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前提醒：
邦的平行世界，貼貼部分因個人愛好有futa設定，其餘可視作普通世界觀
本篇主要登場人物：冰川紗夜，冰川日菜，白金燐子，湊友希那等
愛會消失，CP會變，只有左右不會逆，總之，潔癖慎入
前文：傳送門
插個小廣告：球球大家戳這裡看看我的腿肉
「接下來是署名為『深浦』的一位聽眾的留言：小愛愛，最近和女朋友吵架，明明早就買好了聖誕禮物，這下子也因為吵架送不出手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嘛嘛~難得今年可能會是浪漫的白色聖誕節哦？不如乾脆約她出來見面吧，然後趁著下雪氣氛正好的時候，拿出準備已久的禮物，誠心誠意地對她說出和好的請求，這樣的話，小愛想無論是什麼樣的女孩子都會立刻感動到哭出來吧！」
「小愛也太感性了，要說的話這也得看對方是什麼個性吧，如果換作是我的話，可能在被爐裡收到禮物會更高興一點~」
「就是因為這樣大河你才一直都是單身啊！」
響起一陣略嫌聒噪的罐頭笑聲，電臺裡的兩個主持人插科打諢幾句後，又討論起了白色聖誕節的事。
前方路燈轉為紅色，紗夜踩下剎車，抬腕看表。
現在是早上七點三十分，離機場還有三十分鐘車程，日菜大概八點到，如果路上不堵車的話應該剛好能趕上。
她稍微前傾身子，抬眼看向天空，正如電臺節目所說，今天一早開始天氣就很陰沉，天氣預報也說晚上會下雪，明天將是一個「白色聖誕節」。
通往機場的高速路上的行車比起市區來稀疏很多，紗夜習慣任何時候都早到一點，因此在車輛稀少的路段上她稍微提升了車速，結果比預計還要提前五分鐘到達機場。
「現在已經到機場了，馬上就能接到日菜。」
紗夜給媽媽的手機發過去一條簡訊。
上周末紗夜回家的時候被父母拜託了來機場接回國的妹妹日菜的任務，還特意要她把家裡的車子開回去，因為日菜預定要帶回家的行李似乎很多。
「好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爸爸等會也要去超市採購，中午有大餐等你們回來~」
媽媽的回覆很快就來了，還附帶上一個有點古靈精怪的表情圖，和日菜的風格簡直一模一樣。
……就是從日菜那裡看來的吧？
紗夜收起手機，這時機場廣播開始播送航班信息，紗夜注意到日菜乘坐的航班已經是到達狀態，於是快步走到出口，用目光開始在出來的旅客中尋找那抹記憶裡與她如出一轍的青色。
和留在國內讀完普通四年制本科的紗夜不同，日菜進入大學的物理系後很快就被賞識她的教授推薦去了外國名校，順利拿下碩士學位後，現在正在一位在國際學術界享有盛名的導師門下讀博。
也因為這樣，日菜一直都很忙碌，去年甚至都沒能回家，今年的聖誕假期就說什麼都要回來一次了。
那頭熟悉的青色短髮很快從人群中一躍而出，日菜比紗夜更快發現對方，高興地大喊著：「姐姐！」就衝過來，一頭扎進姐姐的懷裡。
紗夜被她撞得一滯，整個身子都有一瞬的僵硬，接著她回過神，有點猶豫地抬起手，拍了拍妹妹的背：「歡迎回家，日菜。」
兩個有著同樣發色的年輕女孩，一個長發微卷，表情沉靜地望著鏡頭，只有嘴角稍稍上翹，現出一點笑意，另一個靠在她肩頭，歪著腦袋，蓬鬆的及肩短髮下端扎著兩股俏皮的小辮子，正摟著身邊的姐姐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
將這張在機場拍下的合照發給媽媽以後，紗夜放下手機，側過臉問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妹妹：「車內溫度還合適嗎？會覺得熱嗎？」
日菜連連搖頭，眼睛亮晶晶看著她：「完全不會，剛剛好！」
不知道為什麼，紗夜有點招架不住這樣的眼神，只好匆匆收回目光發動汽車，隨口叮囑：「系好安全帶。」
