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難牽,紅線難纏》
文/馬小咩
這個呆子,心臟是能隨便給的嗎?就算是她,也不該給才對。
【一】未曾相知,虛度幾華年。
月老哐當一聲將大剪刀卸在了紅線湖的岸邊。
霎時間,月老廟裡寂靜如水。
「不吵了?你們還知道消停!」常年慈眉善目的月老大人,此時他的鬍子已經繃直成針。而眾紅線卻是看到了躺在池邊上的剪刀,才真正地打起了哆嗦。
月老似乎也意識到他的威信不太高,彎腰費力地將剪刀拿起來,吹鬍子瞪眼地說:「你們都給我各司其職!再有偷懶的,我就一剪刀讓你們都變回普普通通的破線!」
「你們就不能學學小九?你看她從來就不出聲!」月老在池邊上一邊掐指計算著一邊說著,卻是又引來眾紅線的鄙夷。小九那是有了任務便會一睡不起,可是好,但是你想叫醒她,那可得等紅線上那倆人都轉入輪迴才算行。
「等等!」月老平時老態龍鐘的模樣,此時竟驚訝得像個孩童。
只見他哆嗦著手指,指向睡得酣甜的小九哀叫一聲。
「她捆著的是誰?」
當月老和小九一起被送出南天門的時候,月老猛地捶打了腦袋幾下,他想不通怎麼就指點了這樣的傢伙成了仙,還造就了他要下界歷劫這種啼笑皆非的境地。看著還在揉搓著眼睛沒有睡醒的紅小九,月老頓住腳。
「你到底記住沒有?」
「啊?」小九一臉迷惑地抬起頭,似是不知道月老在說什麼。
月老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一種墜入魔道的衝動,壓抑了一下才說:「玉帝交代你的事情記住沒?」
「哦,記住了。」
「要是我這次歷劫失敗了,還得再重生一直要到成功才結束,你要是給我出什麼岔子,等我回來你就等著剪刀吧!」說完,月老便往下界飛去,白衣晃晃。
紅小九則愣了一會兒才道:「我能再睡會兒嗎?」才飄飄悠悠地往下界而去。
【二】士隔三日,怎仍是老頭。紅小九趴在樹丫上不知已經睡了多久了,終於一聲啼哭將她震醒。
嘖嘖,這是小九見到剛出生的月老給出的評價。
那個滿臉褶子的小娃娃,的確和天上的月老沒什麼區別。而且扯開嗓子吼叫的架勢,與月老平時在紅線湖邊的模樣也分外一致。小九覺得狗改不了吃屎也就是這麼個詮釋了。
剛降臨人世的月老有一個新名字,林秋。
他總是會在搖籃裡盯著靠在門框邊上的小九,笑得如銀鈴一般。小九發現之後會皺起眉頭無聊地望上一會兒天,一扭身飛回樹丫上。
「姨姨……」
小九挑著眉頭看著樹下那個小肉球,林秋則滿身泥土的摔在地面上,不哭不鬧卻看著樹上面輕聲叫著。
「公子這是開口說話啦!」趕忙跑過來扶起林秋的婢女一臉的高興,又疑惑並沒有人教她念什么姨姨啊,順著林秋的視線看去,那樹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看著下面一群人將肉球抱走,小九幻化一面鏡子照了照,哪裡有那麼老,被一個老頭子叫姨姨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小九怒氣一瞪了一眼小肉球,卻抽了一口氣,飛身而下一下子拍掉了林秋手上的小石子,嚇得林秋張嘴就哭了起來。奶娘一邊拍撫著一邊驚疑不定地回身看看,揉了揉林秋通紅的小手,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個沾滿口水的小石子,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石子,吞下去非得要了小肉球的命不可。
