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的一個冬日清晨,以拾荒為生的退伍老兵啞叔在高檔住宅區裡撿到了從未見過的「珍寶」——一個被遺棄的女嬰。
生活本來就拮据,啞叔還要領養女嬰,妻子當然不同意。爭執過後,妻子離家而去,啞叔只好獨力把養女阿美養大。
長大後,阿美去餐廳當歌手,結識了作曲家時君邁。在時君邁的幫襯下,阿美成為紅極一時的歌手。可工作忙碌,聲色犬馬,阿美漸漸淡忘了啞叔的恩情。
直到時君邁尋訪阿美的成長環境,聽鄰居訴說啞叔如何在撿破爛的間隙,用小號逗阿美開心的故事,趕緊為阿美寫了一首身世之歌。
當阿美在演唱會前夕拿到這首歌,歌詞裡的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湧來,止不住潸然淚下。在演唱會上,阿美未經允許唱了這首歌,雖然觸怒了經紀公司,卻也堅定表達了對人生路上行差踏錯的歉疚和懺悔。
按今天的眼光來看,這是老派到有些「瓊瑤」的親情。可講述這個故事電影《搭錯車》,卻是由素有「臺灣最會講故事的人」之稱的吳念真執筆。
至於那首催淚的歌曲,恐怕比電影更加有名:譜曲,侯德健。填詞,羅大佑、侯德健。演唱,蘇芮。歌名,《酒幹倘賣無》。
「酒幹倘賣無」是閩南語,大意是「有酒瓶子要賣嗎」。在阿美「搭錯車」的人生旅途上,喚醒她的是就是父親啞叔走街串巷收垃圾的呼喊。
在後來的「臺灣流行音樂百張最佳專輯」評選中,蘇芮的《搭錯車》電影原聲大碟高居第二,僅僅位列羅大佑開天闢地的《之乎者也》身後。而在《酒幹倘賣無》裡,也有雋永深刻的關於親情的金句: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2
戀人稍有分別,就會有抑制不住地思念。可家人之間卻很奇妙。他們對你的幫助、鼓勵、陪伴和愛,太頻繁,太緊密,以至於你會習以為常。
只有在某些特別重要的時刻,或者生命中不期然的瞬間,你才會突然意識到那種有家人的幸福。就像空氣,須臾不可或缺,但唯獨在呼吸急促的緊急關頭,你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概括我心中的家人,我想,他們是世界上唯一的那種人:你從來不需要想起,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熟悉我的小夥伴都知道,論撒狗糧,我不是針對誰。和家裡領導戀愛那會兒,雖然沒有天雷地火海誓山盟的戲劇橋段,但一起探索世界,彼此敞開心靈,確確實實地累積了不少溫暖記憶。
我貪吃,滿世界搜羅美食,然後帶著她一同去體驗。朋友或者工作場合吃到什麼餐廳,哪怕人均500元,而我只是個窮學生,也要省著攢著,然後去「瀟灑」一次。
領導愛旅行。即將畢業那年,受限於預算,選擇去臺北。縱然是窮遊,但深夜跑到臺大邊上去找張懸駐唱過的酒吧,搭捷運木柵線去動物園站乘貓空水晶纜車,甚至跑到美麗華百樂園,只為坐一坐屋頂摩天輪,那種激動和雀躍,迄今也難以忘懷。
要是在當時問及心聲,我會毫不猶豫地說,餘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和這個人粘在一起。
3
現在結婚了,當然還是這樣。但也有變化。出去走走的心思仍然在,卻已經無需再靠新鮮或者趣味來維持感情的壽命。相較那種每時每刻的相伴,眼下還多了一種安心,或者牽掛和羈絆。
我的公司和領導的公司只隔著一條馬路。早上同出,晚上同進,聽到這樣的狀態,朋友都很羨慕。可因為實在太忙,我們每天大量的見面,只不過開幾句玩笑問幾句「接下來去哪兒」,彼此的關切比以前少了很多。
但奇怪的是,不再時時刻刻知道對方的動態,甚至不在身邊,內心也不會有任何的焦躁,無非是淡然牽掛,又平和自處。
以前聽陳奕迅唱「穩穩的幸福」,只能模稜兩可地體會個大概。自從戀人成了家人,忽然有了切身的感觸。
很多人抱怨婚姻裡的七年之癢,講什麼「牽著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握右手」,說到底,還不是放任人性裡的懶散和善變,又不肯為愛情向親情的轉變留足努力的時間。
家和戀愛是不同的。戀愛是一種推己及人的情感,家則提供了一種牢靠的心理關係。
在這個寶蓋頭的屋簷底下,成熟的愛人願意彼此成全,也能夠在對方的身上照見自己的價值。那些有孩子或者養寵物的愛人,更容易有穩定和睦的情感,因為他們在愛情之上,建立起共同的關於家的符號體系。
說得簡單一點,從愛情出發,向家人轉變,會有更多的理解和體諒,也會催生出更深的感恩與愛意。
4
我和領導各自的朋友都會問起,他/她那麼忙,你不會希望他/她空一點,幫你分擔一點家務或者閒事嗎?
不用問就能知道,我們的答案都是不會。戀人可能還會希望對方為自己改變,家人是不會的。愛有時是索取,而家常常是付出。哪怕我數不清你為這個家奉獻了多少,我也知道,你終會傾注所有。而我,也和你一樣。
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固然是天真美好的。但要讓我選,我更青睞「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千萬人愛你若珍寶,我只愛你如家人。
除了愛人,家人也包括父母和長輩。當你因為一盤番茄炒蛋淚流滿面,其實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再苦再累,也從不抱怨地為你傾注所有。當你離家多時,在陌生的城市再見到背著大包小包特產來看你的父母,會真正掂出親情的重量。
可更多時候,家人對我們來說,太過溫暖,太過安全,以至於重要性常常被放在刺激和新鮮的花花世界後邊。
千萬別忘記,家人是相互的關係,不能永遠被動地等待家人來溫暖你,你要給你珍視的人,送上至臻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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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踢踢
作家 、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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