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肉和著酒在胃裡腐敗的味道撲鼻而來,我儘量保持克制,不讓屈辱和憎惡爆發出來。靜靜的看著他在我身上亂啃亂咬,一動不動。
可是今天他正做著,突然停住了,用皮帶把我雙手捆住。
我沒有掙扎,因為我知道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個子小,瘦弱,而他身高一米八多,又高又壯,掙扎唯一的結果是讓他更粗暴。
我沒見過我親生父母,從記事起我就呆在一間破落的瓦房裡,屋裡沒有窗戶,沒有電器,沒有件像樣的家具。雖然每次睜開眼,看見的是瓦片上垂下來的蜘蛛網和灰塵絮絮,吸進肺裡的第一口空氣總是伴著厚重的發黴味,但是我都沒覺得那時候我有多悲慘。
8歲的時候我就開始做飯了,我會把地裡撿的菜和討到的糧食煮熟,端給我的養父,然後看著他大口大口吃。
養父很自閉,從不說笑,一輩子都光棍,沒什麼朋友,他從沒講過我的身世,我也沒怎麼過問。
我沒錢上學,還好我的鄰居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他是個退休的鄉村教師,我沒事的時候總會去找她。
「奶奶,幸福是什麼樣的感覺?」
「幸福啊,就是有一些人做了一些事讓你感覺到胸口溫熱,就是這樣的感覺。」
我平靜的慢慢長大,雖然字認得少,但也還過得去。漸漸長大的日子就像蝸牛在草叢裡爬,慢慢悠悠。
可一切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改變了。
那是一個悶熱的下午,正值盛夏,我和往常一樣從鄰居老奶奶家回來就忙著做飯,廚房用的是地鍋,燒著的柴火讓廚房更熱,我穿了個背心依然渾身溼透。
突然背後伸來一雙手緊緊抱住我,我側過臉看,是我養父,他越抱越緊,我沒力氣反抗。
他要做什麼?
後來在我的下體在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抽搐的時候,我睜大了雙眼,看著這個從小把我養大的男人像野獸一樣的喘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絕望。
我選擇了離開。
十一歲的我身無分文的離開了家,我該何去何從?
我從農村走到城市,到飯店拿別人吃剩下的東西吃,困了睡在公園的躺椅上,我一點不覺得不好。沒有了陰暗,沒有發黴的味道,離開了那個養我的老男人,我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
可是秋天來了,有人說秋天是個多愁善感的姑娘,我可一點不覺得它可愛。這年的秋天雨很多,而且一場秋雨一場涼。
那天我穿著單衣躲在天橋下邊瑟瑟發抖,一個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是個男人,我沒看清楚輪廓,他給我遞過來一杯熱的飲料,我毫不猶豫的雙手捧著就喝了,然後我感到渾身發熱和放鬆。。。。。。。
醒來的時候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我躺在浴缸裡,渾身赤裸,那個遞給我飲料喝的男人坐在我旁邊盯著我看。
「你洗乾淨了其實蠻好看的,以後你就住我這吧,做我的女人,有吃有喝有住,只要你聽話。」
那溫暖的水,柔和的燈光,我從沒有感受過。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接過他遞過來的浴巾和他拿給我的乾淨的衣服。
他看起來像個好人,至少他二十多歲,長相也不難看,所以跟他在一起也不算太彆扭。雖然他跟我那個的時候總是很粗暴,那也是我可以忍受的。因為我答應要做他的女人,除了答應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難道讓我在冬天裡凍死在天橋下邊嗎?
我記得在鄉下田野裡凍死的野狗,面目猙獰,渾身僵硬。
不,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任何的屈辱和不愉快我都要忍受。
若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感受過老奶奶所說的幸福,那我這一輩子豈不是白活了嗎?
