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劇:盧熙京《我親愛的朋友們》
主演:元美京,柳東根,金英玉,崔智友。
「小尹啊,男人真是。
我仔細想了想,男人真的沒什麼用。
年輕的時候工作賺錢,稍微還有點用。老了就是垃圾。
這一輩子都沒學會照顧自己。都沒什麼會做的事。
會做飯嗎?
會洗衣服嗎?
會養孩子嗎?
老婆要死了,沒覺得很悲傷。只是感到遺憾。
你以前也經常拿我們家的蟹醬吧。以後再也吃不到了。
真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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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醫生鄭哲,因為一次醫療事故,自己創立的醫院倒閉了。他只得去一家小醫院當一個拿月薪的合同工。在醫院的日子也不好過,他清高寡眾,年輕的院長對快要退休的他,也沒多少尊重。
他心知這次的續約,很難了。他尋找以前的夥伴,想轉去地方的小醫院,「不用一定要是大學醫院,小醫院也可以,能做做手術就行。」
兒子廷秀還沒有考上大學,現在還不是退休的時候。
年逾六十的再就業,更多的是與同伴的境遇差異帶來的巨大沮喪,快把他淹沒了。當妻子說疼的時候,他想著,別小題大做了吧。
妻子去醫院找了尹教授。她疼了很久,忍了很久。面對丈夫她也只說有點點疼而已。
尹教授半夜打電話喊他去醫院告訴他妻子得了卵巢癌,已經擴散了。他一下子愣住了。該說些什麼呢?該哭嗎?
「她說過疼。說過疼的。」
「我叫她去附近的醫院找點藥吃就行。身為醫生的丈夫就是這麼對他說的。」
「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說,你患了癌,這樣說就可以了嗎。我因為醫療事故害死了人,讓自己親手創立的醫院倒閉。
在別人的醫院,當一個拿工資的小醫生讓我感到羞愧。
因為羞愧,老婆說疼都不讓她來。我這樣的人如何跟她說,你要死了,好好死吧。」
說不出口。
抱歉說不出口,愧疚說不出口,後悔說不出口,這種死亡預告說不出口。
他站在天橋上,發現比起失業的壓抑,這種悲愴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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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N每一個冬日都會給人一個暴擊。從請回答系列到盧熙京系列,硬生生把冬天變成了我最期待的季節。《世上最美麗的離別》更新了兩集,一共兩個小時十分鐘,我大概哭了一個多小時吧。
這是一個女主沒有名字的電視劇。
前兩集裡,大概描述了一個中老年女性的日常。
冬天了,天漸漸冷起來。住在療養院的婆婆一天三次電話朝她哭鬧。她哄累了,想著還是接她回家吧。老人家一個人在療養院度過冬天,太過於心不忍了。她擔心療養院給婆婆打讓她一直睡覺的藥,擔心婆婆在那裡吃得不好。
「我和她還是有感情的。」
婆婆不喜歡她,與她是不是一個稱職的媳婦沒有多少關係。清醒時折磨她,糊塗了仍然不忘惡語相向,頤指氣使。
除此之外,丈夫沉默又沉鬱,女兒淡漠又忙碌,兒子叛逆又寡言。不止這些。她還有一個嗜賭的弟弟,一個在加平的未完成的房子。
她想在天再冷些前搬進新家,婆婆的咳嗽一直沒好。她很擔心。
事情來得突然,她得知自己得了卵巢癌的之後,她想,我們這個年紀,身體背了很多不需要的零件,摘了唄,沒什麼大不了的。
應該一周就可以出院吧。
出院了房子應該能裝好吧。
院子裡的棗樹應該種下了吧。
原先,她想著與朋友們死前一起去旅行,五年前開始一人二十萬存著,她卻一直取出來。為孩子考試,為蓋加平的房子。她的生活裡,任何一個人的優先級都高於她自己。婆婆、丈夫、兒子、女兒,每個人的事都是天大的事。只有她自己,疼痛可以一拖再拖,理想的旅遊可以一次次錯過。
高挑懂事的女兒是她得意的。只是她不知道,妍秀事業有成,遲遲未嫁,耗在一段不光彩的感情裡,不得抽身。
該結束的感情如果一直不結束,就會變成一場災難。妍秀知道嗎?她知道。她宛若一個少女,想著愛情無論如何,總能留下回憶的。她沒奢望過對方會為自己負責,仁哲反問她,可這世上有不用負責的愛情嗎?不用負責的愛情不會太過輕浮了嗎?
