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國勢漸走漸衰,詩人命運載浮載沉——讀《長安客》

2020-12-28 天蠍錢多多

時至今日,誰要說自己是個詩人,恐怕並不能得到太多青眼。

無它,在講究效率的今天,詩「沒有用」。

即便在詩人與詩歌燦若群星的大唐,詩人的命運也很尷尬,他們總抱著「經世濟民」的熱望,但當政者總把他們當作消遣,這種消遣,還得在權貴們生活愜意的時代,詩人們的生活才能得到一些滋潤。否則,詩人們得不到供養,一樣要為柴米油鹽奔走,肩不能挑的詩人們,遇上亂世,過得也是狼狽不塂。

也許是文人本色的緣故,85後作家北溟魚在清華大學哲學系畢業後,即使遠渡重洋,輾轉求學於英倫、北美,最終從事了市儈的律師行業,內心還是念念不忘那個盛世大唐中,那些徘徊於長安的文人騷客。

她在密歇湖畔寫下的《長安客》,以唐代詩人的際遇,詩人的作品為視角,描繪了一段大唐由盛而衰的歷史,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內心掙扎於精神與物質之間,身世沉浮於權貴的好惡與取捨之間。而權貴,卻總是傾向於自己的權益鞏固與上升之間。

詩人們,或懂,或不懂,或懂了也不做,因此,他們的命運總是狼狽居多。

那一年,李隆基貴為天子,也全不了愛情與親情,更無從庇佑李白的狂放。

自李隆基當政的天寶年間始,大唐由盛轉衰,歷史課本上是這樣寫的。

這位隱忍了許多年,打殺了伯母韋後與堂妹安樂公主,拱走了老父親、老好人李旦,伏擊了親姑姑太平公主的鐵腕皇帝,在坐穩江山後,其文藝本性釋放出來。

他有梨園,養一班文藝青年。他放飛自我,不惜搶兒媳為妃。他親近自家兄弟,甚至同寑,謂左右曰:兄弟情天至境,於我豈有異哉。

然而,最終皇家親情敵不過政治利益。

人告自己的兄弟薛王有異心,結果,一場兄弟親情再無法演下去。開元8年(720年),歧王李範,薛王李業在一夜之間都被趕往封地。公元737年,李隆基又一氣兒「日殺三王」。這個時候的李隆基,縱有心培養親情,但還提著警惕,不讓任何有有覬覦自己寶座的機會。

但也許是時間長了,他有所放鬆,在有心人的一再提醒下,他對安祿山的異狀不以為然,終致「安史之亂『。

這一下,眾叛親離。

貴妃」婉轉蛾眉馬前死「,兒子在多年父子相疑的陰影下找到機會分兵而去,進而自立為主。

李隆基尷尬,回到長安後更尷尬。當然,他的文藝班子早已星散,李龜年流落江南,舊識杜甫與他相逢,寫下那首著名的《江南逢李龜年》。他的兒子,對他不冷不熱,再不許他高朋滿座,更不喜見他在城樓上與百姓揮手。

明皇曾經親近過的」謫仙人「李白,更是無從過問。

在玄宗歲月靜好的時節,苦苦尋求達聞天下的李白,終於曲裡拐彎得見天顏,濃筆重彩書寫」春風拂檻露華濃「,見證明皇與貴妃的愛情日常。他二人之間的離散,後人多傳是太白不容於皇帝身邊人,實際上,狂放的李白,不想只是成為明皇的消遣,他想建功立業。

只可惜,權力鬥爭不容許性情詩人在裡頭打滾。縱情詩酒也不符合公務員的行止。

李白走了,李隆基其實也沒有挽留。在這位皇帝的心中,還是理智佔上風。他曾在李白狂放時譏他」固窮相也「,就如後世乾隆皇帝對紀曉嵐的態度一樣:實不過以倡優蓄之。

鬱悶的李白,再多的酒也化不了他的愁腸,五旬之際,還不能放下。

於是,他參與了永王李璘的起兵。之所以不急著說他是參與了叛亂,乃是因為李璘的領兵,本也是老皇帝的安排,只不過,此時李亨已經佔了先機。

可惜李白壯志未酬,更憫於他的奮力一搏折了自己。

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臥榻之側尚有他人,於是,從者李白被流放。

李隆基當然救不得這位從前的」翰林待詔「,他連高力士都庇估不了。

權力鬥爭如此殘酷,父子兄弟尚不能全,何況順遂時錦上添花的詩人?

