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這艘傾全國之力建造的戰艦還充當了尖端科技的結晶。在高級軍官的住艙和俱樂部,隨處可見日光燈、日立空調、三菱電梯、冰淇淋製造機的堆砌,宛如窮奢極侈的帝國飯店。而在艦首盡頭的水兵住艙,情況卻無處不展現著另一個極端,這裡六個人分享10-12平米的住艙,其中三分之二沒有固定的臥鋪。不僅如此,生活環境的迥異也薰陶出了居住者截然不同的氣質,並為階層之間的輕視提供了舞臺。與高級軍官的狂傲自負、下級軍官的飛揚跋扈形成鮮明對比的,正是普通水兵的麻木、冷漠和隱忍,而僅這一點自身,就足以成為一道讓前者嗤之以鼻的「風景」。在軍艦上,最輕微的懈怠都會招致體罰,這通常意味著數小時的長跪或是被「精神注入棒」毆打。而面對這一切,新兵又主動或被動地退讓,每次一點點,他們學會了逆來順受。
隨著自尊消失,新兵成了唯命是從的牲口。但與此同時,作為「大和」的成員,每個人都可以撿到特權的殘羹冷炙:當被憲兵拘留時,自報身份能讓他們獲得寬恕;在岸上的酒館,酒保和藝妓也永遠笑臉相迎,而艦長有賀幸作就是在這2000多名水兵之上的人,在軍艦內外,人們帶著敬意談論他,就好像他是一個聖徒,容不得任何質疑與追問。
「大和」最後一任艦長有賀幸作。
出擊艦隊的司令伊藤整一中將對這位部下無疑非常熟悉,作為前「鳥海」號重巡洋艦艦長、海軍中資歷最老的大佐級軍官,有賀幸作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固執和精幹:他的眉毛下面總是透露出強悍堅韌的目光,儘管1944年的一場大病讓他眉毛灰白,雙目愈發下陷。一名叫坪井平次的水兵在日記中寫道:「我們信任他,但問題在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不再有戰艦與戰艦之間的對決,航母已然成為戰場上最兇殘的劊子手。」
全速航行中的「大和」,攝於竣工後的測試期間。由於海軍航空兵的崛起,該艦自服役之日事實上即已落後於時代。
坪井平次的擔心也困擾著有賀,因為號稱「不沉」的「大和」並非真正不沉。和笨拙的戰列艦相比,航母的真正優勢在於,它不僅可以在艦炮射程之外發起攻擊,而且令海戰從巨艦對決演化為居高臨下的屠殺。1944年,「大和」的姐妹艦「武藏」戰沉於雷伊泰灣,在沉沒前,「武藏」艦長豬口敏平在訣別信中謝罪:「是我信奉的大艦巨炮主義導致了失敗,我必須為『武藏』的沉沒負責。」在前途莫測的時刻,從艦長到水兵,都在滿懷忐忑準備著未來的行動。
出擊前,艦隊司令伊藤整一(中央)及艦長有賀幸作等人在「大和」號上的留影。
從4月開始,「大和」號的作戰準備始終在進行,4000噸燃料裝入了船艙,全體船員都獲準自由上岸,面對這些以往未曾出現過的命令,每個人都變得有些不知所措。4月5日15時15分,艦內廣播傳出命令:「全體到前甲板集合!」有賀幸作艦長出現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他向全體敬禮,隨即開始一字一句地宣讀聯合艦隊司令長官發來的電報:「……茲令特殊編成海上特攻隊執行無比壯烈之突入作戰,定不辱我帝國海軍海上部隊之威名,此無上榮耀亦為後世傳承……」高射炮炮手坪井平次就在人群中聽著,他注意到所有的人都緊張了起來。他們知道等待這艘船的將是什麼。
伴隨「大和」號出動的巡洋艦「矢矧」
面對迫在眉睫的危險,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反應:他們有的視而不見;有的悲傷和憤怒,有的掏出家書涕淚縱橫,但更多的人卻懷著非苦戰不能倖免的可怕心態,正準備迎接命運的審判。45歲的原為一大佐就是其中之一,4月5日,他的巡洋艦「矢矧」號接到命令為「大和」護航,在出發前,原告訴自己的部下:「你們可能已經知道,數以百計的人正駕駛滿載炸彈的飛機去執行有去無回的任務,還有數以千計的人在機場待命;數百個年輕人選擇了操縱自殺魚雷,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正準備駕駛爆破艇和或是通過在海底安放炸藥與敵方艦艇同歸於盡,我們這次任務的本質和他們是沒有區別的,它就是自殺,但我想強調的是,自殺本身不是目標,勝利才是。」不過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靠演說無法擊敗美國人,再過24小時,這艘滿載3000人的超級戰列艦和它的艦隊就將迎來最後的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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