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囧 審核 | 蘇三不要哭
排版 | 這位同學
一陣溫暖心田的治癒之風。
9102年了，無須贅言，這陣風早已吹遍了二次元的各個角落。
可又有誰知道這風是從何處吹來？又將往何處吹去呢？
今天，讓我們聚焦於萌文化的主要載體——日常系動畫，來探尋那陣風的來路與歸途。
有時候，社會上將ACG愛好者稱為「萌二」——「萌萌噠二次元」的意思。這樣的描述雖然不完全準確，但也說明了「萌」在二次元領域的地位之重。而近年來，更有人從文化層面上為「萌」追本溯源。
但實際上，「かわいいは正義」（「萌即正義」，或「可愛即正義」）是實實在在的新事物，其產生至今不到十五年，進入ACG主流話語更是一件相當晚近的事。
讓這句話廣為流傳的是2005年的一部日常系佳作——《草莓棉花糖》。
《草莓棉花糖》演繹了幾個性格各異，並且萌萌噠的蘿莉們，在同一個屋簷下充滿搞怪、冷笑話和歡鬧的日常喜劇。
動畫創造性地將喜劇元素與清新恬淡的「萌」人設相融合，從而不僅在人設畫風上呈現出「萌」的特點，而且在喜劇外殼的包裹下，衍生出了溫暖治癒人心的「萌」的情感內核。
原作發售時，塑封上印了「かわいいは正義、成長は罪、幼○趣味は王道」的廣告語。在聲優訪談中，主役川澄綾子等人用「かわいいは正義」無差別回應任何提問，使其迅速成為流行語。
顯然，「萌即正義」並不像一般認為的是與「廢萌」相伴而生的論戰話語，它一開始就是一種市場營銷的策略，一種炒熱話題的手段。
然而，很多動畫界知名人士將它看作徘徊在業界上空的幽靈。
宮崎駿認為，動畫對女性的表現，不應止於討好對屬性有特殊癖好的觀眾，這無異於將女性當成寵物，而應表現女性身上更為崇高的品質。
押井守更是直言，現在的動畫已經成了御宅族的消費品——「只是各種萌元素的拷貝、再拷貝」。
兩位大師的批評切中肯綮，這些意見透露出的，是日本動畫界有識之士對市場和資本侵蝕動畫藝術的想像力與表現力的憂慮。
但硬幣從來不會只有一面。
與《草莓棉花糖》同年，又一部日常系神作橫空出世，它就是《水星領航員》。
《水星領航員》的舞臺設在未來，人類成功地對火星進行地球化改造，巨量的水使它成為了一顆「水星」。
碧水、藍天、城市、日常…你會想到什麼？
答案好像也只能是威尼斯了吧！
除了搖曳的水波、隨波而動的貢多拉、莊嚴肅穆但又舉重若輕的哥德式建築，「新威尼斯」多出的一點美妙，是那持槳蕩舟的少女。她會帶你劃開盈盈碧水、飽覽名勝古蹟，讓你在這小舟上忘卻平日的煩憂，讓你重新憶起對生活的情意。
遙遠的未來、遙遠的新威尼斯，不變的是充滿相遇、探尋、起伏、遺憾、痛苦、成長、離別、羈絆與愛的生活。
《水星領航員》將細膩的情感鋪陳於異世界的瑰麗風景之下，把日常與幻想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它的出現把日常系作品的藝術水準拉高了不止一個檔次，並一舉扭轉了日常系作品缺少內涵的風評！
可以說，「萌即正義」自誕生以來就遊走在由《草莓棉花糖》和《水星領航員》構築的、充滿張力的現實之中：前者代表了商業的訴求，後者貫徹著藝術的渴望，各領風騷。
自此，日常系動畫便開始穩步發展。
二次元如此多嬌，引無數猛男競折腰。
在消費訴求的推動下，「萌即正義」逐漸擺脫了單純的營銷色彩，「萌」本身成為了意。支持者們會說，根本不需要為「萌」強行加意義，「可愛」僅僅存在就足夠溫暖人心。
觀眾們消費可愛、消費日常、消費溫暖，很多漫評指出了其背後的機理：現代社會生活壓力巨大，劇情閒逸、畫風治癒的日常系作品，天然就佔據著優勢，更容易吸引到人們的追捧。
