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詩詞泰鬥葉嘉瑩獲得了「感動中國2020年度人物」!
她一生只做一件事:傳承中國古詩詞。
感動中國2020給葉嘉瑩的頒獎詞:「桃李天下,傳承一家。你發掘詩歌的秘密,人們感發於你的傳奇。轉蓬萬裡,情牽華夏,續易安燈火,得唐宋薪傳,繼靜安絕學,貫中西文脈。你是詩詞的女兒,你是風雅的先生。」
文丨棉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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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我錯過了最有價值的電影,《掬水月在手》(所在的小城太小了,居然都沒有排片);卻讀到了最有價值的一本書——
《掬水月在手》。
它是電影的同名書,可以說,這是關於葉嘉瑩先生最完整也最忠實的記錄,夠厚重,亦夠精彩。
《掬水月在手》,不僅題目雋永有深意,它的結構篇章,也頗費了一番思量。其每一章的篇名,皆為葉嘉瑩的詩句。既有縱向的時間軸,又有橫向的空間線,既有葉嘉瑩的自述,亦有親朋好友同事學生的他述,它們縱橫交錯地為我們呈現出了一個立體鮮活充滿了詞風古韻的葉嘉瑩。
「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1924年,葉嘉瑩出生在北京。其祖上是旗人,本姓葉赫那拉,曾祖父是鹹豐同治時期的二品武官,祖父是光緒年間進士,他們祖宅的大門上曾有黑底金字的橫匾:進士第。小時候,他們一大家人住在北京察院胡同的四合院裡。在葉嘉瑩的記憶裡,這座寧靜的庭院由內而外蘊含著一種中國詩詞的美好意境。「家裡永遠很安靜,可以聽得見蟬鳴和蟋蟀叫,再有就是人的讀書聲了……舊時家裡古典詩詞的氛圍確實對我產生了極深遠的影響。我的知識生命和感情生命都是在這裡孕育的……」儘管身在書香之家,卻生逢亂世。從軍閥混戰,到七七事變,葉嘉瑩自小便看多了塵世的苦難,15歲時即寫成《詠蓮》一首:
「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是家學的淵源,是個人的秉性,是內在的堅持,是外界的逼仄,讓葉嘉瑩成為了葉嘉瑩。1941年,17歲的葉嘉瑩考入輔仁大學。也是在這一年,她的母親病逝。這是她第一次經歷死生的打擊。
「自母棄養去,忽忽春秋易。出戶如有遺,入戶如有覓。」(葉嘉瑩《詠懷》)。當此時,葉嘉瑩的父親正隨著國民政府步步撤退,連葉母已經去世都不知道。1945年,葉嘉瑩大學畢業。1948年,她與趙鍾蓀先生結婚。當年11月,葉嘉瑩隨先生撤退到了臺灣。1949年,她的丈夫趙鍾蓀先生因為「白色恐怖」而被捕入獄,直到1952年才出獄。三年時間裡,葉嘉瑩一個人帶著孩子獨立支撐,走過了一段相當悽苦的歲月。經歷過憂患,葉嘉瑩對於詩詞有了更深的理解。她從詩裡讀出了人生,讀出了家國,讀出了盛衰成敗。臺灣作家白先勇是葉嘉瑩的學生,他說,是葉先生引導他進入了中國古典詩詞的殿堂。
「她一口北京話,純正而富有教養,念詩的聲音很迷人……我覺得她本人簡直是把那種盛唐的精神帶到課堂上來了……」在臺大,葉嘉瑩總是身著旗袍,氣韻優雅,舉動風華。她意暖而神寒的氣質,令一眾師生傾倒。臺灣詩人瘂弦,將其稱為
「穿裙子的士」,真是最恰當不過!