小九救了月老一命,又掐指計算了一下,還剩下多少劫難。隨後小肉球在不斷長大的過程中,每次凡是有一點會危及生命的事情要發生之前,他總會見到那位姨姨,穿著一身妖豔的紅裙,眸色間流轉著一種戾色。林秋起初會嚇得哇哇直哭,引來奶娘和僕人一擁而入,那位姨姨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陽春三月,林秋拉著奶娘的手,指著那棵上面睡著姨姨的樹。
他說:「姨姨就在上面。」
之後他就被下人抱走,再出門的時候,那棵樹被人連根拔除,四周還被貼上了奇怪的黃色紙條。下人們說,那是祛除惡靈的符咒,有了紙條,姨姨就再也不會來了。
聽見這樣的話,林秋踮起腳尖想要將那些東西扯下來,可是根本夠不到。
林秋急得哭了起來,弄慌了一溜的下人,也引來了小九。
看見姨姨再次出現,林秋止住了哭聲,水汪汪的眼睛裡浸滿了喜悅,張開嘴又叫了一聲,姨姨。
林秋自那時起,便再不會向任何人說起姨姨的存在,因為他不想姨姨喜歡的東西被破壞,更不想姨姨就那樣消失。
小九本以為這個命運多舛的月老,又招惹到了什麼厄運,可看著明顯在耍賴鬧脾氣的小肉球。小九本對於拔了那棵她睡著無比舒服的樹,已經很惱火了,現在更覺得頭大。小九飛身下來第一次與林秋說了話。
「沒事瞎哭什麼,煩不煩。」
之後,林秋就笑了,一邊叫出了那個讓小九厭惡的名稱。
「你叫我什麼?」
「要是非要叫,就叫我姥姥好了……」
之後小九一氣之下又飛沒了影子,因為林秋愣了一下之後,尷尬地叫了一聲,姥姥。
【三】人心難測,便再無安好。小九已經盡力時刻保持警惕了,可還是晚了一步。
小九站在林秋屋子裡,晃動著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要不是小九趕來得還算快,可能月老會在咆哮中又一次轉生了。
林秋昏迷著,渾身上下被汗水浸溼,蒼白著一張小臉,唇間湧出一絲一絲的血花,滴落在枕被間,開得就像是才結骨朵的薔薇。顯得才八歲的林秋,脆弱得像是木偶戲裡的提線木偶。
小九一直那樣木木地站在屋子中間,任由著忙碌的人從她虛晃的身體裡穿來蕩去。
直到林秋醒了。
眨了眨此時顯得有些矇矓的眼眸,林秋向家人點了點頭,才調轉了頭看向小九,唇間綻放了一抹笑容。小九搖搖晃晃地飛走了,卻遏制不住身上的顫抖,滿眼都是那個小肉球倒在屋子中央,血水順著唇角低落一地,眼神空洞地看著門口時的樣子。林秋在看見紅色裙擺的時候,乖巧地笑了,血噴薄而出。
小九明明知道月老這一世必是不得善果,可還是覺得都是她的過錯,要是提前懂得人世間,並不只是危險的事物會危及林秋的生命,還有那深不可測的人心,可能結果就不盡相同了。
林秋的嗓子啞了,再也不能睜著無辜的眼神向小九叫上一聲,姨姨。
小九開始寸步不離,將睡覺的地方換成了林秋屋裡的房梁。
才八歲的林秋,會羞紅了臉背著小九的方向讓下人伺候穿衣。小九有時候會猛地飛到林秋眼前,看著林秋突然瞪大的眼睛和紅透了的脖頸子心情好上一天。
