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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事故』
朋友要結婚了，在KTV裡為她慶祝，酒過七旬，朋友和我耳語，說之所以選擇這個男孩兒，大概是因為他是她所能預見到的未來裡，最優的選擇了。
到今天我想起這句話依然覺得冰冷入骨、傷人至深。而就在說話的當時，她的男友正在點歌機上一一點播下她平時愛唱的歌。
戀愛這件事情，周身貼滿了「不公正，不公開，不公平」的警示牌。我和你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跟我計算加分項中和減分項得到一個綜合評分。一道算術題演算下來，愛情在其中佔到多大百分比呢？
對於沒有見過愛情的人來說，這個問題始終無從回答；
而對於見過愛情的你，欲言又止，會不會是最應景的表情呢。
我是顏酡酡，以上。
2017.11.28 第七十三起『愛情事故』。
很多人的戀情，
都是在應驗雙方的人格缺陷，
在不甘心和不捨得之間磨損，
但你不一樣，你是見過愛情的人。
圖丨花瓣網
-「你是見過愛情的人啊！」
-「見過後發現，真的沒有用。」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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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A君之前有過一個女友，單親家庭的孩子，跟著媽媽過，媽媽收入不多，又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子，一直入不敷出，所以身邊沒有斷過男朋友。爸爸異常儉省。她看不上爸爸的生活，又看不慣媽媽的做派，都說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也不全是，有很多小孩從小的理想，就是「我要和爸爸媽媽完全不一樣」。
你一定見過這樣的姑娘。
有小聰明，長得也清秀，雖然穿衣風格放在網際網路上會被吐槽說「土純」，但直男本來就不上心「時髦」這回事，稍稍土一些反而讓人覺得可親近又會持家。太知道自己無所憑恃，所以話留三分，事不做絕，耐心地，一點一滴籠絡著資源給將來鋪路，是咬著後槽牙想要憑自己憑運氣出人頭地的姑娘。
A君想起這個女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想起這件事——那時他們剛開始約會，她跟他抱怨說，大學同學有個集體婚禮，三對新人同時結婚，想不好要不要去，不去的話有點說不過去，去的話……挺大一筆禮金。
他隨口說，去唄，禮金將來你自己結婚也能賺回來啊。
女友立刻說，可是我要嫁的人怎麼可能在意這麼點小錢啊。
若干年後A君覺得這個小細節很有意思。正因為她活得計較，所以她的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活得不必計較。她也深信這個理想能達成。
A君跟她分手後，和我的朋友B小姐在一起。B小姐是上海人。
我心目中典型的上海女人代表是：馬伊琍，孫儷，B小姐。
你要是問我什麼是上海女人性格的話，我覺得作和嗲都是非常表面化的東西，上海女人有一種對命運——不止是對自己甚至是對別人命運的旺盛的控制欲。
至今還有坊間傳說文章當年著名的「周一見」事件是由馬伊琍主導偷拍的，然後她再作大度狀溫柔迎浪子入懷，從此牢據道德制高點。我一直覺得這個版本的故事更帶感，步步為營的人妻在我心裡勝過無可奈何的棄婦。觀眾總替人操心說，這樣都能原諒，心裡沒有疙瘩嗎，當然有，可哪一種活法的人生心裡能完全沒有疙瘩呢，難道離了婚就能完全蹬掉心裡的灰？
我猜想這一點可能是南北方差異。南方，尤其是江浙滬和潮汕地區，就我的感覺來說，仍然把」家庭「看得很重，我們在網上如何鼓勵不合適的夫婦早點離婚各尋真愛是一回事，聽起來離婚數據那麼高，人們對這件事已經非常寬容……但非常有趣，富庶的廣東和江浙滬地區在婚戀價值觀上很保守，很多人都覺得「一個人的成功裡必然包含家庭的美滿」，「一家人最重要是整整齊齊」。
B小姐就是這套價值觀的奉行者。你一定也見過B小姐這樣的姑娘，舉手投足間看得出來家裡為她砸過不少錢。很有家教，遞給人剪刀的時候知道把尖頭朝向自己，一看就是姆媽仔細教過的，雖然私底下可能是個刷完牙都不記得把牙膏蓋上的懶胚。
不要相信B小姐們真的會「解放天性」，她們無論看起來多麼吊兒郎當，心裡都很有打算——到了什麼年紀要跟什麼樣的男孩子結婚，婚後要住在哪裡，要養兩個孩子和一條大狗，金毛或者邊牧都行。
愛情也是她們「打算」裡的一部分，她們總是在想，什麼樣的丈夫能配合出演她們想要的生活，愛情不足以讓B小姐們永遠年輕美豔，真正能讓她們保鮮的，是女人孜孜不倦的攀比心。B小姐們25歲的時候跟女伴在下午茶合照裡爭奇鬥豔，35歲的時候還要在小孩子的家長會上別苗頭。
