎮。 「這便是鼎鼎有名的天門,傳說是能工巧匠仿照天門鬼市的天門雕琢而成的。」 裘水鏡剛剛想到這裡,忽然,一股涼涼的海風吹散了天門後的霧氣,建在北海海岸的懸崖峭壁之上的天門鎮,宛如海上的城市,就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天門鎮!」 裘水鏡心神晃動,難以自持。 霧氣散去,天門鎮仿佛是從鬼蜮中回到現實一般,霧氣散去之時,鎮上的建築是黑白二色,但漸漸的,有了其他色彩。 裘水鏡的眼角劇烈抖動一下,即便他擁有天眼,也看不出這種色彩變化到底是真的存在,抑或是有人用法力強加在他視覺上的幻覺。 天門鎮空無一人,除了海風聲浪濤聲,便是蘇雲的腳步聲。 這座城鎮,是一座空鎮,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其他人。 過了片刻,裘水鏡才穩住心神,打算跟上蘇雲。 「傳說,天門鎮的房屋,也是仿照天門鬼市的那些院落打造而成的。」 他心中暗道:「據說原本居住在天門鎮的人,都大有來頭。有個傳聞說,他們都是奉大帝之命來到這裡,研究天門鬼市,藉此尋找長生之妙……」 就在此時,天空突然晃動起來,海面上有陽光洞照,照向天上的鬼市。 天空中,天門鬼市像是風吹大幕一般劇烈晃動,在陽光的風暴中消失! 神秘的鬼市就這樣變得無影無蹤,不知哪裡去了! 裘水鏡張開天眼,只見天空中各種瑰麗光芒墜向天市垣荒原上的一座座大墓之中,消失不見。 唰—— 百十多道光芒從天而降,竟然落在天門鎮的牌坊後面,化作一個個鮮活的身影,出現在這原本空寂無人的街道上。 他們來來往往,相互招呼,很是熱鬧。 裘水鏡心中微動:「天門鎮早已沒有活人了,這些只是顯化的性靈罷了。」 蘇雲走到一座大宅前,仿佛能夠看到大宅前掃地的老人,躬身道:「曲伯早。」 那老人停下手中的掃帚,溫和道:「雲兒趕集回來了?天不早了,早點休息。」說罷,那老人瞥了裘水鏡一眼,沒有理會。 裘水鏡眉心天眼轉動,從他的天眼看去,這老人身後的大宅在不斷崩塌,不斷重構。 蘇雲繼續向前走,來到另一座宅邸前,躬身道:「羅大娘早。」 「好孩子回來了。」 婦人站在門前,正忙著揚稻穀,慈眉善目的笑道:「早點回家,吃點東西歇一歇,別忘記明天的課。」 裘水鏡向羅府看去,那宅邸也在不斷崩塌重構之中,一邊無聲無息的破碎,一邊無聲無息的重組。 蘇雲走在天門鎮中,仿佛不知道這裡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活人,向鎮上的人打著招呼。 「芳兒姐早!」 「徐大叔早!」 「樂奶奶早!」 …… 裘水鏡看著這一幕,心中生出荒誕離奇的感覺。 這一幕讓他恍惚間以為天門鎮還在,以為鎮上的人都還活著! 可惜,他們都是死人,已經死了六年了。 蘇雲來到一座宅院前,推門進去,過了片刻,裡面升起嫋嫋炊煙。 裘水鏡站在這片破敗的宅院前,只見瞎眼少年正在忙碌著給自己做早飯。 他回頭看去,天門鎮中人來人往,極為熱鬧,與尋常的小鎮並無區別。 「他不知道自己是這裡唯一一個人類。」 裘水鏡心中暗道:「他一直以為鎮上的人都還活著,而鎮上的這些性靈也在瞞著他。」 他站在院外,靜靜地看著正在吃早飯的少年,心中默默道:「野狐先生說的沒錯,天門鎮還有活人,可惜的是只剩下一個活人,而且還是個孩子。那件怪事發生在六年前,那麼,他的眼睛應該也是在六年前的怪事中瞎掉的,那時的他還是個不經事的孩子。」 蘇雲吃罷早飯,收拾一下碗碟,回到房中努力回憶野狐先生講解的功課,又修習一番這才睡下。 他忙了一宿,雖然沒有賺到什麼錢,但也著實疲憊。 沒多久,他便沉沉睡去。 太陽升起,明媚的陽光來到天門鎮便顯得有了幾分陰鬱,被小鎮上空的陰霾擋住。 裘水鏡站在院外,只見蘇雲的陋室之中,那口黃鐘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人在睡著的時候,心底如明鏡一塵不染,這時候性靈神通便會清晰的折射出來,比白天時更加清晰強大。 裘水鏡凝目看去,只見黃鐘最底層旋轉不停,而在鐘下則是一個兩寸高的人兒,正襟危坐,呼吸吐納。 那正是蘇雲的性靈。 黃鐘是性靈所念,幻化而成。 裘水鏡默默地看了良久,發現蘇雲的性靈修煉的只是最為基礎的夫子養氣篇。 夫子養氣篇只是單純的養氣,調養元氣,並沒有關於如何修成性靈神通的內容。 那麼,蘇雲是從哪裡學來的性靈神通? 「還有一個可能。」 裘水鏡目光閃動,心道:「那就是他自己在腦海中幻想出一口黃鐘,用來計時,如此心心念念,幻想不斷,甚至到了夜晚他的性靈也在幻想這口黃鐘。久而久之,幻想變成了觀想,從而修成了性靈。倘若是這樣的話,他的資質未免太好了一些……」 他有些遲疑,靈士修煉,極少有人能夠在沒有名師教導的情況下,靠自我摸索修成性靈神通的。 蘇雲能夠做到,表明他的資質極佳。 這樣的人被埋沒在鄉野裡,與野狐為伍,著實是浪費了這身資質。 但蘇雲又偏偏是個瞎子,想要教會他複雜的修煉知識,只怕會極為困難。而且蘇雲即便學會了,成為靈士,他目不能視,也無處發揮自己的本領。 「是個好苗子,終究還是可惜了。」 裘水鏡暗嘆一聲,收回目光,行走在天門鎮中,細細查看那些有鬼神隱匿的宅邸,觀察這些宅邸的主人。 天門鎮瀰漫著若有若無的霧氣,六年的時間讓這個小鎮遠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鮮,他能看破天門鎮的本質。 對於六年前的那場怪事裘水鏡也有所耳聞。 據說六年前的某一天,天市垣天生異象,另一個世界突然出現,籠罩北海。 那是一個無比壯美的世界,如詩如畫,天空如同圓穹,仿佛洞中天,似有神仙宮殿漂浮在天空中,引人遐想。 有傳聞說,那是仙人的世界,長生者的世界! 從那個世界傳來的引力,讓北海的海水倒流,海面上出現一道粗達三十餘裡的水柱,水柱長達數萬裡,連通那個世界,形成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 天市垣附近的高手紛紛向北海趕去,試圖進入那個洞天世界之中。 而他們落腳的地方,便是天門鎮。 有一天的夜裡,北海上空突然電閃雷鳴,雷聲響了一宿,到了第二天,有大水從天而降,讓海面暴漲,海嘯衝上海岸數十裡,將天市垣不知多少百姓淹死在滔滔洪水之中。 第二天,倖存下來的人們這才發現,天空中的那個奇異的洞天世界也消失無蹤,連接兩個世界的海水橋梁也消失不見。 人們尋到洪水中心的天門鎮,古怪的是,天門鎮所有人,包括那些元朔國的高手,竟然統統肉身消失,只留下性靈! 自那之後,天門鎮便成為了一個不祥之地,人跡罕至,甚至有時候主動來尋找,也未必能找到這個地方。 至於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便無人知曉了。 裘水鏡聽過這個傳聞,他一直以為天門鎮所有人都葬身在那場變故之中,沒想到竟然有人活了下來。 「那時的蘇雲太小了,估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心中默默道:「這樁迷案還是一個迷,無從破解。」 蘇雲醒來之後,整理被褥,梳洗一番,又默坐溫習功課,確認自己沒有忘記,這才前去做飯。 他收拾妥當,推開柴扉,走出宅院,轉身掩上柴門。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渾厚而溫潤的聲音:「雲小友,我能看一下你的眼睛嗎?」 蘇雲聽出這個聲音,轉過身來茫然的張開眼睛,側頭道:「是城裡來的先生?」 裘水鏡走到他面前,低頭細細查看他的眼眸,道:「不錯,是我。我叫裘水鏡,你可以叫我水鏡先生。」 蘇雲好奇道:「水鏡先生來到這裡多久了?我沒有聽到先生的腳步聲。」 「四個時辰。你在睡覺,我便等在外面。」裘水鏡瞳孔微縮,發現了蘇雲眼中的端倪。 只見蘇雲的雙眼並非完全沒有眼瞳,而是他的眼瞳仿佛受到強光刺激,聚集到一個無比纖細的小點,而且這個小點也被堵住,導致沒有光線映入眼瞳。 裘水鏡目力強大,但也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他的雙眼眼瞳中各有一道細微無比的寒芒,有如針芒。 裘水鏡心跳漏了半拍,忽然抬起手指,輕輕在他眼前捻了捻。 唰—— 蘇雲眼中有明亮無比的光芒從瞳孔映照出來! 裘水鏡眼前一片雪白,過了片刻才恢復視力,只見一片光幕從蘇雲的眼中照射出來,投在天門鎮的天空中。 裘水鏡轉過身來,仰頭看去。 他看到波光粼粼的北海,海面上有一道粗大無比的水柱,在水柱上,竟然還有著許多船隻,揚帆起航,向天上駛去。 水柱的盡頭,則是另一個世界。 那個所謂的長生者居住的洞天世界! 「不過,變故應該發生在夜裡。