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戎戎
如果高威有味道,那一定是牡蠣味的。
「1、2、3……」人群高聲喊著秒數,一分鐘不到,臺上一字排開的漢子們,眼前已經高高堆起小山一樣的牡蠣殼。肥美潔白的牡蠣肉體被放在盤子中,分給臺下的觀眾。一口吉尼斯黑啤酒,一口生蠔,耳邊是悠揚的凱爾特音樂——這真是人間至美的滋味。
每年的9月末,都會有數萬人從全世界各個角落趕到這座愛爾蘭西岸的海邊城市,來體驗這人間至樂。據說,迄今為止,跟著牡蠣的味道來到高威的遊客,已經超過了100萬,吃掉了超過300萬隻牡蠣。
對於人口僅僅7萬多的高威而言,這實在是個驚人的數字。這座位於大西洋之濱,愛爾蘭西部的小城,常年名列全球各大旅行雜誌評出的「全球最友好城市」前5名,想來,美味的生蠔幫它拉了不少友好值。
高威離都柏林並不遠。早上從都柏林出發,不論搭乘巴士、火車還是自駕,四個小時之內,一定能到達此地。如果你出發得早,在早上10點趕到,這座城市往往還未醒來。16、17世紀的古老房屋倒映在Corrib河上,白天鵝悠然地遊弋水上,偶爾啄啄自己的羽毛。只有高威大教堂的鐘聲從遠處傳來,提醒你世界上還有時間的存在。
跟著腳下蜿蜒的鵝卵石小道,追隨著鐘聲而去,全部以石塊砌成的大教堂出現在鵝卵石小道盡頭時,太陽也漸漸升高了。就像是電影裡的升格鏡頭,突然之間,這裡就充滿了學生、藝術家、作家與手工藝者。他們支起畫架,擺開攤布,掛出手寫價格的木板,原本被大西洋海風衝擊著的鼻腔裡立刻充滿了手工香皂、精油和鮮花的味道。
高威醒了。
醒來後的高威,像一個霸道又愛嬌的女人,強迫你打開全部的感官通道。
眼睛是沒有機會喘息的。
中世紀的老房子至今保存完好,掛了白紗的窗子裡還會傳出孩子的喊叫,少女的哼唱。牆上都漆了彩色的漆,紅色、黃色、藍色……愛爾蘭人真是色彩的藝術家,在都柏林,人們把房子的大門漆成彩色,每一扇與每一扇顏色都不相同。據說,這是為了方便喝醉的丈夫們在夜裡找到自己的家。
酒真的是愛爾蘭人離不開的朋友。愛爾蘭有一句名言:愛爾蘭人不是死在酒吧,就是死在去酒吧的路上。和都柏林一樣,在高威,酒吧也遍布了每一條道路和小巷。這裡的酒吧大多燈光昏暗,牆上的油漆都是酒紅、墨綠、薑黃等濃鬱的顏色,配上沉重而發黑的橡木大桌,仿佛是一幅中世紀的油畫。走出酒吧時,再陰鬱的天氣,也覺得明媚了不少。
是耳朵催促我們走出酒吧的,聽到街上傳來的彈唱聲,腳就控制不住地發癢。
在高威,根本不用專門去看一場誰誰誰的演唱會。街頭巷尾,各種小提琴、吉他、班卓琴、寶思蘭鼓,輪番為你免費歌唱、演奏。鵝卵石小道上擠滿了咖啡館、酒館、餐館,也擠滿了人。街頭藝人們使出渾身解數,各顯神通,行人也使用渾身的力氣叫好,喝彩,來了興致,就加入到演出裡。最後,你也分不清,誰是藝人,誰是遊客。
小小一座城池,每年7月,都會有大約10萬人次湧上窄窄的小道,參與高威國際藝術節。藝術節包羅萬象,戲劇、流行音樂、古典音樂、電影、書展、街頭裝置、兒童活動…..活動期間,賞心悅目的舞臺表演、遊行隊伍,還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節目濟濟一堂,不用走出小城,就可以欣賞到全世界最精華的藝術。
其實,想看大場面,也不用等到藝術節。高威街頭時不時地就會來場盛裝遊行,牡蠣節、藝術節、賽馬節;新年、國慶、復活節……傳統節日加上文藝盛會,高威街頭永遠不會沒有風景。
優美的環境,美味的食物,濃厚的藝術氛圍,尤其是相比其它歐洲城市更為低廉的日常消費,給高威帶來了「歐洲文化之都」的美名,也吸引了大批詩人、導演、畫家入駐。市西北的兩座大學:高威大學和理工學院給它帶來了源源不斷的「文藝青年」。而位於高街(High street)的肯尼書店從1940年起,就是愛爾蘭藏書最為豐富的書店之一,目前新舊存書達65萬冊。小城裡還有劇院,兩家。
所以,高威圖書館的詩歌講座永遠不愁無人聽講,而在路上跟你隨便打招呼的一個人,你上網一查,很可能就是在歐洲小有名氣的詩人/導演/作家/歌手……
這一點,是不是像極了咱們國家的大理?
對了。全愛爾蘭甚至全歐洲最棒的海景,也在高威。出高威向南,不過50公裡,就是歐洲最壯觀的懸崖——莫赫懸崖。《哈利波特6》中,鄧不利多曾帶著哈利波特來到這裡,從懸崖的山洞中取出伏地魔的魂器。莫赫懸崖的美,遠非文字可以描述。通常,遊記裡會這樣向讀者介紹它:「這裡是歐洲最高的懸崖,整個海岸筆直地矗立在大洋邊,如斧鑿劍削。懸崖最高處距海平面200多米」。懸崖上有一座早已廢棄的小小古堡,更添一抹蒼涼。難怪中世紀時,愛爾蘭人會認為這裡就是世界的盡頭。
很多歐洲人喜歡選擇莫赫懸崖作為告白或求婚的地點,或許是認為,在這裡說出的誓言,會和這風景一樣地老天荒。此時,他們往往會隨身攜帶一枚克拉達戒指。克拉達戒指是愛爾蘭人的婚戒,戒指的樣式是兩隻手捧著一顆心,心上帶著一頂王冠,象徵著永不分離的愛。第一枚克拉達戒指,就誕生在高威古城牆外的漁村,而打造這枚戒指的家族,至今仍在以此為業,他們的店鋪,也仍然開在高威古城中。
莫赫懸崖的對面,越過浩瀚的大西洋,就是美國。幾百年前,那些在大饑荒中乘船去彼岸尋找麵包和新生活的愛爾蘭人回望家鄉時,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懸崖,古堡,還是迷離的海霧?——我們無法知曉。然而,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當他們鬆開系在船上的繩索時,早已經知道,這裡並不是世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