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劇《想見你》,
講了一個深情的愛情故事。
性格開朗的黃雨萱,
穿越到了內向的陳韻如身上,
又喜歡上了韻如喜歡的李子維。
他們談著甜甜的戀愛,
韻如卻只能窩在自己的身體裡看著。
等韻如奪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她扮演起了黃雨萱。
為了獲得黃雨萱的人生,
她甚至不惜抹殺原來的自己,
抹殺原來的陳韻如。
陳韻如,好悲哀的人。
看著大家站在上帝視角,指責她的自私,指責她妨礙了甜蜜而美滿的愛情,我卻只是在想:
「編劇寫了一個這麼盛大的故事來拯救她。」
在我心目中,這一整個故事就是為了救贖陳韻如而產生的。
這一整段奇蹟的經歷,就是為了救這麼一個,有點內向,有點敏感,有點抑鬱的女孩。
她自己說過,她想要的不是拯救,而是結束這一切。
她在說謊,又或者覺得自己在雞同鴨講。
她是想被拯救的。
只是這種拯救,不是我們旁觀者看著不痛不癢的勸導,不是自以為理解你所有的消極情緒接近了你,又反過來或直接或委婉地批評你說:
「不可以這麼消極,不應該這麼不快樂。」
不是打著「理解」名義高高在上的「教訓」,她要的是真真正正的理解。
理解她性格原本是這樣內向,理解她的敏感細膩,理解她的憤世嫉俗,理解她的孤獨。
她最後的那一段獨白,或許是許許多多患有抑鬱症的人,心裡想說的話。
我們沒辦法去診斷影視劇中的人是不是抑鬱,或者抑鬱程度有多重。
但看看她的生活,聽聽她說過的話,看看她筆下的文字,和抑鬱症患者是那麼相似。
請允許我,以陳韻如為代表,說一說抑鬱症病人是什麼樣的,我們又該怎樣去對待他們。
我想為韻如「洗白」,其實也是想為受抑鬱症所困的人「洗白」。
華晨宇的《好想愛這個世界啊》,他說這是寫給抑鬱症病人的歌,他說這歌是想呼籲大家去關心那些受抑鬱症所困的人。
於是在我決定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在我決定為陳韻如「洗白」的時候,毅然決然選擇了這首歌的名字做標題。
我羨慕那些可以大罵陳韻如自私不知好歹的人,因為他們不懂「抑鬱」這種極端心境纏身的滋味,才會無法跟她共情。
但同時,我又矛盾地敲下這些文字,希望他們能共情,至少能接納,那些真實經受著痛苦折磨的「陳韻如」們。
他們只是,想被這個世界愛,更想愛這個世界。
抑鬱症患者是什麼樣的呢?
看看陳韻如,她要求別人理解自己,是異想天開嗎?
是她沒有努力嘗試,讓自己變得外向、開心,讓自己用快樂建立和別人的聯繫嗎?
可是,你看,她扮演黃雨萱所付出的努力還不夠多嗎。
扮演黃雨萱,不過是在扮演一個外向的自己。
那個自己時時刻刻都要積極快樂,還要笑得有感染力,能給別人帶來陽光。
她難道沒有嘗試做到別人告訴她的,「要開心」、「要快樂」?可她就是快樂不起來。
就像前文所說的,我們沒辦法去診斷影視劇中的人是不是抑鬱,或者抑鬱程度有多重。
但我們應該要知道,真實生活中的重度抑鬱障礙(俗稱「抑鬱症」),從來不是「想開點」、「要快樂」、「要開心」可以治癒的。
「陳韻如」們不是不想快樂,事實上人類怎麼會拒絕快樂?
追逐快樂本來就是動物的本能、人的本能。可如果一個人連本能都放棄了,ta一定是病了。
當一個人只能感受到消極、絕望、無助,而感受不到快樂開心,甚至感受不到其他不那麼積極的情緒時,困擾ta的就不僅僅是「想不開」的心理問題了,更是需要藥物治療的生理問題。
所以,請不要指責你身邊向你吐露消極情緒的人,請不要指責他們「消極、悲觀、負能量」,他們或許是躲在陰影裡的「陳韻如」,在伸出手向你求救。
黃雨萱在說出「我懂你的心情」的時候,或許真的不知道,自己在韻如已經鮮血淋淋的心上,又補上了幾刀。
抑鬱症的成因很複雜,如果一定要解釋,就用「素質—應激模型」來理解吧。
不是所有人經歷了抑鬱症患者經歷的事,都會患上抑鬱症。
有一些人,比起其他人,更容易受到抑鬱症的侵擾。也就是有患抑鬱症的素質。
如果這類人再遇上應激事件,就很容易患上抑鬱症。
這類人的特點,陳韻如幾乎佔全了。
而黃雨萱說的話,幾乎是在重新強調她的這些特點,就像把暴露在病毒中的人戴的口罩扯下來,讓她只能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抑鬱的心境中。
這些特點是什麼?