那麼是什麼讓夜空變得如此明亮?」 裘水鏡看向光源,天空中漂浮著一口處於飛行狀態的劍,從另一個世界飛出的劍。 劍長五十尺,寬九尺,閃爍著絢麗無比的光芒,拖著長達數裡的光焰。 而這口長劍的下方,正是天門鎮! 「這口劍,難道就是天門鎮滅亡的原因?」 裘水鏡心頭一顫,仿佛時間凝固在蘇雲的眼眸中,將天門鎮毀滅前的那一幕烙印了下來。 然而事實卻是,那時的蘇雲只是一個生活在天門鎮的孩童,他是在長劍飛到這裡的那一刻恰恰抬頭,看向那口劍,將這一幕烙印在他的眼眸中。 而代價就是,他的雙眼承受不住那口仙劍的鋒芒和威力,變成了瞎子! 他的瞳孔被強烈的光芒壓縮到極致,仙劍的烙印就這樣堵在他的瞳孔之中,讓他無法看到任何東西! 這恐怕就是野狐先生所說的變故。 「水鏡先生?」蘇雲久久沒有聽到裘水鏡的聲音,疑惑的問道。 裘水鏡定了定神,道:「我在。」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還是難以壓制住心頭的震撼。 傳說中的洞天世界,竟然真的存在! 這豈不是說,長生不死的仙人也存在? 他的目光繼續掃視,突然又有所發現,只見那口仙劍下方的天門鎮,與現在的天門鎮有所不同。 天門鎮中有八面闕,每一面闕都極盡精美,上面調繪各種神獸異獸,宛如性靈神通攀附在闕上。 「朝天闕!」 裘水鏡眼角跳動一下,對照這八面朝天闕和天門牌坊的方位,心跳頓時變快。 「這八面朝天闕與天門形成一個奇特的陣勢,定居在天門鎮的高手,研究天門鬼市已經有所成就。這洞天長生世界,是他們,是他們……」 他臉色陰晴不定,猛地鎮住心神,確定自己的猜測:「是他們自己打通的!」 他終於理順了這裡面的關係。 元朔國的大帝命國中高手來到此地研究天門鬼市,企圖尋找出天門鬼市的秘密,從而滿足大帝長生不死的願望。 這些名宿來到了天門鎮,與天門鎮的鎮民生活在一起,這些鎮民之中就有蘇雲一家。 這些高手改造天門鎮,把天門鎮原來的房子拆掉,仿照了天門鬼市,重建天門鎮。 他們的研究也有了突破,這突破便集中在八面朝天闕上。 他們以各自的性靈神通,加持在朝天闕上,一天夜裡,他們終於打通了另一個世界的門戶,將兩個世界連通起來! 而之後的變故,便超出了他們的預計。 他們試圖進入那個世界,結果遇到了那個世界的抵抗,一口仙劍從那個世界中飛出,將他們斬殺,同時殺死了天門鎮所有人。 而連接兩個世界的水柱從天而降,造成了北海的海嘯,讓天市垣死傷慘重,天門鎮四周方圓百裡,變成了妖魔肆行的無人區。 是天門鎮的強者,造成了這場災變! 「不過,蘇云為何沒有死?」 裘水鏡大惑不解,天門鎮所有高手都死了,無論人畜,悉數消失,只有高手留下了性靈。 為何蘇雲這個普普通通的孩童,沒有死在這場變故中? 「或許是天門鎮的強者覺得連累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因此在災變中保全了他。」 裘水鏡心道:「天門鎮災變過後,他們也因此對這個孩子多加照顧。」 這或許是一個解釋,但不能讓裘水鏡滿意。 還有一點讓他想不通,那就是天門鎮的高手倘若是被仙劍所殺,那麼他們的性靈應該更容易被斬殺。 性靈是依附於肉身的,更加脆弱。 古怪的是,天門鎮的高手們性靈卻保留下來,他們的肉身卻不翼而飛! 不可能所有人的肉身都被消滅,性靈卻保全下來。 「這說明,我的猜測並非全對。當年肯定還發生了其他讓我意想不到的變故。」 裘水鏡目光閃動,天門鎮的謎團並未全部解開。 還有那八面朝天闕的下落,也是一個迷。 他環顧四周,天門鎮的建築都還在,甚至包括天門也未曾毀在災變之中,惟獨那八面打通另一個世界門戶的朝天闕消失了。 到底是誰取走了八面朝天闕? 「要麼是東都的大帝,要麼就是有人虎口奪食。有趣……」 裘水鏡微微一笑,散去法力,那仙劍的投影又再度回到蘇雲的眼中。 「你並非真的瞎了,而是有異物堵住了眼瞳。」 裘水鏡微笑道:「只要化去堵在你眼瞳中的異物,或者讓它離開你的眼瞳,雙眼便可以恢復。」 蘇雲激動起來,隨即又黯然。 他該怎麼化去眼中的異物? 他這幾年來聽鎮裡人的話,在集市上擺攤,期望有人能看上他的「寶物」,為他治療雙眼。可是,顯然他的「寶物」不是真正的寶物,從未有人動心過。 「我拿不出這麼多錢……」蘇雲囁嚅道。 裘水鏡笑了起來:「我也沒說由我來治癒你的雙眼。」 蘇雲低頭,抿了抿嘴唇。 這是個有些倔強的少年,不願意求人。 裘水鏡笑道:「我只是傳授你治療你的眼睛的辦法。治癒你的雙眼,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你治療自己的眼睛,還需要給自己錢嗎?」 蘇雲驚訝的抬起頭來。 「不過我並非是學校庠序中的官學老師,而是私學裡的先生,給貴胄公子補課的私學先生。」 裘水鏡笑道:「所以,學費還是要收你的。你給我一枚五銖錢,我便教你。」 五銖錢是元朔國最小的錢,一枚錢重五銖,因此叫五銖錢。 蘇雲臉色漲紅,手在袖筒裡摸索了半晌,始終沒有掏出來。 裘水鏡疑惑:「你不會連一枚五銖錢也沒有吧?」 蘇雲羞愧的點頭,連忙道:「先生,我的那些寶貝兒……」 裘水鏡哭笑不得。 蘇雲的那些「寶貝兒」其實是貧民的陪葬品,一文不值。 裘水鏡是個脾氣古怪的人,有著自己的原則,他一直認為知識是有價格的,自己可以教蘇雲如何治療「眼疾」,但蘇雲一定要有付出,不能白給。 ——當然,他教給蘇雲的東西,遠不止一枚五銖錢。之所以一定要收一枚錢,正是他的原則作祟。 他也是因為這種脾性,所以才在東都混不下去,只得辭官離開那個是非地。 「先生稍候。」 蘇雲連忙道:「我去尋野狐先生借一枚錢。」 裘水鏡哈哈大笑,笑聲震散天門鎮的陰霾,讓陽光照落下來,恰恰照在蘇雲的宅院上:「我隨你一起去,傳授你之後,我便回朔方了。」 蘇雲在前面帶路,裘水鏡又看到黃鐘浮現了出來,不斷旋轉計時,心中微動,道:「蘇雲,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蘇雲微微一怔。 裘水鏡道:「我的意思是,你雙目失明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少年繼續前行,走出天門鎮,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記得當時我睡了一覺,睡醒之後便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狹小的房子裡,我就拼命的敲。是岑伯打開房門,把我放了出來。」 「岑伯?」 「就是住在柳樹下的岑伯。」 蘇雲抬手指去,裘水鏡又看到了那株歪脖子柳樹,柳樹下沒有人,也沒有房屋,只有一座荒墳。 「岑伯就住在我家旁邊,是個古怪的人,不喜歡與人說話。他告訴我,我家被毀了,讓我搬到鎮裡去住。於是我就住到了鎮裡,鎮裡的叔伯都很照顧我……」 裘水鏡聽到這裡,四下張望:「你原來的家在哪兒?」 蘇雲抬手一指,裘水鏡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個小小的墳墓,一口已經腐爛破敗的小棺材。 裘水鏡沉默下來。 這個少年那時六七歲,昏死之中被人當成死人裝入棺材裡埋了起來。 他醒來之後,應該是在夜裡敲打棺材,驚動了不遠處歪脖子柳樹下的墳墓中的性靈,也就是「岑伯」。 岑伯將他從墳墓中救了出來,並且指點他去鎮上居住。 蘇雲雙眼已盲,根本不知道跟自己說話的不是人,更不知道自己所居住的天門鎮,只有他一個活人! 宅豬:求推薦,不要「下次吧」「下次一定」,要這次裘水鏡看向蘇雲,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他並不知道,自己曾經死過一次。想來在他的心中,此時的天門鎮應該還是六年前的模樣吧?」 裘水鏡甚至覺得,治癒蘇雲的雙眼,對這個少年來說顯得有些殘忍了。 他的眼睛被治癒之後,便會發現天門鎮的真相,也會發現野狐先生和同學少年的真相,這對他來說應該是個很大的打擊。 不過,這也會讓少年成長。 「他的雙眼中,烙印著八面朝天闕的細節,這世間恐怕只有奪走朝天闕的那人和蘇雲,才知道朝天闕的奧秘。只有他們,才知道如何開啟天門。」 裘水鏡心中默默道:「而且,他的眼中還烙印著仙劍摧毀天門鎮的那一幕,倘若他能煉化眼中的烙印,他的成長速度,一定極為驚人。」 「……先生當心,胡丘村不太好走,路上有些危險的地方。」 蘇雲在前面帶路,這個少年眼盲心不盲,輕車熟路的走在前方,似乎比正常人的眼力還要好,能夠準確的避開任何障礙。 「第一個危險的地方,便是前面的蛇澗。那裡有一條大蛇,兇得很,花二哥叫它全村吃飯蛇……」 裘水鏡聽到這裡不由怔了怔:「全村吃飯蛇?」 「是的呢。上次花二哥的堂哥不留神跑到了蛇澗,被那條大蛇咬了一口,野狐先生好不容易把他搶回來,沒有被大蛇吃掉。