最能體現該系作品影響力的莫過於2007年的《幸運星》和2009年的《輕音少女》，它們都在動畫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它抓住了觀眾尋找自我認同的欲望，宅元素俯拾皆是，致敬無處不在，迅速吸引觀眾的目光。
它還成功塑造了泉此方的形象。泉此方沉迷遊戲、動漫、祭典，各種宅梗信手拈來，人稱宅神。後來《俺妹》中的桐乃和《乾物妹！小埋》中的小埋也是著名宅女，但她們多了一層遮掩，希望在人前保持「精英」的形象，不如泉此方宅得如此坦坦蕩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此方甚至可視為御宅理想的自畫像。
它將少女的可愛以「萌點」的形式明確貫徹到全劇：性格和善、天然呆傻的平澤唯，外表強氣、內心軟膩的秋山澪，粗枝大葉、元氣滿滿的田井中律、粗眉怪力（大霧）腹黑大小姐琴吹紬，以及認真執著、活潑又傲嬌的中野梓，在輕音部碰撞出令人驚豔的火花。
另一方面，劇中的女孩們大膽追求夢想，這也引發了觀眾們深深的共鳴：一個對生活影響深遠的決定（組建樂隊），卻源自一個十分孩子氣的理由——喜歡上了就做到底；沒有吉他，就一起打工賺錢；沒有學過，就從零開始；音樂教室，迴蕩著午間茶會的歡聲笑語；集訓合宿，堆滿了努力與慵懶所交織的青春回憶……
《輕音少女》開創了一種模式：以社團活動為背景，展現萌點各異的少女們輕快閒適的日常，輔之以美妙動聽的樂曲和角色之間細膩溫柔的情感，去描繪令人憧憬的生活！
無論是觀眾的審美需求還是對理想生活的嚮往，都在此得到了充分地釋放。
《輕音少女》取得了巨大的商業成功，也推動了萌文化的深入發展。在它的影響下，日常與萌文化更徹底地合為一體。可以說，目前大部分日常系作品的宗旨，都變成了讓觀眾儘快get到角色的萌點。
這對後來的創作產生了深刻影響：為了儘可能吸引觀眾，日常系作品越來越重視人物設定，在突出角色特點、強調屬性差異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日常系動畫自此走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期，直至今天。
人設在動畫製作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優秀的人設能給動畫（的播放與銷量）加上拔群的buff。
首先，角色的音容笑貌和身份背景設計得越有趣，就越能帶來觀眾緣。
《小林家的龍女僕》是其中的佼佼者。龍女僕託爾、龍蘿莉康娜、龍OL艾爾瑪、龍御姐爾科亞等的形象令人耳目一新。
尤其是託爾的多重形象——毀天滅地的神龍、可愛元氣的少女、任勞任怨的女僕以及面對小林時痴漢和小鳥依人並存的姿態，這些差異巨大的元素巧妙地集於一身，具有強烈的吸引力。
其次，角色的萌點和屬性差異，本身就能產生劇情發展所需的衝突與行動。
《請問您今天要來點兔子嗎？》的主角團達到了史無前例的七人，其中眾人萌點性格各異。比如保登心愛，她個性明亮開朗且自來熟。而香風智乃則文靜不愛說話，扮演著無口系少女的角色。
而其餘五人的萌點也是百花齊放：千夜是個天然黑，紗路傲嬌，理世外剛內柔，麻耶是只元氣小蘿莉，還有天然呆的惠。而《點兔》幾乎所有的劇情都是圍繞著角色之間的差異衝突而行進的。
活蹦亂跳、大姐姐屬性的心愛總是會遇見各種各樣的有趣事件，而當這些事情攤上了傲嬌紗路、文靜的智乃、要強的理世，總能戲劇性地放大。理世腳受傷了，全員探病最後卻變成了集體Cosplay的劇情也是由此展開。
《點兔》的成功，得歸功於人設上的登峰造極，同時也證明了，豐富的人設可以拓展出廣闊的、韻味無窮的想像空間。
