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藤走後怎樣?

2021-02-08 想像

過去的一個多星期裡,後藤健二這個名字一直佔據這各國新聞版面的頭條。

2015年1月20日,他與湯川遙菜成了ISIS的人質,日本政府因此被索要2億美金贖金,否則72小時後將撕票。消息傳來,輿論紛紛揚揚,各種言論層出不窮。國內一些媒體譴責安倍在海灣地區的外交政策和不當發言導致了國民的不幸遭遇,而民間的討論則主要集中在湯川的右翼身份和後藤的顏值上。日本方面,官方發言人隨時通報交涉進展,民間言論的熱點也在於如何應對和解決問題上。


隨後的1月24日,湯川首先被殺害。媒體們並沒有表現出多麼震驚,因為這個結果雖然很遺憾卻是在意料之中。而此時,唯一倖存的後藤則成為了焦點。中日兩國的民間輿論也再次出現了分化。


國內媒體依舊堅持不懈地批判著日本政府和安倍政權,日方官媒也依然只關注著事態的進展,鮮有對政府和個人的評論。在網絡上,部分中國網民們在諷刺湯川「死不足惜」的同時,也扒出了後藤的各種背景資料。原來他是一位自由的戰地記者,奔赴戰亂地區,接觸深受戰爭之苦的平民,讓世界聽見他們的聲音。此次被伊斯蘭國俘虜,竟然是因為主動前往營救被綁架的日本人——湯川遙菜。後藤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中國網民們紛紛祈禱他能平安歸來,很多人的淚腺也再一次爆發。反觀日本方面,竟然出現了很多批判後藤的聲音,反差之大令人猝不及防。


在日本的雅虎揭示板上,出現了不少這樣的言論:

「雖然伊斯蘭國確實很殘忍,但是也有個人(後藤)的原因吧。政府明明已經發出了危險地區警告,可他還無視潛在的危險,一意孤行。所以即使出現了最壞的結果也怨不得別人吧。」

「很多人說他有責任心有愛心,可是拋棄自己的家人,包括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去追求自己的『大義』,真的就是有愛心負責任的表現嗎?」

「政府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交錢贖人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直接派兵打過去。估計只能這樣了。」


面對民眾的譴責和政府的束手無策,後藤的母親精神接近崩潰,甚至提出了代替兒子成為人質的要求。再加上之前湯川的父親接受採訪時,雖然悲痛但是沒有忘記向國家道歉,說自己的兒子「給國家添了麻煩」,這一言論也似乎感動了很多國民,批判他們的言論漸漸有所減少。

隨後的1月末,伊斯蘭國發來最後通牒,若是約旦不釋放俘虜,他們就將處死後藤。於是中日的目光又紛紛轉向了約旦的動向,日本大眾也把希望寄託於日本和約旦的合作上。


然而,就在日本時間2月1日早上5點零3分,後藤被斬首的視頻出現在網絡上,日本舉國嘆息。就在大多數日本國民還在沉睡之時,後藤健二,這個引起了廣泛關注,牽動千萬人心的日本人,在地球的另一端已然被殺害。他被殺害的血腥圖片甚至沒有打上馬賽克就在網上流傳起來。血淋淋的頭顱上並沒有猙獰的表情,可以想像死者臨死前的平靜與絕望。

視頻一出,中國廣大網民們紛紛表示悲痛和憤慨,可是不過半天時間,血腥的圖片就在網上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是讚頌後藤博愛偉大的一面的,於是大家又舉著蠟燭流淚轉發後藤在各地採訪的圖片。而死去的後藤在自己的祖國似乎沒有受到這樣高規格的待遇。

廣大日本群眾在表示了一番遺憾和同情之後,轉而開始了有關國家軍事政治的討論大潮。比較激進的會說:「伊斯蘭國是反人類反社會的存在,應該用原子彈滅掉它!日本是唯一被原子彈轟炸過的國家,卻還從來沒使用過原子彈呢!」悲觀一點的說:「國家也就這樣了,軍事也不行,外交也不行。」甚至有人仔細研究後藤出現過的視頻,發現他眨眼睛的頻率由摩爾斯電碼翻譯過來,竟然是「不要救我,放棄我」的意思。筆者不懂摩爾斯電碼,如若是真的,且不論他是不是真的有責任心有愛心,光是這份冷靜和勇氣就值得敬佩。出現這樣的結果,也只能說是考慮不周,運氣不佳吧。


最近幾日,日本的網站上出現了一些應該會讓國人很不舒服的言論。導火索是後藤被處死之後,日本國內出現了一部分反對日本政府,要求政府反省的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對這股力量的批判。批判者稱這種言論為「自虐史觀」。具體來說,就是國家出了大事就遊行示威,要求政府認錯反省。而這些批判者,也自稱為愛國者,認為沒有必要往政府身上攬罪名,強調很多罪名都是莫須有的。包括奧姆真理教的地鐵沙林毒氣事件,以及對朝鮮半島的殖民侵略以及南京大屠殺。沙林毒氣事件屬於日本國家內部問題,在次暫且不論。在南京大屠殺問題上,這些「愛國者」強調日本軍只是屠殺了二百多名喬裝成老百姓的中國軍人,並沒有屠殺幾十萬平民百姓那麼誇張,認為所謂的史實都是捏造的。筆者看來,這無疑是令人震驚的,而由後藤被殺事件都能牽扯到中日之間的歷史問題,這種變化是筆者萬萬沒想到的。


上述那些真實的不加修飾的聲音,在街頭採訪中是聽不到的,也許只有在誰都不認識誰的網絡世界,日本的普通人才敢說出自己的心聲吧。若是在街頭隨意拉住一個日本人問他對於這個事件的看法,答案一定大多數都是「這件事啊……當事者和家人真的非常可憐,令人同情,我們也很難過。希望世界和平,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可謂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筆者不由得聯想到前段時間在網絡上流傳甚廣的Mike隋一人分飾十八角的搞笑視頻,可以說他扮演的各國人物,基本代表了人們對這個國家國民性的看法。對日本人的認識,就是「變態」。這確實是一部分日本人的陰暗心理,但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從後藤事件中,我們就不難看出日本人的冷靜和理智,以及「無論如何不能給別人添麻煩」的國民心理。當然,日本人對於歷史的複雜情感,或者說某種不夠坦蕩的心態,則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作者簡介:梁瑋,日本九州大學歷史學碩士,現旅居日本,以歷史視野與女性視角專注於中日文化的觀察與研究,知性而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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