然而還沒回到家,堂哥身子就硬了。後來胡丘村辦喪事,喇叭嗩吶吹得可歡了,全村都去吃飯。花二哥他們就叫那條蛇全村吃飯蛇……」 正說著,他們來到了蛇澗。 裘水鏡聽到娑娑的聲音,循聲看去,只見水澗中的礁石上盤著一條黑色大蛇,身上的鱗片黑得泛著金屬光澤。 那大蛇正在仰頭對著太陽吸氣呼氣,一吸一呼間,氣息極為悠長,裘水鏡和蘇雲走出幾十丈遠近,它才完成一次呼吸。 它呼吸的時候,身上的每一個黑色鱗片像是活了過來一般,圍繞著身體旋轉,吸氣時正向轉動,呼氣時逆向轉動。 「一個強者的性靈,其人死後,性靈依附在黑蛇身上,化作了蛇妖。」 裘水鏡盯著那條蛇,那條蛇也在盯著他,但是並沒有主動招惹他們,任由他們走出蛇澗。 「這條蛇妖的養氣功夫極為強大,已經開始奪日月精華修煉身軀。它的身體煉得極為堅硬,修煉的應該是一門結合鍊氣和煉體的玄功。」 裘水鏡皺了皺眉頭,蛇妖又有劇毒,又修煉了鍊氣煉體的玄功,應該是處在化蛟龍的邊緣,理當儘早除掉。 否則,等到它化作蛟龍,等閒之輩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先生放心,那條蛇是有地盤的,只要不走進它的地盤就沒事。」 蘇雲走在前面,道:「過了蛇澗就是黃土嶺的黃村了,黃村的小子壞得很,經常和胡丘村的打架。咱們走快一點,上次花二哥拉著我和黃村的壞小子們打架,把他們打慘了,這些傢伙記仇!」 裘水鏡收了殺心:「野狐先生有教無類,這蛇妖也未必就是壞的。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於事無補。」 「前面便是黃土嶺了!」 蘇雲依舊很是從容,道:「先生當心。」 裘水鏡看去,只見約莫半裡地處有一片黃土墳,墳冢很大,長四五十丈,寬也有四五十丈,高有十多丈。 墓前還有陵獸石雕,分列在神道兩旁。 ——鬼神性靈行走的道路叫做神道。 不過這座大墓已經千瘡百孔,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洞口,洞口直徑不到兩尺,每個洞口都站著一隻或者數隻黃鼠狼。 那些黃鼠狼像人一樣站在洞口中,翹首向他們張望,還有的母黃鼠狼懷中抱著兩三隻小崽子,小崽子毛茸茸的,在母親懷裡探頭探腦。 「蘇家的小壞蛋!」 突然一隻黃鼠狼看到蘇雲,發出尖叫聲:「他幫胡丘村的壞蛋,把三姑家的芽兒姐打哭了,牙打斷了兩根!揍他——」 呼—— 無數小石頭、糞蛋子從黃土墳上飛了起來,黑壓壓一片,那些黃鼠狼奮力扔出石子和糞蛋子向蘇雲砸去,但蘇雲似乎早已習慣了這一幕,信手從身後的簍子裡取出加厚的油紙傘,把傘撐開。 糞石落如雨,打得油紙傘嘭嘭作響,過了片刻,蘇雲抖了抖油紙傘,收了起來,把傘又放回簍子裡,側頭道:「先生沒事吧?」 裘水鏡道:「我沒事。」 那些小石頭和糞蛋子還未來到他的身邊,便紛紛懸停在空中,沒有半點落在他的身上。 黃村的老黃鼠狼看到這一幕,心中凜然,連忙制止小黃鼠狼們,免得招惹強敵。 那些小黃鼠狼們已經跑到蘇雲二人的不遠處,一個個轉過身,抬起尾巴,露出屁股準備放毒煙,被老黃鼠狼制止,頗有些不甘。 裘水鏡瞥了一眼,心道:「這些黃鼠狼數量極多,倘若害人……」 他微微皺眉,又想起了野狐先生,按捺下殺心:「天門鎮四周人跡罕至,估計除了蘇雲之外沒有活人了。這些妖哪裡有機會作惡?」 他心中有些無奈。 自己頑固一輩子,沒想到人到中年卻被一隻老狐狸教育,明白了有教無類、不教而誅和教而不誅的道理。 「這世間的是非與曲直,原本便不像黑與白那麼分明。」他心中感慨道。 終於,他們來到了胡丘村。 蘇雲露出笑容,呼喊道:「野狐先生!花二哥,狸三哥!我和水鏡先生來看你們了!」 裘水鏡微微皺眉,突然抓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謹慎的盯著前方小小的村落。 胡丘村是一座不大的村落,有著幾十棟房屋,但每一棟房屋都很小,高不過四五尺,方圓不過兩丈,像是小矮人居住的房屋。 這村落是建在一片小土丘上,樹木成蔭,每株樹下有三五棟房子。 不過,此刻胡丘村一片狼藉,不少屋舍被掀翻。 裘水鏡皺眉,又看到幾具狐妖的屍體。 蘇雲也嗅到空中的血腥味,心中有些慌亂,裘水鏡的聲音傳來:「你目不能視,倘若心亂了,方位也就亂了。失去了方向感,你在天市垣活不了多久。」 蘇雲竭力穩住心神,然而黃鐘還是亂了片刻。 裘水鏡等他心境恢復,這才帶著他走出第一步,蘇雲邁出了這一步,又回到先前的從容的神態。 這是裘水鏡最欣賞他的地方。 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小瞎子,必須有一個無比強大的心靈,才能在天市垣這妖魔橫行之地生存下去! 小瞎子蘇雲已經獨自生存了六年時間,他有一種天塌不驚的氣魄。 蘇雲面色淡然,走入胡丘村,腳下觸碰到倒塌的房屋,於是蹲下身子,在廢墟中摸索。 裘水鏡看著他,沒有幫忙。 過了片刻,蘇雲摸索到一具屍體。 出乎他預料的是,他摸索到的並非是人的屍體,而是狐狸的屍體。 他默默的坐在那裡,沒有像普通的少年那樣大呼小叫。 過了良久,蘇雲顫巍巍的站起身來,繼續在一棟棟倒塌的房屋的廢墟中摸索。 許久之後,少年將幾十隻狐狸的屍體從廢墟中抱出來,放在地上,仰頭道:「水鏡先生,哪位是野狐先生?」 裘水鏡牽著他的手放在一隻老狐狸身上。 蘇雲手掌輕輕摸著那老狐的臉,沉默了半晌,澀聲道:「我不知道野狐先生是一隻狐狸,但他很好,教我讀書寫字。我眼睛瞎了,腦子笨得很,他特別有耐心……」 他坐在地上,怔怔出神:「我也不知道我那些同學都是狐狸,我心裡一直以為他們都是人。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花二哥十四歲了,狸三哥比他小了兩個月,邱小妹年紀最小,才六歲……」 裘水鏡四下查看交手的痕跡,道:「應該是昨晚天門鬼市的那些人做的。」 「先生,我記得那些人的聲音。」 裘水鏡回頭看去,只見蘇雲的面容無比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他們每一個人經過我身邊時說的話,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蘇雲的語氣也無比平靜:「我眼睛瞎了之後,便只能靠聲音來認人。如果再次聽到他們的聲音,我一定會認出他們。」 這時,遠處的山林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幾隻頭臉血跡斑斑的狐狸在樹下探頭探腦。 「小、小雲……」一隻狐狸遠遠呼喚,有些畏懼的看了看裘水鏡。 經過了昨晚的屠殺事件,這些不怕人的小狐狸變得有些怕人了。 蘇雲露出喜色,站起身來:「花二哥?你還活著?」 那是一隻毛髮黑黃相間的狐狸,從樹下鑽出來,身後帶著幾個小狐狸,小狐狸們牽著前面的夥伴的尾巴,帶著恐懼走了過來。 為首的花狐又帶著畏懼看了看裘水鏡,確認不是殘殺胡丘村的人,這才大著膽子帶著僅存的三隻小狐走近。 蘇雲站在那裡,讓花狐和三隻小狐心裡頓覺安定,這個少年像是他們的主心骨,給他們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 這種感覺並非是沒來由的,而是六七年的相處,蘇雲那種從容不迫的氣質氣度帶來的影響。 「……早上來了些城裡人,說是在鬼市裡沒有討到好,便來降妖除魔。先生和他們理論,人家不理,只說我們會害人……」 蘇雲靜靜聽著,問道:「二哥還記得他們的面容嗎?」 花狐搖頭,羞愧道:「我帶著弟弟妹妹逃跑,沒有來得及看清他們的臉。我只記得其中一個人很是清秀,年紀不大,一身紅火衣裳,身後突然就真的冒出火來,火裡面有神鳥飛出來……」 蘇雲記下這個特徵,轉過身來拜道:「水鏡先生的話,還作數嗎?」 裘水鏡看著匍匐在地的少年,過了片刻,方才道:「我說話自然作數。不過,你有錢嗎?」 蘇雲站起身來,攤開手掌,手心裡是幾枚染血的五銖錢,應該是他剛才收屍時,在廢墟裡尋到的。 裘水鏡從他手心裡捏起一枚五銖錢,卻在此時,蘇雲把其他五銖錢都塞給了他。 裘水鏡怔了怔,疑惑的看著他。 蘇雲仰頭:「野狐先生教我六年,不以我是人而驅逐我。懇請先生不因他們是狐而驅逐他們。」 裘水鏡思索,道:「野狐先生教你,收你的錢了嗎?」 蘇雲搖頭。 裘水鏡將那幾枚染血的五銖錢還給他,道:「他教人不收錢,我教幾個狐妖倘若要收錢,那就是不如他了。這枚五銖錢是你的學費,他們不用。」 蘇雲收下那幾枚五銖錢。 裘水鏡看著他和花狐一起安葬野狐先生,安葬胡丘村的狐妖們。 這裡面有不少是他們的同學,花狐和那幾隻小狐狸免不了又大哭一番。 