可小九不知為何,總會想念那聲,姨姨。
還有林秋再不隨意上臉的笑容。
林秋已經是一位翩翩少年了,站在書房臨窗的位置上寫著大字。
小九才飛回來,便見林秋有些慌張地將宣紙卷了起來,還隨身拿著。小九嗤之以鼻,哎,林秋已經到了需要秘密的年紀了。而只有小九出門玩樂的時候,林秋才會拿出那個卷子,一筆一筆憑著記憶畫著,再落款一個名字,紅小九。
那裡是嬉笑怒罵的小九,小九從沒注意過的每個四季中她不同的模樣。
林秋都幫她收藏著,放在腰間的卷子裡。
當林秋被邀請去馬場的時候,他娘親卻不知為何垂淚不已,他父親也是嘆著氣。小九則扯著林秋明天要穿的騎馬服,覺得這些衣服倒是不錯,紅豔豔的很襯她心。
林秋騎射都不錯,外加上在一邊勾引小動物的小九,林秋滿載而歸。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一側孤獨站著的少年身上,有人憂愁有人歡樂,還有不少鄙夷。
小九用手輕輕蓋住了林秋的耳朵,輕哼一聲,可看著林秋一直雲淡風輕的臉,小九心上有著輕微的疼痛,林秋有些成長得太過迅速,八歲之時便已現老態。
這都是因為她的疏忽,小九控制不住,雙手有些顫抖。
一隻手安撫在了小九的手上,似乎在告訴她不是,林秋黑白分明的眼睛含著一絲絲的笑意。
忽然場面混亂,狂風大作。
小九將林秋護在身後,覺察著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氣息,那並非人類。
小九在密林深處似是見到了一隻眼睛,猩紅奪目。
還好,並不是要威脅到林秋的性命。
一會異常過去了,人們只是疑惑幾句,這風怎麼這樣大?只有林秋皺著眉頭看著冷汗直流的小九,輕輕地捏了捏拳頭,他不想都是小九在保護他。
而小九則回了一個安心的笑容,兩人飛舞的紅衫像是那林中最美的風景。
【四】君生我已老,恐君無靜好。
今天是林秋的成人禮,小九一個人美了半個時辰,在屋子裡亂轉。
林秋站在窗前側頭,看著那豔麗的紅色在屋子裡不停地翩躚。林秋已經不記得這女子的來歷,只是覺得似乎從有他開始,就有這名紅衣女子。有些活潑也有些獨特,還只存在於他的世界裡。
除了那年躺在血泊裡,再沒見過女子憂愁的神色。
她還有著像百靈鳥一樣清越的聲色,即使發上很久的牢騷也不會讓人覺得聒噪。
林秋很少笑,自從啞了之後。
可每次笑,都源於這個女子。
林秋也想出聲念起她的名字,紅小九。
可是,今生再不能了。曾經太小不懂得情愫,現在懂了卻沒了能力。
林秋在窗沿邊用手指沾著茶水一筆一畫地寫著,紅小九。最後只在林秋唇邊化為無聲的嘆息,又用茶水將字跡抹去。林秋覺得他對小九的感情就像是用水寫成的小九的名字,結局不外乎兩種,一是被風吹乾,一是毀在水裡,反正是註定一場風花雪月,很美但不容滯留。
人生總是處處滲透著無奈,林秋的無奈都源於小九。
林秋已經走遠了,就在這時,剛才還一派閒態的小九,眉頭倒立,抬頭盯著屋頂上的那隻眼睛,聲音透著不容侵犯的味道。
「跟了這麼些年,到底想怎樣?」
「呵呵……」
那房梁上傳來陣陣笑聲,有些破碎,但很尖銳。
「一根紅線而已,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
小九身上一凜,自從成仙,人間再不曾有人能看透她的真身,這妖物到底是誰?
