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幾乎只要不下雨，傍晚就到荷花池散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年的荷花開得特別好。水面，滿滿蔓延了荷的杆、荷的葉、荷的花。
雨後的荷塘，說不出的感覺
雨後的荷葉，其實是絕美的。平攤在水面的，集了很多水珠。一粒粒水珠閃閃發亮，仿佛珍珠散落在上面。高出水面的大荷葉，正中間聚集了大大的光點。水中左右搖晃，那水珠便晃來晃去，維持著一種難得的平衡。一旦失衡，水珠倏忽滾落。荷葉乾乾淨淨，好像水珠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原來，美好的相遇，可以短暫到一瞬間。瞬間，是不是就是永恆？在荷葉的記憶中，這一段偶然的相遇，會留存多久？匯合到荷塘的水，還能否記起，曾經和葉子有過親密的相逢？我站著。我站在棧橋上，久久不願離開。我看著一張張巨大的葉子高高舉起。我看著葉子中不斷翻滾的晶晶亮。看著承受不住重量的葉子傾斜，失去了寶珠般的水滴。
花，很多很多。很美很美。像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看上去一樣品種的荷花，細細分辨，都有不同之處。池塘裡，有很多名貴品種，紅紅白白綠綠的，煞是好看。雨後，雖然還是陰天，荷花花瓣特有的質感，透明一般，嬌顏含了羞。一個個朵兒，有的像桃兒，有的像美女的櫻桃小口，傲嬌地撅著，微微露出誘人的紅。
花苞，一支一支，尖尖向上。每天去，認識了它們。昨天的花骨朵，今天已經綻放。將開未開的那些，最值得好好觀賞。完全的盛開，多了點「盛極而衰」的擔心。果然，第二天再去，頹圮了。加之今年梅雨天的特別，少了陰雨綿綿，多了急驟的大雨。動不動的暴雨警報，看得人渾身溼淋淋的，唯恐出門一趟便成了落湯雞。那就躲在家中吧。「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雨大雨小。」
堅持，為一生一次的綻放
雨停之後，總想去看看花朋友們。踱出家門，小心地走，小心地滑，更小心別將網眼鞋弄溼了。走進了公園，直奔荷花深處。我看好的那幾朵，還在嗎？在！心裡暗暗慶幸，幸虧來了。我對照過幾個品種，勉強識得幾個花名。有名有姓的花，最美的時候，絕不是我今天雨後看到的模樣。
憐惜，或許是我這一刻的心情。不解，是另一種感覺。昨天看好的那麼多鮮豔的花，今天幾乎凋落殆盡。盡力支撐著的，也是用著生命全部的力量。一兩個靠著主幹的瓣兒，跌落在荷葉裡，宛如捨不得離去的嬰孩，乖乖地躺著。更多的花朵，就在一旁，靜靜地立，靜待花開。
花開的聲音？聽到過。那是心花爛漫的時光。為什麼，荷花綻放的時間，只有這麼短？美好的生命，為什麼那麼快就凋落？透明得沒有一點雜質的花兒呀，是個性品格的展示嗎？擁擠的荷葉，密密匝匝。不枝不蔓的荷花，高高竄出荷葉。它們有沒有想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後果？
一朵又一朵，我看好的花，都在凋落，都已經凋落。一個又一個，新的花苞在生長，新的花兒在盛開。生生不息，生命的美，以這樣的方式呈現，悲壯，無奈，堅強！
雨，又開始飄，僅僅停了一個小時不到。因為雨，公園裡的人很少，賞花的更少。我有點痴傻地佇立於荷花中間，一條簡單的木棧道上。細細的雨，隨意飄落在我身上臉上。我不想動。我看到了花蕊上頃刻沾上的小水珠，像桃子上細細的絨毛，清潤得花兒愈發可愛。我知道，這樣的可愛是暫時的，很可能即將到來的一場大雨，就會將它們從枝幹上打落掉。一個季節的輪迴，結束了。
新的生命，悄然佇立
人們還會來賞花。昨日之花已非今日之花。不由浮現出唐人的《金縷衣》。相比《金縷衣》，我更喜歡辛稼軒的《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是啊，對於荷花來說，或許一場風雨就是它們的告別儀式。但是，它們還是要孕育、成長、綻放。生命的堅強與偉大，因為短更加彌足珍貴了。
越來越大的雨，終於打掉了我的胡思亂想。我轉身離開前，又回看了一眼。「曉來誰染霜林醉？點點滴滴，都是離人淚。」雖然不是深秋，不是紅了的霜林，每一朵荷花上的露珠，是不是離人淚？荷花上的水，荷葉上的水，給了我黯然的悲傷。
是離人淚嗎
凋落的荷花位置，長出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蓮蓬。小蓮蓬很可愛。裡面的蓮子，便是金聖歎訣別所書的「憐子」。「憐子心中苦」，何人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