他們回到庠序裡,裘水鏡瞥了蘇雲和四隻狐狸一眼,道:「野狐先生教你們的,是夫子養氣篇吧?你們學了幾年了?」 蘇雲點頭:「我學了六年。」 花狐道:「我學了七年。」 其他三隻小狐狸也各自學了兩三年。 裘水鏡淡淡道:「夫子養氣篇雖然是正統的養氣功法,但世間豈有五千年不變的教材?而今時代,十年不變便算是落伍了。我來到鄉下,發現城鄉之間竟似隔著千年的差距一般!」 他搖了搖頭,道:「我要教你們的,是京城官學中最新的最基礎的築基功法,洪爐嬗變養氣篇。」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這句話是洪爐嬗變養氣篇的總綱。 夫子養氣篇原本只是用最簡單的方式溫養元氣,雖然簡單容易上手,但想要修煉精深很難。 而洪爐嬗變養氣篇,卻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天地,內蘊洪爐,激發造化潛能,以體內的陰陽之氣為炭,五臟六腑筋骨血液為銅,煉就強大的元氣。 這種養氣功法儘管複雜,但是卻極為有效,修煉速度要勝過夫子養氣篇不知凡幾。 裘水鏡由淺入深,先從奪日月精華,以自身為天地,天地為洪爐講起,再講如何造化為工,再講如何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 蘇雲等人本來根基便淺,再加上洪爐嬗變養氣篇著實深奧,即便是裘水鏡這樣的大家,也花費了五六日時間,才讓他們堪堪入門,學會養氣篇的上篇。 這其中花狐學得最快,他有夫子養氣篇的根基,因此上手容易。 其他三隻小狐狸次之,只有蘇雲學得最慢,他目不能視,裘水鏡只得一遍又一遍的手把手教導他,極為吃力。 好在蘇雲雖然學習速度慢,但腦瓜靈活,舉一反三,對洪爐嬗變的理解反而最深。 這幾日,蘇雲邀請花狐和其他三隻小狐狸來天門鎮居住,然而花狐他們卻對天門鎮畏懼萬分,寧願住在庠序裡。 蘇雲又邀請裘水鏡住在天門鎮,裘水鏡也婉言拒絕,少年只得作罷。 這日清晨,裘水鏡帶著一人四狐迎著朝日呼吸吐納,忽然裘水鏡只覺身邊似乎多出了一輪小太陽,不由張開眼睛看去,卻是花狐的方位。 「花狐雖然是妖,但資質悟性都很不錯,已經修成了第一重。」 裘水鏡暗暗點頭,採朝日精氣,以自身為爐,淬鍊肉身,栽培元氣,這正是修成洪爐嬗變第一重的徵兆。 花狐能夠在五六天的時間便修煉到這一步,放在士子之中都算是了不起了。 裘水鏡查看其他三狐,三隻小狐狸雖然根基淺,但進境也是不慢,要不了多久便會修成第一重。 他又查看蘇雲的進境,微微皺眉。 蘇雲對洪爐嬗變的理解雖然很深,但是他畢竟是瞎子,可以學會理論,但身體想要掌握,須得付出比其他人多出數倍的努力才行。 而且,蘇雲修行的進境之慢,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按照他的預測,蘇雲因為眼疾,學的速度最慢,但修煉速度應該最快。沒想到蘇雲反倒是最慢的一個。 裘水鏡暗嘆一聲:「我對他的期望,還是太高了。連狐妖都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成第一重,他卻無法辦到,眼疾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他卻不知,蘇雲體內元氣勃勃運行,但每次來到雙眼時,便忽生異狀。 蘇雲的元氣流入眼眸之中,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睛竟然突然「看到」了東西! 在他「眼前」,天門憑空出現! 除了天門之外,還有八面高大巍峨的朝天闕! 天門和朝天闕的後方,便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汪洋大海。 天門鎮的朝天闕早已不知所蹤,這八面朝天闕自然不是天門鎮的朝天闕,而是蘇雲眼中的烙印。 只是古怪的是,八面朝天闕竟然在吸收蘇雲的元氣! 八面朝天闕,像是八個無底洞。 朝天闕不斷吞噬蘇雲的元氣,導致他始終無法修成洪爐嬗變的第一重。 裘水鏡沒有料到蘇雲的眼睛會出現這種變化,以為他只是悟性好,資質一般。 而蘇雲以為這種情況是在治療自己的眼疾,所以便沒有把自己修煉時出現的異狀告訴裘水鏡,以至於裘水鏡有這種誤會。 等到早課結束,裘水鏡便動了離開的心思。 他畢竟是私學先生,在朔方城還有許多門閥世家的士子需要他去授課,無法在天市垣耽擱太久。 他把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下篇囫圇傳授給眾人,便動身離去。 「雲,當今天下,寒門難出貴子。為何?」 蘇雲送行,裘水鏡遲疑一下,還是諄諄教誨,道:「寒門之子,雖然有國家的官學,與士族之子同學,看似公平。然而士族之子有錢有權,士族之子在官學之外,還有私學。你在官學中學到了一,士族之子便可以在私學中學到二三四五,因此寒門之子與士族之子在學識上的差距不斷拉大。」 蘇雲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道:「我聽說寒士苦讀,可以出人頭地……」 「大錯!有私學在,寒士絕不可能比士族之子更加刻苦!官學中教的東西都是大而化之的東西,但私學,他們可以請來我這樣的老師!」 裘水鏡道:「士族之子比寒門之子更加用功!官學放學,鄉野的孩子跑去玩耍,而士族之子在私學裡求學!官學放假,寒門之子放假在家,士族之子則還在私學裡求學!」 「元帝推行官學,希望教育之下人人平等,沒有寒門和士族之分。但從元帝到現在過去了百年,教育其實已經被壟斷在士族手中。寒門的孩子沒有錢去上私學,官學裡又學不到最新的知識,階層固化,日趨嚴重。寒門之子的升遷之路,魚化龍的路,已經越來越窄。」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推心置腹道:「而鄉村更為嚴重。雲,你出身貧寒,資質不壞,悟性也是上佳,你留在鄉村,便是被埋沒了。你必須要進城求學!但即便你進城求學,僅僅進入官學,你也無法出人頭地。你還需要一邊讀官學,一邊讀私學。」 「不過,就算你與士子學的一樣,你們的學問一樣,你也未必能鯉魚躍龍門。因為士族之子還有顯赫的家世,廣闊的人脈,而這一切,需要你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去追趕。這公平嗎?」 「不公平,但是公正!因為這是他們祖輩拼搏留下的遺產,他們繼承祖輩的遺產理所當然。一個寒門士子,沒有根基,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人脈,想要出人頭地,那麼你便只剩下一個他人不具備的優點。」 裘水鏡拍了拍自己這位學生的肩頭,語重心長道:「那就是野性。鄉野的野性!城裡的士子所不具備的野性!」 他大袖飄飄,向前走去,聲音遠遠傳來:「城裡,就是一個天地洪爐,到處都是鬥爭與機遇。你只有保存野性,以野性為陰陽,以奮鬥為炭火,點洪爐,奪造化,才能跳出固化的階層,越界、飛升!」 宅豬:臨淵行第一期 裘水鏡雖然走遠,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晰的傳入蘇雲的耳中,振聾發聵。 「你想治癒雙眼,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上篇修煉到第七重時,便可以化解你眼中烙印。但你想飛黃騰達,想出人頭地,只有離開鄉村前往城裡!」 「此去五十三裡,便是天市垣驛站,你治好雙眼之後可以從那裡進城。記住,治好雙眼才可以去驛站!進城之後,記得找我……」 …… 過了良久,蘇雲這才折返回去。 他能感受到裘水鏡的誠摯勉勵的心意,心裡很受感動。 他更加刻苦的修行,然而洪爐嬗變養氣篇他儘管學會,卻進境緩慢,他雙眼中的八面朝天闕還在不斷吸收他的元氣。 他的元氣修為,在這段時間非但沒有進步,反而還退步了不少。 更為可怕的變化是,他的飯量激增,吃完飯要不了多久便感覺到餓。 好在花狐和其他三隻小狐狸經常弄來一些雞鴨魚肉和水果,讓他可以果腹。 花狐和其他三隻小狐狸也餓得飛快,修為進境十分迅速,花狐已經修煉到了洪爐嬗變養氣篇的第二重,向蘇雲討教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下篇。 蘇雲雖然還沒有修成洪爐嬗變養氣篇的第一重,但他的悟性著實高。洪爐嬗變的下篇,裘水鏡儘管只講了個大概,但他已經參悟透徹。 上篇是學,下篇是用。 下篇的開篇便是鱷龍吟,鼓蕩胸腔元氣,發出鱷龍雷音。 鱷龍吟震蕩氣血,筋膜,強壯身軀,壯大力量。 