王維抓住了一絲機會,卻從此困於物質塵世與精神自由的博弈之中。

王維的機會要好一些,他不像李白,身世暖昩,他可以堂堂正正科考,自身的才具讓他得中進士,有了做官的資本。

然而,做官本也不易,並不是中了進士即刻授官。

家有老母弟妹嗷嗷待哺,他得先要生存。儘管,他更喜歡的是塵世外的東西:書畫,參禪,悟理。

而今,他要安於俗務,甚至,媚於權貴。

他調動全身的口才與幽默,陪著玉真公主聊天,得到登第的機會。他輾轉於王公貴族之家,聽著寧王當著一眾人的面,問重金奪來的賣餅郎之妻,還想不想前夫?賣餅郎妻看著訥訥的窮前夫,雙淚垂頰。寧王很滿意這樣的戲劇場面,令王維等賦詩。

王維第一個提筆成詩,他內心有沒有驚異於權力踐踏情感的肆意?天知道。

王維的內心無從追究,但他的逢迎,終於讓自己在官場獲得一席之地。

要不要矯情呢?他後頭還有四個無業的弟弟,還有沒嫁人的妹妹呢?

也許,他更有勇氣,畢竟,李白可以不管子女的前途,他卻擔起了長兄的責任吧。

但他的謹慎也免不了縫隙,王維捲入了歧王的疑案,他給歧王寫贊詩若干,被牽連是一定的。他被貶濟州司參軍,等到玄宗封泰山,心情大好,才遇赦而還。——自身命運總是不由己。

幸好,王維遇上了文藝老年張九齡。得授右拾遺。然而,朝廷風向多變。另一大佬李林甫粗鄙無文,更不喜歡附庸風雅、不辦實事的讀書人。王維在其中,如覆薄冰。他想走,又不敢走。畢竟」小妹日長成,兄弟未有娶。家貧祿既不薄,儲蓄非有素「。

官做得無聊透頂,尚要微笑著為宮中畫畫,且要寫詩祝賀各位權貴不大不小真真假假的功績。他的天才與驕傲,被迫消磨於世事俗務中。

但王維與李白不同,他有生存的自覺,責任的自覺,他不能「明朝散發弄扁舟」。

似乎,他更堅忍。

他也曾,在長安城裡漫遊,與大德高僧閒談,也曾與南宗頓門的道光禪師習研頓教。

然而,他與佛教的距離也到此為止,他不能更進一步捨身為僧。

況且,就捨身他也難窺天道。那裡還是一個勢利場。

所以,王維的注意力加倍在日常生中最微小的花開花落。或許,這就是他的頓悟之道。

帝王尚不得適意,依附於上的詩人們更是捉襟見肘。

「安史之亂」後,大唐盛極而衰。

皇帝們此起彼落,詩人們東倒西歪。

杜甫適逢「安史之亂」,他緊跟肅宗的腳步,不遠萬裡投奔,雖得皇帝讚賞,然國事日多,這位千頭萬緒要理的皇帝,也對以詩名出眾的杜甫無力關照,任他四處奔波,憂國憂民,病死他鄉。

其後白居易認為自己受到喜好文學的憲宗賞識,當要報答知遇之恩。卻不曾想他多次諫諍讓憲宗不悅,「武元衡」之事更是讓苦於藩鎮的憲宗左右為難。

於是,白大詩人的貶謫成為意中之事。

而同時期的劉禹錫,柳宗元,已入機要,二人政治熱情高漲,卻難免朝堂換主,在順宗時代敗落,各各貶謫,以詩相慰。

嘆大唐上下,詩人浮沉,李杜光芒,彼時難放。

詩無用,詩人更無用。有幹才如白劉柳,尚可略展頭角。餘者只留詩名於後世。

身世浮沉,於詩人而言,不幸。於人類歷史而言,幸甚,他們的不得意,卻讓後人在辭章上窺見歷史的細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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