愛代表著責任,至少它需要你努力去負責任。
妍秀揣著這個不能說的秘密,全神貫注跟自我鬥爭,對於媽媽,只是輕輕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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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世上最美麗的離別該是怎樣。只是在我看來,這世上所有的離別都不太美麗。
蔡康永老師在奇葩說上說,他有一個舞蹈家朋友,癌症不治,她把自己每次演出的謝幕致敬都錄了下來,在自己的葬禮上播放。一幕接一幕,最後迎來人生的落幕。
我問我媽,這種離別是不是特別美麗,特別詩意。
我媽哭了。她哭得很小聲,幾乎聽不到聲音,只看得到眼眶。「很多時候,離別不是可以準備的;很突然,幾乎是剎那。它不會讓你覺得美麗,它只會讓你難以呼吸。」
家裡的阿姨去世了,我媽憋了一個月才告訴我。她想著我一個人在香港,晚上想起來這事兒一定很害怕。所以她沒說。這一年身邊去世的人太多了。如果說人逝世之後會變成星星,我的天空,怕是今夜星光燦爛了。
七月份的時候,我上學前最後一次檢查身體。我躺在核磁共振室裡的時候,腦子裡又響起了轟鳴聲。我敲了敲壁腔,示意醫生我耳朵不行了。這次來的是一個胖胖的女醫生。她過來給我帶上耳機。我問她原來的那位醫生呢。她說淋巴癌去世了。我躺在MRI的深處,閉著眼睛,感覺渾身都像躺進棺材一樣冰冷。三個月前,那位醫生跟我說,你要多吃點,你的蛋白指數太低了。
十月份,我媽給我打電話說她想去看看家裡的阿姨,但她又不敢去。朝夕相處的人光禿禿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讓她開心一點。她就一直說自己很忙要出差有活動。後來十月底阿姨沒熬住去世了。我媽沒告訴我,她很遺憾,因此她失眠很嚴重。
跟阿姨認識是在2015年,我們家搬了新家。熟人介紹阿姨來我家做家務。我媽很喜歡曬被子,把被子曬得鬆軟蓬鬆,再蓋到她倆孩子的身上。都市生活曬被子很難,偶爾天晴沒有霧霾,媽媽要抱著被子去37樓樓頂曬被子。她每次都求我一起去,可我次次都耍賴堅決不去,每次都是阿姨陪她。六床被子,阿姨一個人可以抱四床。被子把她整個人都淹沒,只露出一顆小小的頭。我媽總生氣念我一點都不愛護她,阿姨就笑說,廿廿身體不好,沒有力氣,讓她多歇會兒。
那時候我在家養身體,一直吃得很少,體重掉了十多斤,整個人瘦得臉色蒼白。我躺在床上,聽著她跟我媽嘮叨。「廿廿喜歡吃什麼呢。」「她吃的少肯定是你做得不好吃。」「我老家種了很多地瓜,可甜了,拿來給廿廿嘗嘗唄。」
她在同濟住了兩周醫院後去世了。
她兒子今年高二,她總想我能跟他兒子補補課。「我不想他跟你一樣去上海去香港,他能在武漢上個大學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去世後,我媽在家打掃我的房間,她整理了我高中時候的筆記想給她家送過去。
「她的兒子會懂事些了吧。
不會再讓媽媽操心了吧。
但這成長的代價,對於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太過沉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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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個十七歲的少年,這場離別一定不美。美麗需要接納,需要欣賞,需要策劃。而他尚未做完第一步,他的媽媽就去世了。就像鄭哲看著卵巢癌晚期沒辦法手術的妻子,明知道已經不能做手術了,他也說「做手術吧,開膛破肚前誰都不許妄下定論」。
當妻子的腹腔整個暴露在他眼前,看到那些千瘡百孔,他背過身去,也只能說:
「合上肚子吧。」
「縫合吧。」
這次,他終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