花狐修煉沒有多久,體內便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鱷龍雷音,很是驚人。 「花二哥的資質真好。」蘇雲露出笑容,心裡由衷為花狐開心。 他不能修煉下篇的鱷龍吟。 修煉鱷龍吟需要先觀察真正的鱷龍,觀摩鱷龍如何吐納,如何發出龍吟,從而做到觀想鱷龍的地步。 蘇雲雖然把鱷龍吟的訣竅參悟透徹,但是因為目不能視,無法觀摩鱷龍而做到觀想,所以無法修煉。 這一日,蘇雲在朝陽升起之時吞吐日月精華,忽然感覺到那八面朝天闕不再吸收他的元氣,心中不由一喜。 朝天闕不再吸收他的元氣,他體內的元氣頓時變得磅礴火熱,如同一個小火爐在丹田裡熊熊燃燒! 他感覺到體內的陰陽之氣仿佛化作了炭火,五臟、六腑、筋骨仿佛化作了銅柱和銅爐,血液似乎變成了被燒化的銅水! 這便是造化為工,造化之力轉變肉身機能,壯大元氣! 洪爐嬗變的第一重,終於練成! 他的元氣熊熊,在體內奔騰,蘇雲心中歡喜:「倘若水鏡先生在這裡就好了,可惜我遲到了十幾天……」 他剛剛想到這裡,「眼前」忽然發生異變! 只見那八面朝天闕的表面各種神獸異獸的紋理,仿佛都像活過來一般,從朝天闕中飛出,一時間蘇雲的腦海中充斥著各種神獸異獸的嘶吼和鳴叫、長吟,震耳欲聾! 神獸異獸飛舞,一發衝向天門! 這些異獸攀附在天門上,竟然化作了天門的一部分,忽然一股劇烈的波動傳來! 嗡—— 天門中光芒從門框的四處流出,填滿了各個門戶,最終在中央的門戶化作一面光幕般的鏡面。 而那鏡面之後,便是那個讓元朔國大帝和無數強者也為之迷醉的長生者的世界,所謂的仙界! 只是蘇雲並不知道這些。 那鏡面輕輕一振,蘇雲忽然感覺自己身不由己飛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了過去,唰的一下從鏡中穿過,來到鏡面中的世界! 在花狐等狐妖看來,蘇雲依舊好端端的坐在那裡,並未動彈過。 但在蘇雲看來,他卻離開了天門鎮,忽然間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裡,他不再是瞎子,相反,他能看到比普通人多出數十倍的色彩! 這是一個壯闊壯觀的世界,他站在一片雲霧之中,遠處座座仙山漂浮在空中,那些仙山被削切成臺,臺上有各色絢麗光芒。 雲海被那些光芒照射,也變得仿佛擁有了顏色。 天空中,大日如珀,並不刺眼。 而在蘇雲身後,則是巨大的五重天門,各種神獸異獸攀附其上,緩緩遊走。 這個世界,瑰麗壯闊,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蘇雲聽到鐘聲傳來,仰頭看去,只見一口小小的黃鐘懸在自己頭頂。 黃鐘最下層,忽,有著三百六十周天刻度,在不斷旋轉,而上層的秒,也有著三百六十周天刻度,忽刻度旋轉一周,秒刻度進一刻度。 「這不是我幻想出來,用來計時的黃鐘嗎?它怎麼出現了?還有我的眼睛……這是怎麼回事?」 蘇雲很快醒悟,鎮定下來,貪婪的看著四周的景色:「能夠看到這些色彩,真好……」 就在此時,他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雲氣翻湧,蘇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隨著雲氣冉冉升起,立刻穩穩站住腳步。 他心中很是緊張,但是知道自己的緊張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會給自己添亂。 他不知道雲中湧出的是什麼,但他知道自己的腳下是安全的,這時候一定不能擅自移動腳步。 他的腳下還在震動,雲霧還在向上翻滾,蘇雲回頭看了看那座天門。 「我是被一股力量牽引,穿過天門來到這裡,那麼天門也一定可以帶我回去。」 他目光閃爍,心中暗暗盤算:「天門和我相距三丈六,跳肯定是跳不過去,須得在助跑的情況下,用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下篇鱷龍吟中的鱷龍出淵的身法。在躍出到一半的時候,鱷龍出淵轉變為鱷龍翻滾,頭在前,身在後,旋轉翻滾,延長跳躍距離,以手為足落地,跳入天門,離開此地。現在我站在雲海中,不知道前方有什麼,而今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過了片刻,載著他從雲中上升的東西終於露出本體。 那是一條長長的石橋,漸漸聳出雲端。 石橋上的霧氣滾滾,如流水從橋的兩邊滑落,墜入下方的雲海。 蘇雲額頭冒出一滴冷汗。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斷橋的邊緣! 這條石橋應該是連接著天門,但不知何故連接天門的地方竟然斷掉了,他只要後退一步,便會從石橋上墜落下去! 「幸好我沒有走出這一步。」 他舒了口氣,仔細觀察四周。 石橋上有著許多小小的石柱,上面雕琢出片片鱗片,細看下去,石柱像是某種生物的利爪。 橋面上的雲霧散去,露出龜背一般的紋理,印在橋面上,而在龜背的兩旁還有翅膀的紋理。 這條橋許多地方破損,仿佛飽受戰火洗禮,有些地方甚至還有巨大的抓痕,像是被雲霧中的什麼怪物用利爪撕過一般。 蘇雲謹慎的審視四周,石橋很長,延伸到雲霧繚繞之處,不知盡頭,心道:「橋上的距離足夠我助跑,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我沒有修煉過鱷龍吟。」 鱷龍吟需要觀想鱷龍,以此為基礎發出雷音。 裘水鏡也畫了一幅鱷龍圖,還帶著他們去尋找鱷龍,傾聽鱷龍發出的雷音,方便他們觀摩觀想。 蘇雲雖然無法看到鱷龍,但聽到的鱷龍雷音卻給他極深的印象。 但正是因為他看不見,所以他沒能看到裘水鏡所畫的鱷龍圖,也沒有親眼見到鱷龍。 他無法觀想鱷龍,也就無法修煉鱷龍吟。 這是他最大的難題,也是裘水鏡雖然欣賞他,卻對教他修行有些遲疑的原因。 遠處,雲霧之中,還有石橋不斷從霧氣中湧現,蜿蜒曲折,像是龍蛇從雲霧中舒展身軀。 蘇雲心中微動,嘗試著以此為依據來推演鱷龍吟,但沒過多久,他便放棄了。 石橋畢竟是石橋,並非是鱷龍。 石橋距離天門明明只有三四丈的距離,他卻無法躍過。 「這石橋是通往何處的?」 蘇雲仰頭張望,還不斷有石橋從雲霧中湧現,而在更遠處,則是一座座浮空的仙山高臺。 「石橋多半是連接那些高臺。前往那些高臺,或許可以尋找到出路。」 他剛剛想到這裡,突然看到一團雲霧散去,橋上出現了一個身影,面向著他,一隻手扶著橋上的小石柱,另一隻手向蘇雲這個方向探出。 他的五指叉開,腳步跨得很大,嘴巴張開,似乎是在努力狂奔,又像是在呼喚什麼。「前輩——」蘇雲心中一喜,快步向橋上那人走去。 那橋上的身影四周雲霧繚繞,卻像是被定在原地,始終保持著奔走疾呼的姿態沒有動彈過。 蘇雲心中疑惑,不知不覺間他距離那個身影漸漸近了,雲霧也在不斷散去,更多的石橋浮現出來。 與他猜測的一樣,這石橋果然是連接其中一座仙山雲臺的。 而那橋上的身影,應該是從那座仙山雲臺上衝下來。 蘇雲的腳步越來越慢,謹慎的盯著石橋上的那個身影,他呼喚了幾聲,橋上的那個身影卻始終沒有回應,也沒有動彈過分毫! 那身影四周的雲霧也漸漸明了,那不是雲霧,而是一幅展開的畫卷,正環繞著他。 那畫卷像是由光幕組成,只有飄蕩在那人身後的兩個畫軸可以表明這是一幅畫。 而環繞那人四周的雲霧,則是四周的雲海在畫上的投影。 更加古怪的是,被畫環繞的那人,給蘇雲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在哪裡見過。 而且越是接近,這種熟悉感越強! 那是個老人,佝僂著身子,但是卻給人一種極為高大威猛的感覺! 「他好像是住在天門鎮第一戶的曲伯……」 蘇雲越走越近,對於天門鎮第一戶他自然很是熟悉。 六年前他沒有眼盲的時候,經常跑出來玩耍,衝出天門時總會遇到住在第一戶的曲伯。 那是一個很和藹的老人,總是拿著鑿子和錘子,站在天門旁的架子上叮叮噹噹的鑿石頭,每次看到蘇雲,還總會和蘇雲開玩笑。 變故爆發後,蘇雲雙眼看不到東西,但每次經過天門鎮的第一戶時,也總會與曲伯打招呼。 曲伯在天門鎮,自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不過,橋上的那人的模樣,的確與曲伯很像! 蘇雲硬著頭皮向前一步一步的走去,心中默默道:「他不可能是曲伯,因為曲伯一直都呆在天門鎮!早上的時候,曲伯還和我打了招呼的……」 他不由打個冷戰:「橋上的人,一定不是曲伯!」 石橋上的那人越來越近,蘇雲眼角亂跳,他看清那人的面容。 橋上的這個駝背老人,的確是他印象中的曲伯! 蘇雲眼盲之後,便努力回憶自己熟悉的人的每一個細節,生怕自己忘記,而橋上的駝背老人符合他印象中的曲伯的每一個細節! 