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進入了一個平行世界,一座與我的居所一模一樣的城市,唯一顯著的不同是,這座城市裡沒有一個人是我愛過的、認識的,甚至與之交談過的。
——《全息玫瑰碎片》(BurningChrome),威廉·吉布森(WilliamGibson)
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黑客是一個帶幾分神秘和禁忌色彩的名詞,普通人從電影、文學乃至各種網際網路上正誤交織口口相傳的都市傳說中拼湊出想像中的他們的形象。
事實上,他們並不只是一群蝸居在狹小陰仄房間內的不問世事只醉心技術的極客,也不只是在網際網路上扮演者各種身份和角色來懲惡揚善或為虎作倀的幽靈,他們是一群生活在陽光下和大多數人別無二致的普通人,在網上神遊之後同樣也要面臨現實生活裡的種種困擾、挫折、自我懷疑與失敗。
他們是黑客,也是這個時代的網際網路浪客。
在當下移動網際網路如火如荼的環境下,曾經以攻破CIA、NSA、NASA等為傲的那群黑客有了新的比試和生存方式,他們把矛頭指向了蘋果公司的iOS 平臺,在這個全世界網絡流量最高、用戶最高的移動智能平臺上,他們競相出招,試圖攻破這個以封閉、專橫著稱的系統。
這就是「越獄」,關於「越獄」的比拼,就是當代最波瀾壯闊的黑客戰爭。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大公司與民間組織相互對抗、封殺與反殺、封堵與找出新漏洞的戰爭中,中國團隊也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但是,這個角色在去年的名聲卻幾乎因為一起可謂事故的捆綁事件而滑倒了谷底。
2013年12月22日,evad3rs越獄團隊發布了iOS7 越獄工具 evasi0n,然而中國用戶在安裝之後卻發現一款名為「太極助手」的應用也會同時被捆綁安裝,不到24小時內,這一事件迅速發酵。針對太極助手的質疑和抨擊此起彼伏,evad3rs 團隊也發出聲明宣布取消和太極的合作並採取補救措施杜絕了之後的捆綁行為,太極之後也發布了自己的聲明表達歉意。
在這起國內iOS越獄用戶群體中引起軒然大波的事件中,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太極」進入大家的視野。此前長達5年的時間裡,這支團隊一直以不到10個人的狀態默默地鑽研著越獄技術。
在「越獄」的江湖裡,每一個iOS發布版本中的漏洞如同武林秘籍一般珍貴,活躍在這個江湖裡的每個人只有習得秘籍才能真正登上這個紛爭武林的頂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同樣的道理用在越獄界再貼切生動不過,只有最快獲得並習得秘籍的人才是贏家,其餘越獄團隊付出的心血和已取得的成果在首發越獄工具發布之後就化為烏有,落後者只能繼續磨練自己的技術尋找下一個iOS版本裡的漏洞。這個江湖有自己的生存法則和道理,每個團隊有著自己掌握著的漏洞,這是他們的絕招,沒有人會輕易展示給別人——不止要提防同行學習模仿,還要防止蘋果公司在下一個新版本封堵。
國內的越獄團隊其實沒有太多的盈利方式和成熟的商業模式。通常來說,主要是通過越獄工具內的展示廣告和應用推薦獲得收入。在今日版權意識已經逐漸培養的大環境中,這樣的營收模式也成為不少人對越獄和越獄團隊大加訾議的重要原因——不少越獄用戶總會裝一些AppStore裡的付費應用,這樣的盜版消費行為無論對開發者還是蘋果公司來說都是難以容忍和接受的。
儘管在越獄團隊看來,越獄插件其實是在挖掘iphone的潛能,更多的用戶選擇越獄是為了體驗更方便開放自由的系統體驗,然而隨著現在蘋果公司在iOS平臺上和以前相比態度越來越開放,以往不少需要「越獄」後的第三方插件才能實現的功能現在在iOS 平臺上就能完成。
「越獄」已經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火熱——越獄團隊的感受是在幾年前的時候,幾乎每三個iOS用戶裡就有一個會選擇越獄——現在,他們切身感受到了用戶對「越獄」的熱情和興趣正逐漸降低,越獄用戶比重只有10%~15%而已。然而對於國內僅有的幾個越獄團隊來說,只要還有人對越獄有需求,他們就會堅持下去。
事實證明,8.1.1版本發布之後,越獄用戶的數量已經開始有數據反彈上升的跡象。