B小姐跟A先生分分合合已經耗完了我們旁觀者的所有耐性，反正隔五天問她「你們還在一起嗎」答案都不一樣。我沒想到的是，B小姐聽說了A先生這個前女友的故事，居然爽快答應了分手。
為什麼啊。
B小姐說，A居然跟這樣家庭的女孩子在一起過，而且不是20出頭的時候在一起哦，是工作後。一個看起來挺有前途的人，允許自己跟這樣的女孩子搭在一起，說明什麼，說明他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對自己的管控力也不夠強嘛。
我很想反擊一句，他要是真的那麼拎得清，也不會跟你在一起……但是我閉嘴了，B小姐會喋喋不休反問我，我怎麼不好了？雖然我們都知道看起來人模狗樣的B小姐，內心矯情得一逼。
B小姐真的跟A君分開了。我知道她怎麼想的，她還是覺得A君太感性了，感性的愛雖然動人，但你會害怕它哪天轉移或消失，而理性的選擇讓人覺得安全，只要我足夠好，你就會一直在我身邊。你問我一輩子挺著背脊不累嗎，累啊，但我怕哪天伏在你的膝蓋上痛哭過，就會想一直軟弱下去，背脊再也挺不起來了。
B小姐只跟我說過一次，她跟A君為什麼在一起。
她當初是想婉拒他的，所以她跟他說，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先天近視，度數很深，長大後花大價錢改善視力的，現在雖然好多了，但是——深度近視是會遺傳的，你不怕嗎？
A君笑嘻嘻地把臉湊近到她面前，說這樣你看得清我嗎？然後再挪近些，「這樣呢？」
B小姐說別鬧，你好好想想。她覺得他會退卻的，她爸媽花很大力氣給她治好近視，就是希望她將來沒什麼缺陷可被指摘，爸媽一直跟她說，不要告訴別人你先天近視，有的男方家長很忌諱這個的。
可是A君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他說，近視又不是什麼大事，萬一真遺傳了，就治唄。
這段感情後來諸多齟齬，B小姐說起他總是怨恨居多，但是我知道到底是什麼支撐著她沒鬆手，因為一開始他沒把她當成一個「交往選項」看，沒有給她加加減減算實力總分，他把她當人看。
很作的B小姐從來沒有問過，如果我突然老了你還愛我嗎，如果我突然一分錢都沒有了你還愛我嗎，如果我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你還愛我嗎，她覺得她很知道答案。
她連「如果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你會跟我交往嗎」這種話都沒有問過，B小姐的父母感情也不太好，她很小就知道，爸媽強撐著不離婚，是為了給B小姐一個像模像樣的娘家。
B小姐走在風裡，一會想哭，一會想笑。
她覺得很不忿，A君怎麼會跟這樣一塌糊塗的前女友交往過。又覺得合情合理，假如A君真的是個勢利的人，她恐怕，也不會允許自己在這段明顯不合適的感情裡耽擱許久。
她還是想起很早以前，她跟A君說自己是先天性深度近視，給他講那個雷射手術的過程，A君聽完，親了親她的眼睛，說還疼嗎？
B小姐睜大眼睛，把眼淚逼回去，她想真好啊，她有過這樣的時刻，雖然最終也分開了，以後就沒有人知道處處掐尖要強的B小姐也有過缺陷的。她想感性的愛總是不穩定的，還是要找個人，理性地欣賞她的好，配合出演她想要的生活。
她問我說，你以前微博裡有句話，蠻短的，叫什麼「見過愛情的人」，你複述給我聽聽。
我說哦，那句啊，好早的了：
「很多人的戀情，都是在應驗雙方的人格缺陷，在不甘心和不捨得之間磨損，但你不一樣，你是見過愛情的人。」
B小姐答一句：「雖然見過後發現，真的沒有用。」
我把這個故事告訴一個朋友。她是一出生就活在終點線的人，因為人生實在沒什麼好奮鬥的了，所以只能隔幾個月給自己換個理想。最近她的理想是當編劇，寫劇本，拍短劇。
我自以為表達能力很好，覺得故事越琢磨越微妙，但我講了兩個小時講到口乾舌燥，她都是滿臉問號。她說，我看不懂。
我很挫敗。但同時異常羨慕她，跟她有沒有錢沒關係，她從小在一個非常溫和開放的環境裡長大，那些潛意識和潛規則對她來說都不存在的。這麼多年我只羨慕心思單純的人，雖然我覺得她的這種閱歷和感受力做編劇基本是沒戲了。
但無所謂。如果有機會不必體察人間疾苦，也不必領略人跟人之間那些蜿蜒的心思，那，沒有寫作的才華和天賦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朋友拒絕把這個故事收錄到她的劇作裡，所以我把它放了上來。
希望你也覺得這個故事很難看懂且很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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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存那些
悲傷的、磨人的、劇烈的、疼痛的
甚至無望的愛情
然後絕處逢生
然後求仁得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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