蘇雲停下腳步:「橋上的人是曲伯,那麼天門鎮的曲伯是誰?」 那個每天早上都和他打招呼,對他和藹可親的曲伯,到底是誰? 他細細看去,前方,曲伯的眉心處有一個菱形傷口,可以從這個傷口看到他的腦後的景象。 這應該是劍傷。 一口劍刺穿了他的頭顱。 蘇雲閉上眼睛,看到曲伯眉心處的傷口,他的雙眼也突然開始疼了起來,像是有劍芒從眼中爆發。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又響起那個讓他屢次做噩夢的聲音。 鈴鈴飛行的聲音。 那是仙劍破空發出的劍嘯,無數鈴聲連成一線。 六年前他便是抬頭看到了發出劍嘯的仙劍,導致雙目失明! 「刺穿曲伯頭顱的,就是那口大劍!不過,曲伯的傷口為何這麼小?」 蘇雲強忍著眼中的疼痛,張開眼睛,喃喃自語:「曲伯,你為何會死在這裡?你死了多久了?是六年前嗎?那麼,陪伴我六年的那個曲伯,到底是誰?他是你的性靈嗎……」 曲伯臨死前還在奔跑,做出疾呼狀,他喊的是什麼無從知曉,不過他伸出的右手五指叉開,卻是在託起那幅畫,像是打算用這幅畫來抵擋什麼東西。 那幅畫像是由光幕組成,映照四周的景色,而畫中卻沒有任何內容。 它更像是一面極為纖薄可以彎曲的透明鏡子。 蘇雲探出手掌,輕輕撫摸那幅畫,忽然畫面像是平靜的湖面起了波瀾。 蘇雲急忙收回手掌。 他的前方,畫發生了變化。 畫上的雲氣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大澤,連綿數百裡的大澤。 畫中突然電閃雷鳴,雷電交加,大雨傾盆。 蘇雲呆呆的看著這一幕,這幅畫的內容,竟然在不斷發生變化,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忽然,大澤之中地動山搖,一條疙瘩獜狥的神鱷在無數雷電中矯騰,搖頭擺尾,吞吐雷雲閃電!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雷電爆發時迸發出的亮光,短暫的點亮大澤。 而那神鱷腳踏大澤,尾蕩滔天泥浪,張開大口,似乎要吞噬天上星辰星宿! 它的腹腔一鼓一伏,隱約間,蘇雲耳畔頓時傳來天崩地裂般的雷音! 那雷音是鱷龍蛻變化作蛟龍的雷劫雷音,也是鱷龍呼吸吐納時的雷音,也是鱷化蛟的蛻變雷音,也是化蛟龍之時翻江倒海的水龍吟! 「難道說,這畫可以映照我心中所想?」蘇雲被深深震撼。 適才他在想的就是如何才能修成鱷龍吟離開此地! 他心心念念著鱷龍吟的功法,思索如何在腦海中構建鱷龍的畫面,完成觀想,然後觸摸這幅畫,畫中便出現了神鱷渡劫的畫面! 事出有因。 這幅神秘的畫做出這種變化,肯定有其原因。造成其畫面變化的原因,極有可能是來自蘇雲的接觸! 「如果是我心中所想,造成這幅畫的變化的話,那麼為何它所展示的鱷龍吟,要比水鏡先生教的還要深奧許多?」蘇雲納悶。 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下篇鱷龍吟,需要觀想鱷龍,以此為基礎發出雷音。 裘水鏡帶著他們去尋找鱷龍,蘇雲聽過鱷龍發出的雷音,但根本沒有眼前這幅畫中的鱷龍化作蛟龍時發出的雷音震撼! 「水鏡先生講解鱷龍吟的訣竅,主要在鱷龍雷音上,但是畫中的神鱷化蛟龍展露出的訣竅,好像,好像……」 蘇雲遲疑一下:「好像比水鏡先生講的還要多!」 他從這幅畫中看到了鱷龍吟的訣竅在於四大雷音。 雷劫雷音,吐納雷音,蛻變雷音和水龍吟! 蘇雲從畫中參悟出的鱷龍吟訣竅,要比裘水鏡講的多出了三種! 「水鏡先生自然不會出錯,他也沒有必要隱瞞,他之所以沒有講到,難道是因為他也沒有參悟出來?」 蘇雲有些難以置信,水鏡先生絕對是大人物,他在天門鎮遇到鎮上其他人,提到水鏡先生時,鎮上的人都說水鏡先生很厲害。 水鏡先生的氣度非凡,他教蘇雲洪爐嬗變養氣篇根本不求回報,不可能藏私。 他之所沒有教蘇雲其他三種訣竅,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鱷龍吟中,只有吐納雷音,不包含雷劫雷音、蛻變雷音和水龍吟! 也即是說,畫中展示的鱷龍吟,要比裘水鏡所知的鱷龍吟,完善了許多! 「或者可以說,這幅畫能夠補全鱷龍吟的不足!」 蘇雲想到了關鍵:「這幅畫能夠補全鱷龍吟,那麼它能夠補全其他功法嗎?倘若連其他功法也可以補全的話……」 他心頭怦怦亂跳。 他明白了曲伯深入此地盜圖的原因! 此刻,畫中的神鱷正在雷劫中蛻變化作蛟龍,神鱷騰挪變化,將鱷龍吟的一招一式清晰無比的展露出來。 鱷龍出淵! 鱷龍翻滾! 神鱷擺尾! 龍戰於野! 鱷龍在脊! 龍遊曲沼! 這六招,蘇雲都從裘水鏡那裡學過,但因為沒有親眼所見,學得似是而非。 而圖中,雖然僅僅六招,但是在畫中神鱷的演練下,卻仿佛有萬千招一般,沒有重複! 蘇雲看得心馳神搖,他頭頂懸浮著的黃鐘又開始轉動,他是在將畫中神鱷的每一個動作,按照完成動作所需的時間來分解成一個個步驟,從而加深記憶。 「修煉鱷龍吟,需要以洪爐嬗變為基礎,將四大雷音在洪爐中融為一體。想要做到這一步,需要身體、意識和元氣有著極佳的協調能力。」 蘇雲剛剛想到這裡,突然那奇異的劍嘯再度傳來,蘇雲前方畫中正在渡劫的神鱷,突然被一道劍光斬過,身首分離,死於非命! 蘇雲心中一驚,那一劍突如其來,摧枯拉朽般破去鱷龍吟的六大招,將神鱷斬殺。 畫中的雷雲消散,大澤也自消失無蹤。 「這幅畫是空的,只能映照四周和折射內心,我適才沒有想那口仙劍,仙劍卻出現在畫中。那麼只有一個可能!」 蘇雲額頭冒出冷汗,立刻向雲霧中看去:「那口仙劍,此刻就在附近!」雲海蒼茫,渺渺無盡。白雲蒼狗,變化莫測。 雲海之中,一座座仙山高臺漂浮在其中,空山寂寂,高臺無聲,不知仙人所蹤。 蘇雲目光四下搜尋,很是仔細。 他的手卻伸了出來,嘗試著把這幅畫摘下來,不料畫軸好畫卷仿佛烙印在空中,紋絲不動。 他移動腳步,試圖繞過去,不過這幅畫卻恰恰擋住了他的路,讓他無法繞到曲伯的身邊。 這幅畫,像是一堵牆橫在那裡。 蘇雲皺眉,就在這時,他目光的餘光看到了雲層中有什麼東西飛過,隱約間仿佛是一線流光。 他的雙眼又開始隱隱作疼。 「沒錯,是那口劍!」 蘇雲心神有些慌亂,是那口讓他失明的劍。 他沒有看清光芒的形態,但是雙眼傳來的刺痛讓他絕不會認錯! 當年飛出天門,飛向天門鎮的那口劍,又出現了! 蘇雲的額頭冒出冷汗,不再遲疑,立刻轉身向天門奔去,與此同時,那種奇異的劍嘯又在他耳畔響起!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 蘇雲心中默誦洪爐嬗變養氣篇,腳步邁出,他的步履越來越沉,跨幅越來越大。 狂奔的途中,他催動洪爐嬗變功法,心臟如同強大的洪爐,陰陽之氣化作炭火,將洪爐點燃! 他血液如同被燒熔的銅汁,在體內譁譁奔流,發出水流激蕩的澎湃聲! 洪爐嬗變,造化為工,讓他的力量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力量爆發的同時,他的胸腔中澎湃的元氣開始激昂,在胸腔中如浪濤千迴百轉的撲擊,終於化作第一聲嘹亮又沉悶的雷音! 鱷龍吟! 他的氣力像是一條鱷龍,從尾骨升起,爬到脊梁上,貫穿三十三塊脊梁骨,奔跑時脊梁擺動,如同鱷龍在脊,遊行於曲沼之間! 他的雙腳仿佛長出了鱷龍的利爪,腳步落下時利爪扣住橋面,縱身便是丈餘距離。 劍嘯越來越近,而蘇雲距離斷橋和天門也越來越近! 唰—— 明亮無比的光芒傳來,仙劍飛出雲層,劍光照耀世界,那劍光雖然明亮,但是蘇雲的視野中卻是一片漆黑。 這等劍光的照耀下,他看不到任何東西。 與六年前一樣,他就是一個瞎子。 蘇雲面色如常,依舊在發足狂奔,在他頭頂,黃鐘不疾不徐的旋轉,沒有任何混亂。 黃鐘旋轉的同時,他的大腦也在計算自己的速度和方位,以此來確定自己走到了哪裡,距離石橋斷處還有多遠。 每一秒,甚至每一忽的時間裡,他的計算都準確無比! 「六年了,六年的時間裡,我已經習慣了黑暗!」 蘇雲最後一步跨出,恰恰是踏在斷橋的邊緣,縱身一躍,如同鱷龍從深潭大淵中撲出,衝向獵物! 他的氣勢兇狠無比,充斥著蠻荒、張揚、原始的野性! 裘水鏡看人極準,他沒有說錯,蘇雲的身上的確藏著一股子可怕的野性,難以馴化的野性! 這野性平日裡隱藏在少年柔弱的外表下,但生死攸關的關頭,便徹底爆發出來! 「哤咕——」 蘇雲人在半空,胸腔劇烈起伏,口中吐納雷音,身軀卻仿佛鱷龍出水,蛻變,化作蛟龍,騰龍在天,沐浴雷劫! 他的身法變化,雙手相扣向前探出,重重一扣,仿佛鱷龍張開大口吞噬獵物,同時身形呼嘯翻滾,在自己的力量幾乎耗盡之時,再進一步,衝入天門! 鱷龍出淵,鱷龍翻滾,這兩招一氣呵成! 