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楊笠被舉報了,我捧著《紅樓夢》的手突然一抖,渾身像打了一個焦雷。
恍恍惚惚間,似乎回到了大清國。
這天的朝廷裡,急促的電話鈴響起:
「歪~是督察院嗎?我要舉報。」
「好,請講。」
「我要舉報曹雪芹,辱罵全體男性,宣揚仇恨,煽動群眾內部矛盾,製造性別對立。」
「他指著你鼻子罵的嗎?」
「沒有。是他在《紅樓夢》裡寫的。」
接線員停頓片刻:
「是「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那本嗎?」
「是的是的,很紅的,影響惡劣。」
督察院衙門。
曹雪芹一臉疲憊,深深抽一口大前門,無奈的說:
「沒有,真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
審問官:
「那你為什麼把男人說的那麼不堪?賈赦貪財好色,賈璉色出於藍,賈珍、賈蓉豬狗不如。還有薛蟠、賈瑞,個頂個的壞。這也罷了,連賈環這小孩子你都不放過,你說說,你是什麼意思?」
曹雪芹擦一把冷汗,說:
「我見過的很多男人,就是這個樣子的。」
審問官拿起驚堂木,手指曹雪芹:
「好,我且問你。人家賈赦堂堂世襲一等將軍,要個丫頭當小妾,怎麼就不行啦。你至於讓那個誰……哦,叫鴛鴦…..讓這丫頭哪怕自殺都不肯嫁,這是不是宣揚仇恨?
還有賈璉,不過風流一點,算個事兒麼,要不是鳳姐拈酸吃醋,他能到處偷偷摸摸?還不是被女人給逼的?把鳳姐說得那麼厲害,把賈璉說得活像個西門慶,你還說不是製造性別對立?!」
曹雪芹調整呼吸,道:
「藝術創作嘛,誇張一下不是很正常麼?咱們得允許自我表達吧。」
「喲,擱我這談藝術是吧,你當我藝術人生啊。我再問你,你有四十了吧,四十年裡,你就沒見過好男人?就不能說說好男人?」
「當然見過,書裡不是還有賈政、寶玉麼,政老爹多麼忠君愛國,寶玉雖然不喜讀書,可很有愛心啊。」
啪的一聲,審問官把驚堂木摔在檀木案上:
「還提那個寶玉!他明明就是男人的叛徒,說什麼『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人,便覺濁臭逼人』。你倒是說說,這是不是辱罵男性?是不是製造性別對立?」
曹雪芹吐出一口煙:
「其實那不是辱罵男人,我是批判寶玉。大人你看,對於這種叛徒,我就讓他得不到愛情,做不得官,潦倒終生。」
「忽悠,接著忽悠。」審問官一邊翻書一邊說:
「諾,再看你第一回說的,別人家的小說都是『胡牽亂扯、忽離忽遇,滿紙才子淑女、子建文君、紅娘小玉』,竟不如你『半世親睹親聞的幾個女子』。哼哼,就是你的小說牛掰?你是文豪啊。」
曹雪芹:「大人啊,我只是喜歡這些女孩兒,想給她們做個傳記而已,很快就會流行大女主的。」
審問官緊追不捨:
「你寫好女人,可以,為什麼要扯上壞男人呢。子曰,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你身為一個讀書人,應該有這點風險意識的啊。為了寫女人的好,就說男人壞,這不是煽動群眾內部矛盾是什麼!」
「沒有啊大人,我真不是這個意思。」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審問官說著,又翻到一頁。
「好,那你說說,『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又是什麼意思?我堂堂大清,泱泱百官,文韜武略,就沒人能齊家治國平天下嗎?就女人厲害?昂。」
長時間的沉默。
曹雪芹站起身,走到對面的檀木案,在硯臺裡摁滅菸頭。
猛然發現審問官手中的紅樓夢抄本上,儘是硃批,「妙」「牛逼」「跪了」等字眼一大堆,隨即心中有了數。
他重新坐回對面,道:
「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美化女性,可能不小心傷了某些男人的自尊,我以後注意。」
果然,審問官也語氣溫和起來:
「小曹啊,不是不讓你寫,你的才華我是知道滴。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些男人吧,還不如宮裡的蘇公公夠爺們兒。他們要舉報,上頭壓下來,我們總得受理吧。」
曹雪芹點點頭。
審問官接著道:
「所以呢,咱們也要考慮群眾的感受對吧,這書呢,就不要出版了,免得再有么蛾子。」
曹雪芹心頭一緊,還欠著飯館幾十兩銀子呢,不賣書拿什麼吃飯。慌忙說道:
「大人明鑑啊,這書中我一開始就寫了免責聲明的,就您現在翻的那一頁,您看,我已說得清清楚楚,『毫不幹涉時事』,無非『消愁破悶、噴飯供酒』而已。」
「消愁破悶?你當說脫口秀呢。脫口秀也有舉報的。」
「還有呢大人,我還聲明了,這是『滿紙荒唐言』,玩笑而已,不能當真的。」
審問官捋捋鬍子,臉上多了一絲輕鬆的神色:
「如此說來,這書也不是不能讀。這樣吧,正式出版是不可能的了,本官念你態度誠懇,有心悔過,就允許你小範圍傳抄吧。不過,尚有一事,還需要你配合。」
事已至此,曹雪芹無奈點頭:
「大人請講。」
審問官快步走到雪芹面前,指著書中一處折角,道:
「秦可卿淫喪天香樓這一回,刪掉的部分你肯定留著的,幫我抄一份。」
曹雪芹連連叫苦,半天,才說出一個諧音梗:
「我抄!」
THE END.
文本作者為【少年怒馬】。唐詩宋詞和《紅樓夢》寫的人很多,寫出煙火氣的不多,「少年怒馬」算一個。
喜歡唐詩和紅樓夢的朋友可以關注他。不關注也沒關係,說明緣分未到,他說他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