他一手拿起一片錫紙,放在我面前,另一隻手點燃打火機燒那片錫紙上邊的粉末。我雙手被皮帶栓著,沒辦法動彈,我突然聞見了那股熟悉發黴的味道。然後好像整個世界變的鮮豔又閃光,耳邊全是好聽的聲音。
他也變得那麼好看,他解開了我的雙手,我緊緊的抱住他,我們倆像野獸一樣相互撕咬,大聲咆哮。
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感,從頭皮到腳指頭,我的身體又開始抽搐,不過不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沒有屈辱和厭惡。我感覺到我在釋放,在發洩。
清晨,陽光刺眼,我卻連睜眼都覺得吃力。
「爽不爽,你這騷貨,非得吸點冰毒才來勁。早知道早點讓你吸了,浪費我這兩年,每次你都冷冰冰的。」
我沒吭聲,雖然我不懂什麼叫吸毒,但是毒字總是不好的吧。
他出門走了,吹著口哨走的。
我洗完澡,渾身赤裸的坐在鏡子旁邊看著自己的鏡像發呆。
鏡子裡的那個人是我嗎?白皙的皮膚,高高的鼻梁,線條明朗的身體輪廓。
那個是我,我只不過就是這個皮囊而已。被人隨意丟棄,隨意玩弄。可是我現在有吃有喝不也挺好的嗎?就算我吸毒又怎麼了,那是我自己的事。
想起來吸毒,我就心口發緊,渾身出汗,錫紙上冒煙的粉末就像是通往夢境裡的仙氣,那是多麼美麗的精靈啊。要是,要是這會再能來點,多好。
他叫李源,從認識到現在兩年多了。這兩年裡我開始知道很多東西,因為有電視機、有網絡、有手機。
我沒有名字,沒有戶口,他給我起了個名字「小金魚」。我開始知道我所在的省份叫丹江口市,所屬湖北省,就在河南省的南邊。
我染上了毒癮,一周最少要吸一次,有時候兩次三次。我才知道李源是個賣「零包」毒品的,而我已經不僅僅是他的女人了。
我開始跟他一起販毒,用他的話說,一起為了事業奮鬥。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吸毒能讓我忘記一切不愉快,販毒的錢也好賺。
我帶著毒品到賓館裡,住宅裡去,幫人點上,自己也吸點,然後我和那些從我這買毒品的男人一起發洩,完事之後就能收一千塊人民幣。
一千塊人民幣,我想想我那齷齪的養父,他一輩子見過這麼多錢嗎?我一晚上就可以賺到。
錢越賺越多,我自己也有了進貨的渠道,不單單在李源那拿貨,漸漸的很多女孩兒開始叫我「金姐」,我不用親自去送毒品了,這些女孩從我這拿走毒品,賣了之後我抽成,一天我淨利潤基本可以達到一萬元。
又是一年的秋天,我穿著新買的皮草大衣拎著限量版的LV包走在街上,秋風瑟瑟,卻吹不透我的皮草,我雍容華貴,很多從我身邊經過的男人都不自覺的看看我。
這讓我很爽,雖然有那麼多不堪的事,但是你只要衣著光鮮,青春靚麗,就會有魅力。
此刻我是這麼的自信,我是「金姐」,我還找人辦了身份證,買了房子,我還要學駕照,買輛紅色的野馬轎車。
我感覺我的人生已經到達了巔峰。
好嗨。
我學著抖音上網紅的嘚瑟的走路步調,走過一條條小巷。毫不注意過往的人和車輛。
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劇痛,我感覺有滾熱黏糊的東西在我的後背流出,我痛的想叫出來,可是出不來聲音,因為我的嘴已經被捂住了。
「你他媽背著老子賺了多少錢?你他媽還買了房子,你不把你背著我賺的錢都拿出來,我非弄死你不可。」
那是李源的聲音,熟悉又陌生。我從沒想過他會拿刀捅我。
他拔出刀很快的跑開了,我渾身癱軟的倒在地上。這個陰暗的小巷連路燈都沒有,只有星星散散的光亮透過。
那些光亮都是什麼?
它們那麼高,離我那麼遠。就像在冷冷的看著我嘲笑我。
漸漸的,那些光亮開始旋轉,晃動。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被人抱了起來,
一個穿黑皮衣的男人抱起了我,步伐穩健有力。
他很邋遢,頭髮亂亂的,鬍子也不刮,可是他看我目光焦灼。他送我去了醫院,那一刀刺的不深,也沒有傷到筋骨和內臟。所以並無大礙,只需靜養在醫院。
他幾乎每天都會去看我。
每天都一樣的裝扮,黑色皮衣,羊皮手套,深藍色牛仔褲,黑色運動鞋。
他總不說話,他的呼吸平穩有力,帶著淡淡的菸草香味,很好聞。
他的目光銳利而悽涼,他總會發呆似的凝視某個角落。
到了快出院的時候,他最後一次去,淡淡的說了句,
「出院後要注意安全!」
然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心想以後還會不會見到他了,他究竟是什麼人,救了我也不圖回報。
我又有什麼好回報的呢?除了錢,我還有什麼呢?
