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家族的藝術史

2021-01-18 聿斯

古有姬姓,官為司徒

蕭紅將20世紀上半葉稱為黃金時代,這個家族在20世紀近百年來的藝術史,既是對20世紀早期的中國藝術史在東、西方繪畫、雕塑剖面的分析和涵蓋,同時也是縱向地觀察從那個黃金時代到今天所發生的變化。

司徒氏是廣東開平的望族,在中國近代史中曾湧現過一批出自於這個僑鄉之地的司徒姓氏名人,其中有致公黨創始人司徒美堂,中國著名紀實記者沙飛(司徒傳)等。司徒家族在中國近現代藝術史的發展上亦做出了重要貢獻,如被魯迅稱為「人民的藝術家」的司徒喬,中國第二代雕塑家司徒傑,嶺南畫派「春睡三老」之一的司徒奇,以及成名於海外的嶺南畫派第三代藝術家的司徒乃鍾。

大合影。坐排左起:1.司徒喬、3.陳桂英(滬江大學學生)、4.劉悅意(上海音專學生)、5.何漢心(上海音專學生)、6.司徒懿卿(司徒喬二妹、嶺南大學學生)、7.林亭玉(上海音專學生);後排左起:3.冼星海、5.司徒懷(司徒喬三妹、上海音專學生)、7.馮伊湄(司徒喬夫人)。1936年初秋 上海江灣司徒喬寓所前 沙飛攝

據史載,司徒氏出自姬姓,是舜帝的後代。司徒是上古官名,相傳堯、舜時已經設置,主管教化民眾和行政事務。據《帝王世紀》記載:「舜為堯司徒,支孫氏焉。」堯帝為炎黃部落首領時,舜為堯的司徒官,執掌和管理土地事務,故又名土司。舜的後代子孫有的以其職官命姓,稱司徒氏。夏、商、周時期,朝廷都設有司徒官,為六卿之一,稱為地官大司徒,職位相當於宰相。

舜帝畫像

司徒氏出於趙郡。漢高帝時將原來秦朝的邯鄲改為趙國,東漢建安年間改為趙郡,相當於現在河北省中部趙縣、邯鄲一帶地區。北宋末年,金兵入主中原。河北邯鄲一位進士帶領一眾子侄南遷,由此掀開了司徒家族南遷歷史的首頁。這位進士,就是被開平司徒家族尊為一世祖的宣翁。宣翁南遷途中在浙江彰化留下一族人,其餘均遷至南雄珠璣巷,隨後再南下,最終選擇在開平赤坎立足繁衍。

下南洋路線圖

清末民初,開平司徒家族許多青壯年男人到美洲、南洋謀生。至近現代,西風東漸,司徒一族在多個行業出現了開闢新天地的人物。

廣東作為「西學東漸」、維新思想傳播的前沿地,受西方文化的影響衝擊猶為明顯,在這片土壤上產生的藝術兼容開放,加上司徒家族有許多年輕人到海外求學,中西文化合力造就了司徒家族的諸多藝術家。

廣東梅縣樂育中學,17歲的老練「演說家」,攝於1911-1930年間

司徒家族的「五司徒」

致公黨創始人司徒美堂(1868-1955)

司徒美堂1868年生於赤坎中股村。在著名油畫《開國大典》裡,他的「美髯公」形象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與陳嘉賡是在中國僑界齊名的「雙子星座」。何香凝女士撰寫的墓志銘指出:「司徒美堂先生一生所走的路,反映著國外愛國華僑自鴉片戰爭以來所走的道路。」

右一為司徒美堂

《開國大典》董希文 油畫 1953年

司徒美堂12歲離鄉背井赴美打工,歷經艱辛與屈辱,深切地感受到「國家不強之恥之痛」。因為人仗義、好打抱不平,他聲望也日漸提高,成為著名的華僑領袖。終其一生,司徒美堂奉行「忠誠救國,義氣團結,義俠鋤奸」三大信條,具有敢作敢為、仗義疏財的俠者風範。後來,他名震美洲僑界,被尊稱為「洪門大佬」。

司徒美堂(中)最後一張生活照片。1955年4月87歲生日壽姿後,攝幹頤和圈介壽堂。右一為司徒丙鶴。

「放下你的鞭子」司徒喬(1902-1958)

「以他自己的力,終日在畫古廟,土山,破屋,窮人,乞丐……」這是1928年魯迅對司徒喬畫作的評論。

司徒喬1926年在北京中央公園舉辦第一次個人畫展,魯迅以超過定價的數目選購了兩幅素描,其中《五個警察一個○》現在仍放在北京魯迅紀念館內魯迅書房的桌上。1936年魯迅先生去世後,他用竹筆畫下的魯迅遺容,以及葬禮上的魯迅巨幅遺像。這幅肖像也成為司徒喬最著名的肖像作品。

《良友》畫報刊登右上司徒喬畫的魯迅遺容(在萬國殯儀館)(右下、左上為沙飛攝)1936年11月

司徒喬的成名作、現藏於中國美術館的《放下你的鞭子》,這幅作品描繪的是當時一部著名舞臺劇中的片段。1940年,僑居新加坡的司徒喬根據這部當時在新加坡演出的話劇,創作了這幅作品,感染了許多海外華僑支持中國革命。