否定自己的價值,認為自己不值得被愛,不值得快樂,甚至不值得活著。
她扮演黃雨萱,是因為她想著,雨萱值得被愛,自己卻不值得。
她可能極端自私,但也極端自卑。
那個值得被愛的人開口說,「她懂不值得被愛是什麼感受」,不是很諷刺嗎?
面對這樣的狀況,誰會不憤怒、不痛苦?
她恨黃雨萱,可到頭來最恨的還是自己。
對自己的失望,對被愛的渴望,成為一個惡性循環逼她上絕路。
她對自己,對他人,對世界,有那麼美麗卻憂傷的見解。
她在意別人的眼光,介意別人喜不喜歡自己,卻不得不窩在自己的身體裡,看著黃雨萱把原來的自己變得受人喜愛,襯得原本的陳韻如更加討人厭。
不要說本來就厭世的人,即使是本來樂觀的人,經歷這樣的對比,也很難不悲傷。
我在遺憾的青春中漸漸凋零
我在失落的荒原中學會了哭泣
我在扮演自己的過程中
丟棄了我自己
——陳韻如的日記
應激事件是什麼?
可以是人際關係的挫折,可以是童年的創傷,可以是外面世界的天災人禍,可以是自己生命面臨的重大轉折。
總而言之,令你產生巨大的心理壓力,滋生眾多負面消極情緒的事件,都可以稱作是。
我們來看看陳韻如都遭遇了什麼?
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卻喜歡奪去自己身體的黃雨萱;
自己的家人(在她眼中)不愛自己,還要分家,要拋棄自己。
這是家庭美滿、和喜歡的人兩情相悅的黃雨萱,根本不可能懂的人生。
陳韻如的父母早就分居,媽媽靠著見不得人的陪酒工作拉扯他們姐弟長大。
爸爸不見蹤影,媽媽白天補覺晚上工作,她在父母身上能獲得多少愛?
而弟弟,用「討厭」表達「喜歡」,用叛逆顯示關心,彆扭至極,還有重男輕女的一層隔閡。
還是那句話,這是家庭美滿的黃雨萱,不可能懂的人生。
那麼就算不懂,難道就什麼都不做嗎?
如果我們在黃雨萱的位置上,要怎麼做呢?
我們要怎樣對待抑鬱症患者呢?
自殺之前,面對莫俊傑和黃雨萱的勸說,陳韻如的惱怒不是那麼不可理喻的。
其實很容易理解,她氣的是他們高高在上的態度,是他們帶著同情憐憫的目光。
就像她自己向說著喜歡她的莫俊傑,發出的質問:「你真的喜歡我嗎?你打從一開始,就只是想要拯救我而已。」
確實如此,我們也無法替莫俊傑或黃雨萱否認說,他們真的沒有這麼想。
事實上,很多人親近確診的抑鬱症患者,即使是抱著善意,也只是因為好奇,加上一點想要當別人救命恩人的企圖心。
為什麼說是企圖心?
因為作為非專業的普通人接近他們,試圖開導他們,甚至想要療愈他們,就是一種妄圖救贖別人的行為,是一種舒張自己超我神性的行為。
這根本就不是體諒患者的行為。
證據就是,如果是面對其他的疾病,癌症、肺炎、愛滋病,你會自己上手為別人治療嗎?
你會拿出自己的藥給患者吃,還期望著能治好ta嗎?
或許這樣說很冷漠無情,但面對抑鬱症患者,我們能做的真的不是幫他們排解抑鬱。
而是最普通的尊重、理解、信任和陪伴。
如果他們傾訴,那就靜靜地聽;如果他們沉默,那就默默地陪。
信任是要讓ta知道,ta被人需要著;陪伴是要讓ta知道,ta被人愛著。
一首歌,一部電視劇,一篇文章,希望能在你的心中留下一點點痕跡。
希望你在生活中遇到「陳韻如」們,先別破口大罵,看看他們的心是不是千瘡百孔,看看他們的笑臉下是不是淚流滿面,聽聽他們短短的幾句話是不是一種哭訴。
他們想愛這個世界,那麼也請我們,我們這些還健康的人,教會他們愛。
參考資料:
[1]Jane-Llopis, E. V. A., Hosman, C., Jenkins, R., & Anderson, P. (2003). Predictors of efficacy in depression prevention programmes: Meta-analysis. The British Journal of Psychiatry, 183(5), 384-397.
[2]McWilliams, N. (2015). Psychoanalytic diagnosis: Understanding personality structure in the clinical process. Guilford Press.
排版編輯 | 木魚
圖片來源 | 影視劇《想見你》
責任編輯 | 陶劍飛 崔洪波 王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