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阜寧馬蕾
我是那麼地喜歡牡丹,喜歡關於牡丹的傳說。「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從沒見過真的牡丹,卻一直喜歡這些絕句。記得結婚時就選了有鳳穿牡丹圖案的被面,翠綠的鳳凰站在牡丹枝頭,眼底下是大紅大黃的牡丹,本就是大紅的底色,再配上這麼多華麗的牡丹,透著說不出的喜氣祥和的溫暖。蓋上被子就會感覺大朵大朵的牡丹,鋪天蓋地的壓下來,仿佛聞得見香氣。
一個尋常的午後,一場美麗的邂逅,牡丹園內那花那人帶給我太多的感動 。
----題記
〔1〕
那花
國色天香
人間四月芳菲盡,梨花桃花不顧春的挽留,紛紛嫁給了東君主。惜春嘆息間聽老師說:蛤蜊港的牡丹花開了,並約好下午一起去牡丹園。我歡喜的像個孩子,竟無法靜心午休。
藕塘邊上繁盛挺直的油菜花滿面春風含笑著將我們一路迎到牡丹園,夕陽已在天空裝點了別樣的輝煌。 牡丹園四周沒有圍牆,我仿佛穿越了時空,身心瞬間跌進了盛唐。無意爭春的牡丹步出深鎖的宮院,在尋常的農舍前吐露絕世芳華。一朵挨著一朵,每朵都端莊秀雅地開著,很隆重,很有儀式感,就像富貴人家的女子儀態萬千,骨子裡卻透著一份傲然。
牡丹帶著盛世的高貴與雍容,不妥協,不隱忍,不羞澀,一開起來就有王者的氣勢,開得驚天動地,開得春光璀璨,開得長風浩蕩。花色,純粹不渾濁;花香,濃鬱不媚俗,花意,醉人不曖昧。
置身牡丹花叢中,猶如站在唐詩的渡口,花不再是花,而是瑤臺仙子偷下凡塵,衣袂或姚黃或魏紫,或粉紅或純白,那是歌舞昇平的霓裳,曼妙出水墨丹青的幽香。隨風起舞,一笑傾城。
牡丹,是春的題跋,四野彌望,花團錦簇。是誰砸碎了的染缸,色彩的渦流在天地下恣意流淌?恍惚間,我不是過客,而是歸人。宮闕萬間,已化為塵土。在夕陽的餘輝裡,不變的只有你的嬌豔。
〔2〕
那人
無怨無悔
「雪天牡丹園」的主人周友雪老人,八十多歲高齡,神清氣爽。見我們來看牡丹,就像來看望他的孩子,歡喜地領著我們在園內轉悠,熱情地介紹著每一株牡丹,準確地說出花開的日期。有的牡丹還沒有完全盛開,周老用雙手比劃著一個圓圈,說:過幾天這牡丹完全綻放時有碗口這麼大。周老好記性,有條不紊地叫著每朵牡丹的名字,都是人名。被冠上名字的,都是來過牡丹園並寫過牡丹或畫過牡丹的有緣之人。
周老說:南方很多人看中了他的牡丹園和他培育牡丹的經驗,並開出高價。我問周老,有沒有將幾十年的心得體驗寫下來,老人拍著肚子笑著說:「都在我肚子裡呢。」.周老疼惜地看著滿園牡丹,接著說「牡丹一移就會大傷元氣,得三年才能恢復生機.」
周老將我們領到一株牡丹前,探下身子,撥開1米多高的花枝,竟看到兩個緊密相聯的花蕾。周老自豪地說,這一枝雙頭牡丹花在唐朝才出現過。「朝則深紅,午則深碧,暮色深黃,夜則粉白」。晝夜之間,香豔各異,人稱「花妖」。後來一直絕跡,沒有人去驗證。這是周老研究14年的成果,花開時,大朵花有50幾瓣,小朵花也有40幾瓣,花期長17天。老人為這一枝雙頭牡丹冠上了家鄉的名字,起名「蛤蜊港牡丹」,並申請了國家專利。
我問周老,園內有沒有電視劇《步步驚心》裡驚鴻一瞥的綠牡丹,周老用手一指:「諾,那就是綠牡丹。」順著老人手指的方向尋去,果然看見一個綠色牡丹花苞正懷端著嫣然的心事,躊躇著,不肯向世人綻開那抹奇異地綠。無意苦爭春,牡丹選擇暮春開放,而這綠牡丹隱藏在綠葉深處流淌芬芳,該是怎樣一位謙遜嬌羞的的仙子啊?!