《放下你的鞭子》司徒喬 油畫 1940年

此外,司徒喬還創作了《國殤圖》、《流民圖》等反戰愛國主題的知名作品,作品中的悲憫情懷、人文關懷感染了許多人。「在窮境中守著自己一點希望,去發現人類的美真。」這是著名作家沈從文對司徒喬藝術的評價。

《空室鬼影圖》(竹筆畫)司徒喬 1946年

「西方技法中國運用」的司徒傑(1920-2005)

司徒傑創作《瘋子》

司徒傑,原名司徒傑卿,著名雕塑家,廣東開平人。是司徒喬五弟。1937年考入國立北平藝專雕塑科,師從王臨乙先生,1939年赴新加坡,向德籍雕塑家卡爾·杜迪希學習。1941年在緬甸仰光拜曾竹韶先生為師。1945年畢業於重慶國立藝專雕塑科。1948年起任教於國立北平藝專(後中央美術學院),直至退休。曾自創36切分法,雕塑速寫法等,在40年教學生涯裡培養了盛揚、展望、尹剛等一大批雕塑家。

司徒傑塑司徒喬

司徒傑在教學期間對中國古典和民間雕塑做過深入研究,他的作品遍布世界各地,包括《白求恩紀念像》,分別建在加拿大蒙特婁白求恩廣場,河北石家莊白求恩醫院廣場和白求恩墓地,獲首屆全國城雕優秀獎。

《白求恩像》小稿 司徒傑

嶺南「春睡三老」司徒奇

嶺南畫派「春睡三老」的司徒奇(另外二人是關山月、黎雄才)。司徒奇是清末著名詩人司徒枚的二子。關山月、黎雄才活躍於大陸,而司徒奇則活躍於港澳和加拿大,在藝術上各有建樹。

"春睡三老"合影,1988年四月攝於廣州。

(左起依次為關山月、司徒奇、黎雄才)

據說宋美齡也非常喜歡司徒奇的畫。蔣介石過生日,宋美齡就曾當眾稱「什麼都不要,只要司徒奇的畫」。

司徒奇畫作

1976年,司徒奇全家移民加拿大。他雖然年將古稀,但仍精力充沛,作畫不輟。1982年,他的《雪松》、《晴雪》兩幅傑作入選聯合國美術部門,由聯合國國際兒童基金會精印各2億份。

司徒奇畫作

他的三子司徒乃鏘和四子司徒乃鍾在他的悉心栽培下卓然有成,海外畫界甚至把他們父子三人並稱作畫壇「三司徒」。司徒喬、司徒奇兩人的母親是兩姐妹,所以兩人算是表兄弟。司徒喬的女兒司徒雙是法國羅浮宮大學藝術史博士;司徒漢是音樂指揮家,其兒子是美國著名油畫修復專家。

司徒奇畫作

「自由的一粒沙」司徒傳(1912-1950)

司徒傳成為中國革命戰爭攝影的創始人,也是《解放軍畫報》前身《晉察冀畫報》的創辦人。他的鏡頭下留住了許多重要歷史人物和歷史時刻。在魯迅去世前夕,他拍攝魯迅參加上海青年木刻研討會上的系列照片,成為後人認識魯迅形象的重要參照。他拍攝的白求恩大夫在晉察冀邊區的生活與工作照,流傳廣泛。抗戰期間,他拍攝的八路軍浴血奮戰的戰地照片,成為中國人民抗日戰爭重要的圖像史料,永載中國攝影史冊。

有關司徒傳的詳細介紹,可參照聿斯前文:

革命家、藝術家,還是神經病?

中國電影的功臣:司徒慧敏(1910-1987)

司徒慧敏原名司徒柱,出生在廣東省開平縣一個華僑家庭。1928年赴日本學習美術,參加了夏衍等組織的左翼藝術家同盟。1930年回國,次年與堂兄司徒逸民合作研製成功「三友式」電影光學錄音機,是中國最早製造的錄音機之一。1933年,成為以夏衍為首的中國共產黨電影小組的成員。司徒慧敏聯合一批進步的藝術工作者,拍攝了《桃李劫》、《風雲兒女》、《都市風光》、自由神〉等影片,配合當時的革命戰爭,鼓舞廣大民眾抗日救亡的愛國熱情。

電影《風雲兒女》海報 1935年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他根據黨的指示,轉戰香港開始抗日電影工作。他導演了《血濺寶山城》、《遊擊進行曲》、《白雲故鄉》等影片,並為《姊妹花》等片錄音。抗戰結束後,1946年,是司徒慧敏人生的又一次轉折,這一年,周恩來派他前往美國好萊塢去學習電影技術和電影管理,到了美國之後,司徒慧敏一邊在餐館打工,一邊在哥倫比亞大學學習電影課程,同時,他還利用暑假期間到好萊塢當實習生。在美國期間,他拍攝的《中國民族舞蹈》,曾獲1948年愛丁堡紀錄影片電影節優秀獎。

1952年回國後,司徒慧敏致力於新中國電影事業的建設和發展。他曾擔任電影局局長、文化部副部長等職,並協助中國人民解放軍有關部門籌建了八一電影製片廠。

電影《都市風格》劇照 1935年

一個家族,在時勢與個人的合力之下,在二十世紀的中國留下深刻的印記。司徒家族雖今已不具備黃金時代的影響力,但他們為二十世紀中國貢獻的藝術成就,在一代代藝術工作者的傳承下,不忘初心、繼往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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