「妄測,我倒是喜歡那個小啞巴。」那聲音裡滿含蔑視。
「休想!」小九飛身而上,右手紅線一出,仙氣一觸,那隻幽暗的眼睛便消失在空氣中,只餘下怪異的笑聲。
小九掐指計算著,想著玉帝給的天策中,月老並沒有此劫才對。
聽著外面搖鈴的聲音,想著成人禮開始了,才彎著眼睛一副色眯眯的樣子跑去湊熱鬧。誰讓林秋長得越來越對小九的胃口,還沒有月老的臭脾氣,簡直喜歡得不得了。
轉眼幾度春秋,林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小九會蹲在門口,給那些女子牽上另一條紅線,而林秋的則放在手心裡不給別人機會。小九也會迷惑,這樣做到底是為了讓月老孤獨終老,還只是捨不得林秋。
林秋也會低垂著眉目,看著小九的動作,不經意間勾動一下唇角。
林秋不明白小九在做什麼,可是他很喜歡。
這麼些年,小九從沒對林秋做過一次壞事,每次厄運都似乎繞著林秋在走。
林秋都懂,那是因為小九的存在。
所以當小九睡著了,林秋會睜著眼睛側頭,看著小九那張從不會改變的容顏。張了張嘴,念不出一絲聲音,看得多了你會發現,他在叫小九的名字。
紅小九。
一聲一聲吞咽在唇齒,餘音卻在他的心間流轉。他的愛意沒人明白,因為他愛上了一個別人眼裡虛無的人。
林秋曾慶幸小九不會變老,可現在他又開始不喜歡了。
因為林秋會變老,當小九伸出手拔掉林秋頭上的一根白髮,遞給林秋的時候,林秋感覺嘴裡有些苦,就算是父母離世都沒有過的澀然。
最近小九似乎不再寸步不離的守著林秋了,小九總是會發呆很久,以為月老就差一難了,到時候月老又是月老,她也又成了一根偷奸耍滑的紅線,去牽定天下姻緣。
卻唯獨她自己的,沒人牽定,而且那時候也再沒有林秋了。
在林秋只剩下三年陽壽的時候,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
小九反應靈敏地飛在空中,下意識地回望著林秋的宅子,見那裡風平浪靜才安心地轉過頭來說:「獨眼,這麼些年不來,此時來又是何意?」
「這哪裡是你這等小仙明白的道理,這上仙歸位從來最後一劫最慘烈,少不得缺個幾魂幾魄,我等著撿漏有何不可?」
「好意思說出來!」
小九指著那隻眼睛,剛想甩根紅線的時候,只覺那眼睛黑光乍現。抬頭一看剛才還透亮的天空昏暗了下來,小九往後退了幾步,皺緊眉頭。
那眼睛逐漸變小,從黑暗裡走出一個人來,穿著一身黑袍,只露出一隻眼睛。
「你是誰?可知阻擋上仙歸位可是罪不可恕的?」
「閨中怨婦。」
小九被氣得直打哆嗦,卻只能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後退去,似乎在他面前根本無法施展法力。
「你猜呢?」那人傾身向前,胸前一晃而過的是一個玉墜。
「貔貅?」小九瞪大了眼睛尖叫一聲。
貔貅將玉墜放回衣服裡,一抬手想將小九拽住。
小九回身將月老給自己保命的符水一灑,貔貅一愣,化成一縷煙消散在空中。
【五】幾年離索,空留憶佝僂。小九心有餘悸地回到房梁上。夜裡,小九還沒入睡,便見到貔貅又來,像是挑釁一般在小九面前將林秋抱起,還幻化成小九的模樣,一飛而走。
小九好不容易衝破了禁咒,順著林秋身上的紅線找到林秋的時候,貔貅正將林秋的心臟握在手間。林秋一臉的心甘情願,唇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林秋死了?不,還沒有!