看完牡丹,周老請我們去屋內休憩,迎面的條臺正中供著觀音像,略上方的後窗戶兩側分別寫著「「蛤蜊港牡丹」「阜寧紅牡丹」,寫的是黃底黑宋體。西牆上掛著名家寫牡丹的幾幅字,東牆上剛是客人寫的一些關於的詩與牡丹相片。其中一朵金色夏牡丹相片引起了我的注意,老人說,姚黃魏紫,這是名貴品種,培育出來之後,中國牡丹芍藥協會顧問喻衡教授特地寫信表示祝賀,並對周老為牡丹所做的一切培育成果表示感謝。
沒想到,周老屋後也是風水寶地,種了不少牡丹,有株金牡丹正在緩緩地打開花苞,讓我不由地放輕腳步,生怕驚動了那金燦燦的夢。
美好的東西總是要看到絕望才離開。真的想在周老家住幾天,靜等花開,生怕一離開就錯過花期。周老興致很高,一會兒拿出很多張牡丹相片,每張相片上都有緣之人的名字。一會兒從側屋拿出很多字畫,展開來給我們看。一瓣一葉,一蕊一絲,都有揮之不去的雍容華貴。一撇一捺,一點一勾,都有浸透紙背的大氣從容。這些作者在落筆的瞬間,便和周老進入了同一個境界,心中了無雜念,只有牡丹。
牡丹的枝幹吸引了我,那麼蒼勁古樸,仿佛浸潤了多少年的光陰在上面。斑駁陸離,紫中透黑,黑中透紫,謂為「焦骨」。要多少年才能練就一身「焦骨」呢?不侵紛擾,不羨繁華,將根深深地扎在土壤裡,接天地之靈氣,一副凜然的,毫不畏懼的樣子。周老不正是有著一身「焦骨」嗎?!
周老的堂屋門後堆著幾袋米,周老說從種到收都是老伴一個人打理的。周老每天起來只顧著侍弄著滿園的花。周奶奶年長周老一歲,有著這個年紀所沒有的精、氣、神。周奶奶一直在邊上安靜地笑著,不多言一句,注視周老的眼神卻充滿了自豪與滿足。周老取著他寫的牡丹詩讀給我聽,讀到「金花黃」時,老人特地解釋了一下,說老伴的小名就叫「金花」。幾十年如一日,周老兩耳不聞窗外事,潛心研究牡丹與芍藥的雜交扦插,多枝嫁接,乾濕交替。老伴無怨無悔的付出與支持,讓周老有了陶淵明的淡泊與歡喜。周老的眼裡心裡只有牡丹,而老伴在他眼裡則是一株最名貴的金花牡丹。
周老年紀大了,對這滿園牡丹的牽掛日夜加深,周老希望我們能寫些關於「雪天牡丹園」牡丹的文章,如果誰寫了請複印一份給他,他會好好收藏 。周老期望政府能修好通向牡丹園的路,讓越來越多的人欣賞到牡丹花開。
去廚房洗手時,發現這是一間農村典型的廚房,收拾得乾淨可喜。有鍋有灶,讓我忍不住聯想到香噴噴的鍋巴。水池裡放著一個小瓷盆,盆裡有三尾小魚,遊來遊去。牆角有著一個小小的雞籠,幾隻毛絨絨的小雞在裡面嘰嘰喳喳爭食吃。歲月如此靜好,想著相濡以沫,遠離塵囂的兩位老人,心裡竟充滿了感動。
暮色西沉,兩位老人在春風裡和我們一一道別,老人說他已成功地培育了518芍藥,到5月18號那天,滿園的芍藥一起綻放,那時請我們前來欣賞。夕陽為老人披上了金色的披肩,恍惚間,老人就是牡丹園內的花神,神定氣閒地調度花開花落,花落花又開。而周奶奶正是被花神寵愛一生的的最美的花仙子。
幸福原來就是這麼簡單,一份信念,一份執著。
我知道,我還會再來。周老說,會用我的名字為園中一株牡丹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