「盡夜狂風撼大城,悲笳哀角不堪聽。晴明半日寒乃勁,燈火深宵夜有情。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禪不借隱為名。伐茅蓋頂他年事,生計如斯總未更。」這是葉嘉瑩19歲時寫成的詩。才19歲的葉嘉瑩對於出世入世已經有了頗為成熟的想法:不需要隱居到深山老林裡去追求清高,我可以身處塵世之中做我要做的事情,內心卻要永遠保持一片清明。葉嘉瑩也確實是這樣做的,從1952年登上大學講臺,她就一直活躍在教壇之上,直至今天的耄耋之年。如今,她定居在南開大學的迦陵學舍,學舍的月亮門兩邊的對聯,仍舊是這兩句詩:
「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禪不借隱為名。」它真正表達出了葉嘉瑩立身處世的理念。1966年,葉嘉瑩前往哈佛大學,和海陶瑋先生合作研究中國古典文學。但無論在海外,還是在臺灣,她一直都沒有離開詩詞、離開教壇。在朋友們眼裡,她就像中國文化的一潺清溪,緩緩地浸潤了每一塊熱愛文化的土地。少年即成名、現在哈佛大學任教的田曉菲教授和香港嶺南大學教授鄺龑子對葉嘉瑩都非常欽佩,說她是大家規模,學者典範。在臺大講課時,課堂向來是場場爆滿,連窗臺上都擠滿了聽課的學生。在海外講課,她亦是一氣呵成,三個小時不坐下來也不喝水,出口成章,風採照人,令人感動,亦令人嚮往。
「換朱成碧餘芳盡,變海為田夙願休。總把春山掃眉黛,雨中寥落月中愁。」1969年,葉嘉瑩去往加拿大的溫哥華教書。1970年,中國和加拿大建交,1974年,葉嘉瑩第一次回到祖國大陸探親,她激動興奮,寫了一首長長的《祖國行》,中有句云:
「銀翼穿行憶舊京,遙看燈火動鄉情。」其時,葉嘉瑩的兩個女兒都已經結婚,她想所有的苦難都過去了,她以後可以享受餘年。卻不料在1976年,葉嘉瑩的長女言言和女婿出了車禍,兩個人雙雙罹難。這於葉嘉瑩簡直是晴天霹靂:「哭母髫年滿戰塵,哭爺剩作轉蓬身。誰知百劫餘生日,更哭明珠掌上珍。」巨大的打擊讓葉嘉瑩對於人生有了新的思考:「我一定要從我的小家裡跳出來。我要回國,我要回去教書,我要把我的餘年都交給國家,交付給詩詞。」淡江大學的施淑教授說,葉嘉瑩用詩詞溶解生命的傷痛;加拿大的文學博士陳山木說,魏晉風骨就是葉嘉瑩的風骨;她的學生施淑儀說,葉嘉瑩先生無論經歷怎樣的悽風苦雨,始終都是「獨陪明月看荷花」「萬古貞魂倚暮霞」,她總有一種堅強的信念和持守在,所以她總能超越人生的種種障礙,綻放出燦爛的光彩。
「不向人間怨不平,相期浴火鳳凰生。桑蠶老去應無憾,要見天孫織錦成。」1978年,葉嘉瑩申請回國教書。
「向晚幽林獨自尋,枝頭落日隱餘金。漸看飛鳥歸巢盡,誰與安排去住心。」背井離鄉四十多年,她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國家,奉獻給詩詞教學。先是北大,後是南開。從受到某些人的質疑,到舉座皆驚、備受推崇。葉嘉瑩,終於成為了今天的葉嘉瑩。在南開大學,每當有葉嘉瑩先生的課,大家都會聞風而至。幾百人的教室,座位上、階梯上、窗臺上、窗外邊,都擠滿了人。南開大學中文係為了保障自己的學生能夠聽課,就刻了章做了聽課證,結果外面想進來的人就自己刻印做證,照樣把教室擠得水洩不通。白天的課排滿了,但學生的熱情不減,學校只好把課排到了晚上。正是
「白晝談詩夜講詞,諸生與我共成痴。臨歧一課渾難罷,直到深宵夜角吹。」如今,已近期頤的葉嘉瑩,依舊神採奕奕地活躍在教壇之上。她說,古代偉大的詩人,他們表現在作品中的人格品行和理想志意,是黑暗塵世中的一點光明,我要把這光明代代不絕地傳下去。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讀完此篇,仍舊不忍釋卷。我勾勾畫畫,翻了再翻,尤喜葉嘉瑩的《紀夢》一首:
「峭壁千帆傍水涯,空堂闃寂見群葩。不須澆灌偏能活,一朵仙人掌上花。」葉嘉瑩先生,就是一朵仙人掌上花。她一生坎坷,卻獨得了詩詞的雨露。無論環境多麼惡劣,依舊綻放出了美麗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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