小九趕過去,看見林秋有些驚異的神色,淚流滿面。
「這天下間,再沒有比心甘情願吃起來更合口的東西了。」貔貅吞下心臟,化回原身。
「我只是說,活不長了而已,他就乾巴巴地主動挖了心臟給你。」
貔貅蹲下身子推了推躺著還沒死去的林秋。
「你滾開!」小九抬起臉將林秋抱在懷裡,摸著林秋的臉泣不成聲。
這個呆子,心臟是能隨便給的嗎?就算是她,也不該給才對。
林秋張了張嘴想說見她好好的人生也就無憾了,可還是發不出聲音,最後在嘴邊化成一絲笑容。小九將林秋放下回身看著貔貅說:「將心還回來。」
「你聽過貔貅吞下的東西吐出來過?」
小九一呆,似是看透了天機一般,俯身對林秋說:「要好好活著,這一世你都是紅小九的。」看著林秋突然收緊的瞳孔,小九回給了一個最豔麗的笑容。
小九側身將懷裡的東西掏了出來,貔貅還在挑眉看著的時候,只覺金光一閃,一切都歸於平淡。小九此時才明白,這貔貅從不是月老的劫,而是小九的劫數,仙脈一成便註定了斷脈的劫數,看來還是與仙無緣,只是沒能見到林秋安穩地過完一世,可能是小九平淡人生裡最惋惜的事情,就像是心口被誰挖去一塊,任誰都沒能力填補,只除了林秋。
林秋恍惚地坐起身來看著胸前完好如初,似乎剛才只是夢一場。
林秋弓著身子蜷縮在地面上,耳邊又傳來貔貅的聲音。
「這小丫頭挺拼命,拿仙脈救了你,也給我渡了劫,月老此劫已過,天上見。」
林秋不懂什麼仙緣,還是什麼月老,他攥著手上的紅線,啞了的嗓子裡面撕扯出一絲絲怒吼,沙啞而厲色。像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在地上笑著哭,又哭著笑。也真似是失了魂魄,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甚至是腿都跛了,背也駝了,面容更是蒼老得沒了人形。
對於月老來說,這最後一劫來自小九,補全了月老的情劫,也讓他懂得了肝腸寸斷。
最後,林秋在喉間艱難地吐出一聲變了調的,姨姨。
他想叫小九,可是永遠也發不出來。
姨姨,那是叫作林秋的男子剩下的歲月裡一直叫著的名字,一直一直。
【六】此去經年,誰一如初見。林秋臨窗又在畫畫,每一幅都是紅衣女子。淚水暈染了畫面,他連忙背過身去,此生林秋都只能憑著記憶來畫小九,小九在時,小九離去。
哪怕不藏在隨身的卷子裡,隨意地鋪在桌上,也再不會有那飛舞著紅衫,嬌笑陣陣的女子來讓林秋羞紅臉。
林秋會費力地爬上梯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再也沒人會去睡的房梁。又給院子裡那處被拔了的樹坑種上一株樹苗,每天施肥守護,就好似能將小九種出來一般,不敢絲毫怠慢。
可是紅小九就這樣無影無蹤了,就像是林秋不能夠抓住的一陣風。替換她的是林秋腕上的那根紅線,纖細而豔麗。
當林秋在床榻上咳嗽得不成人形,滿眼荒蕪的時候,他拼著力氣又去看了眼樹苗,那裡空無一人,他將最好看的紅衫掛在樹梢,才回到床上。
林秋便像失去了心一樣,可能那顆心臟並沒有還回來,也的確是給了小九,隨著小九不知消失在了哪裡。
他抬起手腕,竟覺得他自己似乎是看見了那抹紅色,又或者是小九在皺著眉頭叫他老頭子。林秋的心一絲一絲地停止了跳動,他掙扎一會兒,叫出了那個名字。
「小九。」
可他已經不再是林秋了。
月老望著床榻上已經死去的男子,那是他的一世,必定孤獨終老。
月老嘆口氣,伸手將那根紅線摘下,又系在他自己的手腕上,那真的只是一根破線罷了,沒有一絲靈氣更別說仙緣。
「紅小九?」
月老幻化成林秋的模樣站在每天都要站的床邊,輕聲念著,似乎那唇舌無比熟悉一般,念起來很是順嘴。那是林秋想要念了一世的名字。
月老又爬上被磨得發亮的梯子,用塊溼布將房梁擦了又擦,不知為何月老就那樣飄浮在空中佝僂著身子,咳上了很久才直起身來。戴著紅線的手腕被勒出了血跡,月老笑了一會兒,摸了摸臉,還好,只是林秋在哭。
月老變回仙風道骨的模樣,將桌上的畫收到袖子裡,將樹梢上的紅衫摘下才緩緩飛去。
仙樂繞耳,是迎接上仙所特製的,從來一身月白色華衣的月老第一次穿了一身豔紅,宴後,直愣愣地回了月老廟,他站在紅線池邊不言不語。
【七】浮生若夢,獨剩相思長。掐斷仙脈是比誅仙臺更重的懲罰,就連再世為人都沒了機會,這天大地大的空間裡再也不會有紅小九。
月老輕輕地將指尖搭上他的仙脈,一點一點用上力氣,汗水順著鬢角一滴一滴流下,蒼白了他的唇色,也侵溼了他的眼眶。
看著月老廟搖搖欲墜,紅線池嘈雜一片,月老還覺得不夠,這點疼痛根本抵不過真正掐斷了仙脈。月老跌坐在湖邊,想他現在到底是林秋還是月老?