而在他身後,仙劍沿著橋面呼嘯而來,在他的身影隱沒到天門中時,唰的一聲向門中的蘇雲刺去。 同一時間,天門消失! 仙劍刺空。 蘇雲穿過天門,強烈的墜落和失重感傳來,忽然眼前一黑,性靈回歸身體。 他依舊坐在原地修煉洪爐嬗變,從未離開過。 那暖暖的朝陽已經升到三竿高處,蘇雲感受到陽光的溫暖和海風細膩的撫摸,狂跳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 「那個世界,真的像一場夢境啊。」 少年站起身來,他的雙眼依舊不能看到任何東西,但是他的臉上卻露出了笑容。 「像是一場藏在我雙眸中的夢境。但卻是真的。」 他催動洪爐嬗變,點燃體內天地的洪爐,血液運行,如銅汁鐵水般沉重,搬運氣血運行到全身各處。 「哤咕!」 他體內傳來四種雷音混在一起的龍吟聲,蘇雲腳步移動,氣血翻騰,如同一頭人形鱷龍,撲擊而出! 這一刻,花狐和其他三隻小狐狸不由毛髮豎起,蘇雲給他們的感覺仿佛鱷龍從大淵中衝出,蛻變,化作兇惡的蛟龍! 呼—— 蘇雲的右腿向後掃過,掃得空氣發出嗡嗡的震顫聲,四隻狐狸恍惚間仿佛看到一身橫練肌肉的蛟龍,重重的擺動尾巴。 蘇雲右腿上元氣充斥在血液之中,氣血膨脹,腿腳上竟然隱約可見嶙峋猙獰的鱗片! 那是氣和血所化,充斥在右腿之中,讓他這一掃的力量提升到極致! 緊接著,龍遊曲沼,龍戰於野,鱷龍翻滾等招式在他身上一一展現,花狐等四隻狐狸只覺一條猙獰兇惡的蛟龍舒展身軀,邁開矯健的步法圍繞著他們遊走,他們身前身後,左左右右,都是那蛟龍的身軀。 他們似乎是被惡蛟包圍! 忽然,異象消失。 蘇雲回到原地,雙足分開與肩齊寬,身軀挺得筆直,雙手抱團放在胸前徐徐壓下。 他的手掌在向下壓,然而體內的元氣卻在沉入丹田之後沿著脊梁骨往上走。 啪、啪、啪! 他的元氣衝開脊梁骨之間的筋膜,宛如一條鱷龍沿著脊梁向上爬行,一直爬到他的脖頸,爬到他的後腦勺。 待到這股元氣衝到玉枕骨,他的氣血運行到背部,恰恰在皮膚表面形成蛟龍的紋理,宛如背後刺了龍紋身一般。 四隻小狐狸張大嘴巴,他們沒有看到蘇雲身上的龍紋身,但卻看到龍爪從蘇雲的衣袖間延伸出來,與他的手掌相合。 「氣血顯形!」 花狐心頭微震,鱷龍在脊這一招,被蘇雲在短短時間煉到顯形的程度! 裘水鏡雖然沒有把洪爐嬗變養氣篇的下篇鱷龍吟的所有訣竅講給他們,但也粗略的講了一些知識。 鱷龍吟共有三種成就,第一種成就是修成鱷龍雷音,元氣和血液流動,鼓蕩胸腔發出雷音。 第二種成便是顯形,元氣和血液流過之處,形成龍紋身。氣血散去之後,龍紋身便會消失。 第三種成就顯化。 那是氣血強大到一定程度,僅憑氣血便可以在身後或者是身遭形成鱷龍繞體的異象! 花狐心中納悶,蘇雲明明連洪爐嬗變養氣篇的第一重都沒有煉成,怎麼一下子便煉成了下篇鱷龍吟,而且還將鱷龍吟的第二種成就也煉成了? 修成第一種成就並不容易,需要很高的資質和悟性,花狐只是剛剛進入這種成就,還未修煉到巔峰。 想要修煉到巔峰,他估計自己需要個把月的努力才能辦到。 而修成第二種成就那就更難了。氣血顯形,最為重要的便是氣血,需要氣豐血盛! 這就需要不斷修煉洪爐嬗變上篇,壯大氣血,一般來說,需要將洪爐嬗變修煉到第三重,才可以做到這一步! 蘇雲原本連洪爐嬗變的第一重都沒有修成,為何現在可以依據達成鱷龍吟的第二種成就? 花狐大惑不解。 蘇雲體內的氣血緩緩平靜下來,身後的龍紋身漸漸淡去,消失。 少年屏氣凝神,心中默默道:「那幅圖中展露出的鱷龍吟,的確更為強大!我在另一個世界的經歷是真的。我想再度進入那裡的話,須得再度催動八面朝天闕的烙印。不過,那裡極為兇險。」 他面色凝重。 通過天門進入那個奇妙的世界,稍有不慎便可能會葬身在那口仙劍之下,極為兇險! 但是…… 「值得冒險!」蘇雲心中默默道。裘水鏡臨行前對他說,教育被壟斷在士族手中,寒門士子通過官學絕不可能與士族子弟並駕齊驅。 裘水鏡告訴他,要有野性。 士族子弟所不具備的野性! 從天門進入那個奇妙世界,雖然有可能會遭遇仙劍的襲殺,但只要籌備妥當,便可以在仙劍來襲之前到達那幅仙圖邊,得到自己想要的功法! 儘管會有性命危險,但這不正是水鏡先生所說的野性嗎?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再度打開天門,進入那個世界? 「打開天門的關鍵,在那八面朝天闕上。」 蘇雲陷入思索,心道:「那八面朝天闕吸收我的元氣,然後朝天闕上的各種神獸異獸飛出,落在天門上。或許我只需要用自己的元氣再度激發那八面朝天闕,便可以打開天門,進入那個世界。」 他沒有立刻嘗試,天門後的世界神秘莫測,那口仙劍未必走遠,他已經得到了更為高等的鱷龍吟,目前沒有再度進入天門的必要。 「花二哥,你的左肩肩頭高了一寸。」 胡丘村外,花狐與三隻小狐狸正在各自勤修苦練,身如鱷龍,將鱷龍吟的六大招式練了一遍又一遍。 蘇雲站在一旁,少年雖然目不能視,卻仿佛能看到他們的動作一般,時不時出言指點。 「小凡,你在煉龍形時腰肌太死板,記住不是用腰肌發力,而是用脊梁骨發力。」 「青丘月,你的鱷龍出淵氣勢不夠,軟趴趴的沒有一點兇惡感!」 從他天門逃生至今,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天,這段時間,他把鱷龍吟的四大雷音傳授給花狐他們,託詞是裘水鏡所傳。 至於他打開天門,性靈飛升到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他並不打算告訴告訴花狐。 畢竟這件事太離奇,而且裡面藏著許多讓人戰慄恐懼的秘密。 比如說,曲伯的肉身為何會死在那個世界?他為何要拼死盜走那幅怪圖? 為何那幅奇怪的圖,能夠補全功法甚至超越原版的功法? 還有那口仙劍是從何而來? 這些古怪的事情如果傳揚出去,對蘇雲他們來說未必是好事。 「關於門後的世界和那幅圖,知道的人越少越少。花二哥他們不知道此事,反而是保護他們。」蘇雲細細感應花狐等人的動作,培養自己的氣機感應,心中暗道。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常年獨自生活,讓他有著同齡人不具備的縝密思維。 人的眼睛看不見了,便會想的更多。 寶物會引起人的貪婪,尤其是仙圖那樣的寶物。 這十幾天時間,花狐也煉成了鱷龍吟的第二種成就,狸小凡、狐不平和青丘月也都順利修成鱷龍吟第一種成就。 而洪爐嬗變的上篇,花狐也順利修成了第三重,其他三隻小狐狸也各自修成第二重,進步極快。 正是有蘇雲傳授給他們的四大雷音,他們的進步才會如此神速。 至於蘇雲自己,這段時間的進步更是驚人! 蘇雲元氣修為日漸深厚,洪爐嬗變上篇已經修煉到了第三重的巔峰,隱隱有跨入第四重的趨勢。 洪爐嬗變上篇的第一重,是以自身為天地,點燃體內洪爐。 修成第二重的徵兆,則是洪爐火焰有了兩層火焰顏色,第一層爐火為紫色,第二層爐火為紅色,因此又稱作雙重焰。 洪爐嬗變第三重,爐火又多出一重火焰,橙色火焰。 第四重,多出一重黃色爐火。 第五重多出一重白色爐火。 第六重多出一重藍色爐火。 洪爐嬗變第六重圓滿之後,便可以進入元動境界。 蘇雲曾經「親眼」看到神鱷渡劫,他觀想的鱷龍比花狐他們更加真實,更加強大,也更加震撼,因此修行速度也更快。 他現在催動洪爐嬗變,爐火有三重焰,修煉起來,元氣修為提升更快! 不過,蘇雲即便將六招鱷龍吟修煉得爐火純青,但腦海之中始終浮現出一道劍影。 那是斬殺渡劫的神鱷的一劍! 那一劍直接破去了六招鱷龍吟,斬殺鱷龍,給蘇雲的震撼甚至遠在神鱷渡劫之上! 那一劍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的出現,揮之不去。 每當他修為再進一步,那一劍的陰影總會再度出現,折磨他的心靈,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無論他將六招鱷龍吟修煉得如何完美,也難逃這一劍! 甚至,蘇雲有時候會從睡夢中猛地驚醒,夢到自己在施展鱷龍吟時,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劍斬斷頭顱! 「水鏡先生說,洪爐嬗變上篇是一種築基功法,只有六重,修煉到第六重便算是築基成功。那時,我便可以逼開我眼中的那道劍影了。」 蘇雲心道:「明天我便可以煉成洪爐嬗變的第三重,到年底,我一定可以修煉到第六重!」 他的心情漸漸穩定下來,不再去想那口仙劍的事情。 裘水鏡告訴過他,對他來說築基是一道坎,這道坎過去,眼睛便會痊癒,那時他便可以像正常人一樣修煉性靈和性靈神通。 只是蘇雲沒有想過,裘水鏡對他有所隱瞞。 裘水鏡沒有告訴他,其實他早已經煉出了性靈神通。 黃鐘便是他的性靈神通,但是他修出黃鐘時,非但沒有修煉到元動、蘊靈境界,甚至沒有築基! 