傷痛總會痊癒的,只要太陽能從東邊升起,新的一天總會來的。
出院那天陽光明媚,雖然天氣還很冷。
雖然醫生不太同意我出院,但是我堅持自己籤了字出院。
不是因為別的。
兩周了,我都沒吸毒了。
我,
熬不過了。
那股煙升起了,熟悉的滿足感。
我渾身赤裸,床單上滿是我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滲出來的血液。
李源看著我笑的猙獰。
「背著我賺的錢我不要了,只要你答應按我的指使走一單大的,咱倆兩清!」
我只能答應了。
我要做的很簡單,直接在「雞哥」那拿一批貨,交給李源。李源給我提供車,並且給我辦駕證。
而這一切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好了。
冬天裡的大雪,紛紛揚揚,一切都似乎要變慢了。
這年我十五歲了,多好的年紀,早上出門時候我還照鏡子看,我個子又長高了一點,胸部也發育了一些,它更結實也更堅挺了。
我馬上要自由了。
我悻悻地告訴自己。
自由是什麼樣的呢?
不受欺負,有揮霍不完的錢。
我是這樣想的。
開著李源給我準備的現代牌轎車,聽著汽車的音響放著的電音。
《FADE》
Where are you now你如今身在何方
Atlantis under the sea亞特蘭蒂斯 沒於汪洋
Under the sea沒於汪洋
Where are you now
I'm faded我憔悴不堪
So lost I'm faded迷失方向 憔悴不堪
I'm faded我憔悴不堪
So lost I'm faded迷失方向 憔悴不堪
我跟著電音的節奏搖擺。
去交易地點的路很漫長,我被人用眼罩蒙住,中途換了幾次車。
很無聊,這一切快點結束吧。
「真搞笑,豹哥居然派了一個女人來走單?」
眼罩摘下來的同時,眼前這個男人就開始說話了。
倒不是跟電影裡演的那種毒販一樣囂張跋扈,這個男人看起來是那麼的普通,就好像集市裡賣菜的販子一樣。
「怎麼,不行嗎?」
「行,只要給錢,畢竟合作這麼久了。」
「那好,按照約定我來取貨,你把貨送到車上,我人扣在這,然後我告訴你錢怎麼拿。」
按照我和李源約定的,錢在後背箱下邊的暗層裡,暗層加的有鎖,鎖的鑰匙在副駕駛座位下邊貼著,這些出門時候我還特地檢查了。
「好,五十公斤「冰」兩百萬現金。」那個男人答應的痛快,並安排人去送貨了。
「小姑娘長的不錯嗎?這單做了後,別跟著豹哥了,跟我吧,包你發大財。」
「豹哥」是李源的老闆,李源零包的毒品都是在豹哥那裡拿的,而這個「雞哥」顯然又是豹哥的老闆。
五十公斤兩百萬現金,相當於一克冰毒四十元人民幣,我知道賣到河南純的不加雜質的話,一克好的能賣到三百元人民幣,淨利潤一千多萬。
這個雞哥和豹哥該多富有啊,我不禁開始打量起這個男人了。
雖然瘦小,皮膚黑,但是眼神感覺會發光,那種幽暗的光,讓人不寒而慄的光。
而此刻他收到一條微信語音,眼中更是寒光逼人。
「雞哥,豹哥想黑吃黑,我們兄弟把貨搬上車,他們便做了我們兄弟,開著那個車走了。」
「他媽的,想黑吃黑,玩我。」
說著一手揪住我頭髮。另一隻手順手掏出一把手槍朝我大腿上開了一槍。
中槍的感覺和電視上演的也不一樣,子彈旋轉著從我的大腿內側進入,從大腿外側打出,打出的地方硬是被絞出去一大塊皮肉。
我瞬間便跪在地上了。
我想我自是要死在這裡了,我不過是李源和豹哥的棋子。是不是從我接過李源那杯飲料的時候就註定了的嗎?