前輩的成功往往是後輩的牢籠。
一方面，許多動畫雖然人設新鮮，但故事套路卻模式化、同質化。雖然萌點遍地但整體卻沒有多少能讓人銘記於心的橋段，比如《鄰家索菲》。
360歲的吸血鬼宅女、吸血鬼的野蠻女友等設定讓人眼前一亮，但習慣了人設之後，會發現劇情的發揮其實相當平淡，番劇的後勁明顯不足。
另一方面，人設上劍走偏鋒還會有反效果，比如《我家女僕有夠煩！》。設置戰鬥痴漢女僕鴨居燕這個形象，目的在於突出主角米夏的萌點和吸引力。
可劇中表現的成人（儘管是女性）對幼女近乎病態的迷戀，以及種種辣眼睛的場面，讓許多觀眾感到不適。
那麼，「萌」要如何掙脫「人設」的牢籠呢？
雖說日常系無論是創作方式、人物設定還是題材類型都已極大豐富，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絕大部分的故事，還停留在校園時代。
因此，掙脫牢籠的第一個層面，就是要讓題材從校園裡的嬉笑怒罵走向廣闊的社會人生！
《New Game！》就是這樣一種嘗試。
主角涼風青葉不是在社團裡揮灑青春的懵懂少女，而是有著明確職業理想的新社會人，她憧憬的也不是什麼偶像，而是做出過口碑炸裂的遊戲設計師。
她除了畫圖別無所長，憑著永遠積極向上的拼勁，一步一個腳印地展開職場生活，經歷了所有新鮮人都會經歷的曲折。
未進入職場的觀眾，多少能從中窺見一些職場的樣態（儘管美化過頭了），在心中種下「努力（全是美女的地方）工作」的美好願景；而已經進入職場的觀眾，也能藉此回味自己的經歷，或感同身受（那真的很幸運了），或撫慰心傷。
而前文所提的《水星領航員》跟《點兔》，在某種程度上也都擺脫了「校園」這一範疇。題材上的拓展，不僅僅充實了動畫的內容、向觀眾展示別樣的世界，更重要的是，它還拓寬了「萌」的外延——那些日常的小美好，並不僅僅是校園這個溫室的專利。在校園之外，大千世界之中，只要人們存在對美好事物的嚮往，「萌」即存在於那裡——真正做到了「萬物皆可萌」。
題材拓展了「萌」的想像空間，但要「高大上」還需要另一層面——那就是「立意」。
《天使降臨到我身邊》在這上面下足了功夫。
第12話奉獻了一臺精妙絕倫的舞臺劇——《天使的目光》（以下簡稱《目光》）。
這是一個「小美人魚」式的、悽美與溫馨並重的童話故事：傳遞愛意的天使，戀上了人間的少女，天使為愛離開天堂，可命運無情，最終錯失，但她還是堅定地將崇高的愛傳遞下去。
這一齣劇，無論是劇本、畫面、音樂完成度都極高，堪稱一場濃縮的視聽盛宴！
它的主旨是「愛」，但並非情人之間的浪漫，它既有「人生初見」的相知：
《目光》這部舞臺劇，雖然是《天使》的劇中劇，但卻展示了更深沉的情感和立意——它把「愛」從青春的戀情拔高到人生的相處，也讓愛跨越了時間與生死的束縛。
《目光》的結局，幾位主角飛上高天，團聚在天堂，觀眾也仿佛被淨化了。
這不免讓人想起歌德的名著《浮士德》中的一幕：最後一場戲浮士德博士升天，眾神父、天使、悔罪女、升天童子等與浮士德合唱聖歌，那最後一句唱詞曾令我久久難忘：
譯者綠原先生給出了這樣的註解：我們難以憑藉自身達到倫理的圓滿，只有靠外來的力量，我們才能擺脫凡胎的束縛。這些力量叫做寬恕、恩寵與愛，在永恆的女性身上得到最純潔最完美地展現；她（她們）向我們宣示了那永恆的愛，把我們接引到不可思議的莊嚴領域。
而我們也相信，這種「永恆的愛」，這種人類對於最純潔最完美事物的本能渴求，才是「萌」的真諦，也是讓「萌」更加高大上的秘訣。
註：文中部分圖片來自萌娘百科、豆瓣、知乎，侵刪。
穿越盛行、廢萌當道，日本動畫的「血性」沒有了嗎？丨殺戮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