裘水鏡器重他,也正是這個原因。 一個少年瞎子,在妖怪遍地的天市垣,在除了自己之外沒有活人的天門鎮,不僅生活了六年之久,而且憑藉自己強大的意志力,用六年的時間硬生生觀想出自己的性靈神通! 不說天分,單單這份毅力,都是天下少有! 天色漸晚,夕陽即將落山,花狐與三隻小狐狸也練得累了,停下歇息。蘇雲向花狐道:「花二哥,今晚天市垣開夜市,不能錯過了。你們要與我一起去夜市嗎?」 花狐與三隻小狐狸連打幾個哆嗦,慌忙搖頭。 青丘月松鼠般站起來,擺了擺狐狸尾巴:「小雲哥,我們便不去了!」 「也好,夜市沒有什麼好玩的,大家很少說話。」 蘇雲想了想,又邀請道:「胡丘村被毀了,你們不如搬到天門鎮,隨我一起住,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三隻小狐狸齊齊轉頭看向花狐,花狐連忙搖頭拒絕。 蘇雲黯然,獨自離開,返回天門鎮。 四隻狐妖人立起來,目送這個少年瞎子在夜色中離去,狸小凡遲疑道:「二哥,咱們真的不告訴小雲哥,天門鎮裡只有他一個是人嗎?」 花狐搖頭道:「從前野狐先生便吩咐過我們,萬萬不能告訴小雲天門鎮的真相。水鏡先生來的那幾日,也沒有對他說過天門鎮的真相。真相太殘酷,我們告訴他,他未必能夠接受。還是讓他自己慢慢發現比較好。」 三隻小狐狸默默點頭。 花狐看到蘇雲形單影隻的往前走,倍顯孤獨,不由心底一軟,向蘇雲追去,道:「你們三個留在村裡,我陪小雲去鬼……呸,去夜市!」 三隻小狐狸踮起腳尖張望,狐不平道:「你們說花二哥會不會被鬼神吃掉?」 另外兩隻小狐狸齊齊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狐不平連忙夾起尾巴,賠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呢!」 「花二哥,咱們先回天門鎮!」 蘇雲與花狐一路走過黃村,繞過蛇澗,蘇雲很是興奮,提議道:「我家裡還有些寶物,一起帶到夜市。倘若賣不出去,咱們便在夜市裡轉一轉。我還沒有在夜市裡轉過呢,說不定能買到一些好東西。」 花狐面色如土,努力讓自己的嗓音保持平靜:「小雲,你家裡能有什麼好東西?還是別去那鬼……天門鎮了,咱們直接去夜市。」 蘇雲想了想,笑道:「我這幾年擺攤,的確沒有賣出去過一件東西,想來我家的東西的確不好。也罷,咱們直接去夜市!」 他指向前方:「二哥,前面那株柳樹下的房子,便是岑伯的房子!岑伯是個非常好的人,這個時候他總是在等我!你能看到他嗎?」 花狐遙遙看去,只見那歪脖子柳樹下面只有一個小小的荒墳,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老人脖子掛在柳樹下,被風吹過,老人四肢下垂,身體一蕩一蕩的。 「能看到……」花狐滿嘴牙齒得得作響,抱緊自己的尾巴,蹣跚著跟在蘇雲身後。 「岑伯,岑伯!」 蘇雲遠遠呼喚道:「我帶來了一個朋友!」 花狐把尾巴塞到嘴裡,免得自己叫出聲來,一腳高一腳低的跟著蘇雲,心道:「不怕,不怕,我是妖怪,妖怪不怕鬼神……」 夜晚的天空上浮現出一輪月牙,月光朦朧,花狐遠遠看到那株歪脖子柳樹下掛著的老人把自己的脖子從繩索裡掏出來,輕飄飄落在下面小小的墳包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花狐心裡發毛,跟著蘇雲來到柳樹下。 蘇雲雖然目不能視,卻仿佛看到了坐在墳頭上的老人,躬身道:「岑伯。」 岑伯的眼睛在夜色中閃著幽幽的綠光注視著蘇雲背後的花狐,像是墳地裡的鬼火。 花狐抱著尾巴,死命咬住自己的尾巴尖兒,差點昏倒過去。 「是小雲啊。」 岑伯的聲音帶著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漠然道:「今天你來得有些晚。來就來了,還帶什麼禮物……」 咚。 花狐仰面倒地,昏死過去,猶自抱著尾巴四肢抽搐不已。 王安石:字介甫,北宋著名政治家、改革家,官至首宰,主持北宋變法革新,改變北宋積貧積弱局面。 劉基:字伯溫,元末明初政治家、軍事家,明朝開國元勳,他精通經史、曉天文、精兵法,以神機妙算,運籌帷幄著於世,被後世人比作諸葛武侯,中國民間廣泛流傳"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天下劉伯溫,前朝軍師諸葛亮,後朝軍師劉伯溫!" 沈萬三:本名沈富,字仲榮,元末明初著名商人、巨富,他主要擅長海外貿易。 張居正:字太叔,號太嶽,明代著名政治家、改革家,官拜內閣首輔,開創了"萬曆新政"當為代賢相也。 years
昨天,給大家報導了川普突然展開了大反擊,拋出多項證據炮轟拜登大選舞弊。
而就在12日,川普再傳捷報,在拉斯維加斯州選票超越拜登,拿下了三張珍貴的選舉人票。而拜登陣營也不甘示弱,隨後宣布拿下了關鍵的搖擺州亞利桑那州,擴大了和川普的比分,離勝利僅一步之遙。但是,川普這邊是死不承認並且拒絕交接,這也讓拜登陣營心急如焚。
一時間,跌宕起伏的美國大選進入了精彩紛呈的加時賽,也讓各位看官們再次興奮起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們吃瓜群眾巴不得這倆老頭兒從春打到秋,再從秋打到夏呢。
而就在11日,還有一個讓人大跌眼鏡的戲劇性變化,那就是美國國務卿火線空降重新回歸到川普的陣營。先前,蓬佩奧看到川普選票落後大勢已去,急忙跳出來和川普劃清界限。但是,一看到川普開始大刀闊斧清理絆腳石,把國防部的正副兩個部長全部都給拿下了,變色龍蓬佩奧又轉身倒向川普懷抱,對外宣布:川普將開啟他的第二任期。
從蓬佩奧的話裡面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那就是川普現在又贏得了大選,我彭佩奧又回來了,到時候我還是國務卿。
說幹就幹,蓬佩奧當即行動起來,不但公開叫板拜登,稱川普已經連任,美國國務院還出手攔截了多國領導人給拜登發來的賀電。
不得不說,這個蓬佩奧的臉皮可真夠厚的,前幾天還在炮轟川普,一看川普動真格的了,一轉身又投向了川普的懷抱。
而川普也沒有閒著,在炮轟費城選舉舞弊之後,川普徹底撕下偽裝,開始明目張胆的對不聽話的下屬展開了大血洗。
在川普對美國國防部大刀闊斧進行清洗,使國防部部長副部長全部下臺之後,川普還將要對團隊內的絆腳石進行一次大清理。而在川普的大棒之下,美國司法部部長已經屈服,稱已經開始啟動了對拜登大選舞弊案的調查。
有人說現在拜登的選舉人票已經遙遙領先川普了,即使查到某地的大選舞弊,減掉一些票數,對拜登來說也無關緊要。
要知道,川普可是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主,如果川普11號爆料的大選舞弊案件得以證實,作為一個總統候選人大選舞弊被抓現行,那麼對拜登的打擊可謂是致命性的。
不但會讓拜登的選舉人票作廢,川普如果是以此為理由繼續賴在白宮和拜登周旋,並通過手上掌握的司法資源對拜登展開舞弊調查。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局面,那可真夠拜登喝一壺的了。
以至於很多網友紛紛驚呼,這個拜登的總統大夢該不會是交話費送的兩日遊的那種吧。
面對川普的不斷出牌,拜登即使勝券在握,但是也不得不出手制衡川普了。看來,這位78歲才有望當上美國總統的老油條也怕夜長夢多,開始出手快刀斬亂麻了。
在川普炮轟的費城舞弊之後,12日,拜登就親自出現在費城,為支持者打氣加油,並策反多名共和黨人加入到了拜登陣營。
甚至,在美國大選尚未塵埃落地之時,拜登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連領導班子人選都已經準備妥當了,白宮辦公廳主任的人選也已經指定公布了,只等一聲號令,入駐白宮了。
面對拜登的咄咄逼人,儘管連任希望渺茫,但是川普依然拒不認輸,已經開始著手將舞弊證據全部公開了。
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的川普開始最後一擊了。
川普身上還有幾個未解之謎。就在所有人看懂王笑話的時候,川普再出大招:炒掉了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
全文完,既然看到這裡了,如果覺得不錯,隨手點個「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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