抑或他都是。
「只不過一世而已,月老竟也誤在了塵緣裡?」
貔貅將月老扶起,揮開了月老的手。
「一世塵緣……」
月老停下手,一切不再動蕩,他喃喃自語。
「有時一世足矣。」月老似乎更是蒼老了幾分,抬起手腕又搖了搖頭,伸手向貔貅攤開手掌說,「還回來吧。」
貔貅也沒吝嗇,將一縷魂魄渡入紅線中說:「這又是何必?就算魂魄齊全再修成仙也不知是何年月,何況只有這一縷?」
月老擺擺手說:「這些我曾經也不懂,還嘲笑過織女。」
「現在,可能我願意等上無窮無盡,也好過再沒念想。」
好在用仙脈殺的是貔貅,他吞進萬事萬物除非自願沒人可以從他牙縫裡撬出一星半點,留下一縷也是好的。
「小九,紅小九。」
月老低著頭像剛成型的小九說著。
「老頭,為什麼我一定要穿紅衣?」小九在地上蹦躂著。
「因為你喜歡。」
「我喜歡?」小九不記得什麼時候喜歡過。
「你是誰?」小九看著穿著紅衣的年輕男子,這月老廟裡什麼時候還有年輕的男性?新月老?
林秋,他在小九的手掌間寫著,然後笑著蹲下,將頭放在膝蓋上看著小九。
紅小九,不知道為什麼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她左擦右擦也止不住。胸口也堵得難受,敲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舒緩。最後抽噎著說:「我認識你嗎?」
林秋搖頭又點頭,之後笑開了。用啞了的嗓子叫著,姨姨。
小九愣住了,任由著淚水流下,只覺得這個破碎的聲音分外悅耳,好像等待了太長太長的時間。可是明明她成型不過三年而已。
林秋之後又變成了鬍子白花花的月老,他咳嗽著伸出手擦拭著小九的眼淚。
「小九。」
他念著,之後小九也抬起手伸向他的臉上。
「鹹苦鹹苦的。」小九嘗了嘗指尖。
「因為這裡苦。」月老將小九的手拉到心口,一字一頓地說著。
「為何苦?」
「因為一個月老愛上了一根紅線。」
月老終於不再壓抑,淚水滴落在紅衫上,深紅一片。他等了小九不知是幾萬年,他開始喜歡看著紅線池裡紅線打瞌睡的模樣,喜歡收集紅色的華衫,喜歡給每一對戀人終成眷屬的結局。
「為何會愛上一根紅線?」
看著小九有些懵懂的神色,月老輕聲說:「因為是你。」
月老睜開眼睛,抬眼看著腕間的紅線默然苦笑,一切不過仍是一場南柯夢。
選自:《星星花》04期
編輯:魚跳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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