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家理髮店都有一位叫阿偉的理髮師，每一個阿偉都有自己的悲歡故事。
我認識的這位阿偉生在上世紀70年代末，東北人。15歲離家來青島投奔親戚，親戚把阿偉送到理髮店當學徒，少年阿偉勤快機靈、意氣風發，一心想在這座城市闖出名堂，他用心學藝踏實幹活，很快就出徒給人理髮了。像所有初來乍到的打工仔一樣，少年阿偉也有自己樸素的職業夢想——省吃儉用努力工作，爭取5年後開一家自己的理髮店。阿偉像駱駝祥子一樣勤勉耐勞，一切似乎都在正確的軌道上向前行駛，直到阿偉遇到了小美。
圖/陳曦
小美是附近一家酒店的服務員，每個月都要來阿偉的理髮店做頭髮。女人做頭髮有時是一項浩大的工程，漫長無聊的時光需要有人陪伴打發。阿偉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小美聊天，逗得小美咯咯直笑。兩人很快從主顧關係發展到一起吃飯的關係，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兩個寂寞的年輕人越走越近。兩個月後，阿偉離開親戚家，兩個人算是正式同居了。
同居後阿偉才慢慢發現女人的厲害。女人從來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們無論如何也要達到目的，表面上順從你也好，逼迫你也好，總之她們要讓你接受她們的統治。阿偉每天要站著工作十幾個小時，每月只休息一天，可辛苦賺來的錢還是不夠小美一個人折騰的。小美埋怨阿偉腦子不活絡，自己在酒店裡遇到的那些花天酒地的老闆大哥，沒有一個是靠出力幹活掙錢的。小美忠告阿偉，要多交朋友，朋友多了，路子自然就廣了，吃吃喝喝談生意，錢自然會送上門來。
在小美的引薦下，阿偉認識了洪老闆。洪老闆告訴阿偉，以後不要理髮了，沒出息，跟我幹吧。洪老闆出錢送阿偉學開車，阿偉成了洪老闆的司機，每天跟著洪老闆鞍前馬後，出入花花世界，阿偉鮮衣怒馬也見了世面。除了風光清閒，錢也好賺了。老闆不會定期發工資，一旦賞錢就是大手筆。阿偉替老闆送貨，老闆賞錢，為老闆出頭打架，老闆賞錢，看老闆打牌，老闆贏了，阿偉也有賞錢。
至於洪老闆究竟是幹什麼的，阿偉當年送的是什麼貨，他到現在也說不清楚。後來阿偉的工作漸漸固定了——在老闆的一家歌廳看場子。90年代的歌廳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阿偉也混得如魚得水。他跟小美結婚了，又很快厭倦了婚姻。他揮金如土，在歡場中起起落落，親歷了太多青春綻放又凋零的故事。小美卻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小美，只要阿偉每月按時送錢回家，她對阿偉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就可以不聞不問。
阿偉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麼入獄、洪老闆又是如何人間蒸發的，他不怨洪老闆，老闆當初領他走上這條路，有風光就會有風險。出來混，都是要還的。小美在阿偉入獄後就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阿偉這些年來的積蓄。
5年後阿偉出獄。這個世界再也不是從前的世界了，KTV和酒吧大行其道，取代了歌廳舞廳，都市中的霓虹燈依舊在閃爍，只是這裡已經沒有了阿偉的地盤。曾經的朋友們早已作鳥獸散，已過而立之年的阿偉早已稜角全無，他選擇重操舊業，成了小區裡最受歡迎的理髮師。
我們都喜歡找阿偉理髮，不僅是手藝好，還因為阿偉那副飽經風霜老成持重的樣子特別吸引人。不管你遇到什麼煩惱，阿偉對你一番漫不經心的開導後總忘不了拿自己開涮：你這算啥啊，我老婆都跟別人跑了，會過去的，多大點兒事。
阿偉已經再婚，因為生活壓力大沒敢要孩子，如今的阿偉像從前那樣每天站十幾個小時，每月只休一天。阿偉說，再拼兩年，他想開一家自己的店，希望我們都去捧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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