「越獄」正走到一個關鍵的節點,本身正變成一個市場前景和想像力越來越有限的市場。太極亦如此,其他越獄團隊同樣如此,這群黑客只有在技術之外做出更多的嘗試和拓展才能繼續生存下去——不止生存在網際網路上,還有生活裡。
在網際網路這個匿名的世界中,這群掩藏真名實姓的浪客總能敏感而迅速地感受到對方,儘管作為競爭對手在網際網路上或明或暗地不停比拼較量,但他們在更多的時候卻是惺惺相惜。假如說這些越獄者處在與大公司、商業法則、封閉平臺的對立面的孤獨者的話,那麼,這個世界上真正能理解並與之有共同語言的只有他們的競爭對手。
有信心會成為全球第一個完成iOS8系統完美越獄的團隊。
這是太極團隊在捆綁事件之後發出的聲明中提到的一句話。但是,10個月後第一個放出iOS8.1完美越獄的卻是國內的中國的另一支越獄團隊「盤古」,而「盤古」釋出完美越獄的時間僅比「太極」的計劃發布時間早了半天。儘管懊惱與沮喪,但是「太極」團隊對「盤古」的態度更多的卻是欽佩與尊重,在他們看來,這是國內團隊首次放出讓外國團隊都認可的完美越獄工具,這不止是越獄團隊同行之間對高手的推崇,也是中國人對同行的自豪。
這就是「越獄者」的江湖,在這裡,有爭分奪秒的比試,有爭先恐後的對決,有時候,輸家落後贏家的或許只是幾天幾小時而已,贏家勝過輸家的只是靈光乍現的幾個瞬間,沒有人會一直贏下去,或許之前某一個一直默默無名的輸家在下一次就會一鳴驚人。雖然有輸有贏,但是大家並不會以此為忤,對這群黑客而言,越獄本身是一場沒有輸家的戰爭,贏的永遠是越獄整個生態環境和越獄用戶。
「越獄」團隊成員在網絡上常常被冠以「大神」稱號,在現實生活裡,他們鑽研「越獄」的出發點卻格外普通。
現在蘋果公司對iOS新版本漏洞的封堵越來越雷厲風行,iOS的破解難度越來越大,升級封堵越來越及時,這些都讓「越獄」團隊的工作量變得越來越大。然而,「太極」團隊說之所以依然還在堅持研究漏洞,為了讓用戶能夠更加自由地使用 iOS,讓越獄用戶的體驗更好而已。
沒有資本和大公司的支持,沒有生態和產品的配套,「太極」乃至其他的越獄團隊很難說還能說像現在這樣一直堅持下去,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付出了不少,但實際回報並沒有外界想像得那麼大,這群黑客離成功的商人有著不小的距離,也無法扮演這樣的角色。
在「太極」團隊看來,去年的捆綁事件之所以讓他們背上了如此大的罵名,最根本的原因在於他們搶佔了越獄分發的底層渠道,直接打亂了其他各個應用分發平臺的步驟和布局,因此招來了遠超過技術、商業之外的更多的道德指責。
而現在,他們把自己的戰略目標定在了特別細微的地方,「太極」團隊想做的是一個優秀的越獄工具,讓用戶一鍵就能實現越獄的工具,甚至以後在電腦上一秒之內就能實現越獄,越獄之後對續航、性能等還不會產生影響。在越獄用戶不斷下滑的情況下,不斷改進越獄工具本身讓越獄變得對用戶更加友好,通過這一手段不斷提升iOS的易用性,這是他們目前最高優先級的考慮,為了達成這樣的目標,他們表示甚至可以在目前放棄太極助手這樣類似應用商店的渠道和平臺。
「我們想把工具做成一個品牌,讓用戶任何越獄第一時候都能想到『太極』。」「太極」團隊的人如此表示他們的理想和規劃。
2014年11月29日,這個在11個月前因為捆綁而陷入千夫所指境地、在不到半年前因為晚了半天而錯失iOS8.1越獄首發的太極」團隊」放出了iOS8.1.1的完美越獄工具。全部開發過程僅由肖南一人完成。在此之前,世界上有且僅由兩位國外黑客獨立完成過之前的iOS越獄開發。
2014年12月10日凌晨,蘋果對外發布iOS8.1.2系統,不到十二個小時,中午十二點太極越獄團隊便發布了iOS8.1.2 完美越獄。
至此,蘋果的iOS8系統越獄工具開發也被中國的兩支越獄團隊一併包攬。全世界關注iOS的黑客圈都認識了來自中國的兩支越獄團隊「盤古」和「太極」。
「讓蘋果更美味」。
這是「太極」團隊的口號,是各個「越獄」團隊的理想,也是這場黑客戰爭的終極目的。
在這場戰爭中,有勝利與失敗,有貪婪的攫金與理想的堅持,有彼此競爭的殘酷,也有對手之間的惺惺相惜,在網際網路時代,在這場個體對抗大公司的戰爭中,這群黑客扮演著最後的理想主義者角色。
只要理想未死,這群網際網路浪客就還會一直繼續戰鬥在這場自2009年由一個21歲年輕人所發起的「越獄」戰爭之中,並以此為樂,以此為更多的人謀求更多的自由、開放的權利。
這就是「越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