雞哥拽著我頭髮的手一點都沒鬆開,他使勁拉了一把我的頭髮,把我的臉拉到他的正面。我的腿劇痛,動不了,要不是雞哥揪著我頭髮,我估計連跪都跪不住。雞哥的另一隻手將冰冷的槍管塞進我的嘴裡,冷笑道,「其實你也是個苦命的人吧,你也不過過腦子,你們能玩的過我嗎?」
「雞哥,車被我們截下了,貨沒事,李源他們已經被我們幹掉了。」
微信語音又響起來了。
「小姑娘,錢在車哪放著,說出來,我讓你死的痛快點。」
我勉強擠出一點笑,我知道我說了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他們遲早會找到錢的。
這可能就是我人生的最後時刻了,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我的心裡總是還有很多遺憾的。
就在這時候,槍響了,粘稠的血腥味鋪面而來,我的臉上都是血,但是意識卻還清醒。我居然沒死,我睜開眼睛,透過眼球上流過的紅光,我看到雞哥在慢慢倒下。
四處都是槍聲的悶響,就像是過年時候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我有些不知所措,就索性繼續跪在地上,看旁邊的、遠處的人們身上不斷綻放的「血花」,就好像精準燃放的禮花。
「碰啪啪」、「哦啊啊」、「譁譁譁」、「噗噗噗」,這個世界、這個場景真的很「燦爛」,這些都帶著戲謔的味道,這一切的一切就是因為有人吸毒,成就了市場,然後好好的人們就開始廝殺?
我他媽究竟在幹什麼?
正想著,脖子上一陣冰冷,身後一個強壯的男人居然把我拉了起來。
我抬起頭。
黑色皮衣,羊皮手套,深藍色牛仔褲,黑色運動鞋。
他怎麼會在這?
他居然這麼近的站在我面前。
「放下武器,我是警察,投降吧!」
脖子上冰冷的是一把匕首,我隱隱感覺到喉嚨上的皮已經被割破,開始滲血。
那個送我去醫院的男人居然是個警察。
「你放下武器才對,要不我就殺了她。」
背後那個男人原來是雞哥一夥的,挾持我做人質的。
我感覺很好笑,我這樣一個女人,有人會為我拼命嗎?
也許是好奇心,更多的也許是玩世不恭吧,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男人,那個警察。
他依然是不修邊幅,鬍子還是亂七八糟的,他的眸子漆黑銳利,帶著一絲悽涼。
他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槍。
「放開她,我放你走。」
我看了看身邊倒下了最少有二十幾個人,有警察,也有雞哥這夥的人。
雞哥這裡除了這個挾持我的人,旁邊還有一根帶頭巾的男人,手裡拿著槍,而對方就剩他了。
「警察都是白痴,我真不知道你們圖什麼?」
我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喘息聲。
「你們都該去死!」
「啪啪啪」
至少三聲槍響。
那個警察就這樣倒下了,我看見他在抽搐,一直抽搐,卻不肯閉上眼。
身後傳來魔鬼般的笑聲。
以至於架在我脖子上的刀也在發抖,我的喉嚨一點點的在割破。
我終於感覺到死亡是多麼冰冷的事,它會讓你漸漸的不能呼吸,失去心跳,失去意識。
我想大聲叫一聲,讓那個為了不讓我死而倒下的那個男人醒來,可是我叫不出來。
但是我清楚的看到就在雞哥這倆同夥哈哈大笑的時候,那個男人用盡最後的力氣從懷裡又掏出了一把槍。
清脆的兩聲槍聲,子彈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突然就鬆開了,我用盡力氣捂住我的脖子。
盯住那個男人。
他擠出一點笑容,然後就閉上了眼。
原來這世界還有一些人,隱名埋姓,不苟言笑,他們為了救我這樣的人居然會獻出自己的生命。
我的胸口突然有一種溫熱的感覺,如果我清清白白的,或許結局不是這樣,我害死了他。
那天後來具體的細節我都記不清楚了,當我被擔架抬出來的時候,四周站滿了警察。
那年我十五歲,我想我要走的路還很長,我一定要認真的走下去。
每當我想起槍戰的場景,那些「血花」都會在我腦海裡綻放起來。
那擠出的一點笑容,那銳利悽涼的眼神時刻督促我,鼓勵我,戒掉毒品,走正道。
我後來英文過了八級,還學會了作曲。原因是自從那次過後,我總會不自覺的哼起那首艾倫沃克的《FADE》。
You were the shadow to my light你是我生命光亮中的一道暗影
Did you feel us你能感受彼此的存在嗎
Another star you fade away下一個開始你的身影漸漸模糊
Afraid our aim is out of sight唯恐我們的目標小時在視野
Wanna see us alight只希望我們都能依然活著
Where are you now你如今身在何方
Where are you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