車子開動後，日菜還想和她搭話，卻被以「開車時不能閒聊」的正當理由拒絕，只好掏出手機挨個回復國內外得知她已經回到日本的親友們的問候。
從英文對話較多的情況可以看出日菜在國外似乎人緣更好——畢竟，日菜從小就那麼與眾不同，而作為一個超出常人太多的天才，比起這個追求「和別人一樣」的國家，也許那所云集了大批高智商天才的一流名校的氣氛更加適合日菜吧。
到家以後，姐妹兩個一起把那些行李搬回日菜的臥室——這裡還保持著以前的樣子，在得知日菜要回國以後，媽媽稍微打掃了一下，但是床還沒有鋪起來。
「姐姐，我有東西要給你，很嚕的哦~」
等房間整理得差不多了，日菜跑去關上門，然後神秘兮兮地把紗夜拉到剛鋪好的床邊坐下，「你先坐在這裡，把眼睛閉起來，等一會兒哦！」
紗夜還想說什麼，見日菜已經轉身去翻行李箱了，她只好閉上眼睛安靜等待。
「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
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封面純青色的CD盒，只有左下角有一行細細的白色英文署名：
「Hikawa Sayo&Hina」
紗夜抬手接過，日菜看起來很興奮：「是我專門寫給姐姐的歌哦！本來只是自己偶爾抱著吉他一邊彈一邊哼上幾句，小彩就建議說我可以錄下來，我就把它刻成CD了，超——嚕的！」
「日菜……還在彈吉他嗎？」
「因為剛到學校的時候很無聊嘛，看到跳蚤市場有人賣音色還不錯的木吉他，就買回家彈著玩，後來聯誼會的時候又被前輩們拉去表演，不知不覺就一直玩下去了。」日菜說著，又站起身，「說起來，好像忘記把CD機帶回來了，記得以前那個舊的是放在……」
她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翻找：「誒……不在……姐姐你知道放在哪裡了嗎……？」話音未落，房門傳來打開的聲音，日菜連忙回頭，卻只看到微微揚起的一縷青色髮絲消失在門口。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室內隨之恢復了安靜。
攥著CD盒的指尖發白，尖銳的盒角硌得掌心一陣陣的疼，紗夜回到自己的臥室，靠在門上連著幾個深呼吸才稍微平靜下來，接著，她環視一周：從床到書桌，再到書櫃，所有家具都被罩上一層透明的塑料防塵布，原本書桌前的椅子也在之前搬出去的時候拿去了公寓那邊，這個房間裡現在連可以坐的地方都沒有。
但紗夜現在不想出去，於是她就地坐下，靠著房門微微發起了呆。
裝作若無其事得太久，她都快要以為自己真的只是個關心妹妹的好姐姐了，結果到頭來，她沒有半點進步，依然困在過去的噩夢裡。
剛才那樣實在是太失態了，接下來要怎麼面對日菜也完全沒有頭緒，紗夜也不想思考那種事，只想至少在不得不出去之前先獨自待一會。
一直以來，無論她做什麼，日菜都會因為對她的憧憬而模仿，然後又會因為與生俱來的天賦輕易而迅速地趕上並且超過付出很多精力的她，她也曾經想過，只有吉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的東西。
但是，卻發生了那樣的事……
「白金小姐，麻煩你再從那邊走一次，謝謝！」
「好、好的……」燐子應道，順著之前已經走過許多遍的路線從臺下走到舞臺上方用膠帶貼著十字的位置，「這樣……可以嗎？」
「好——的，很好！」工作人員掐了秒表，將數字記在紙上，「下一個，宇田川小姐，宇田川小姐？宇田川小姐去哪裡了？」他四處張望，站在舞臺上的燐子見他自顧自地走去找樂隊的那位紅髮鼓手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是離開還是繼續待在臺上。
「抱歉抱歉，麻煩請您讓一下。」一聲招呼冷不丁從身後傳來，嚇得燐子一激靈，她回過頭，看到穿著同樣工作服的兩個人抬著一個看上去就很沉的射燈，連忙讓開，「謝謝，如果沒事的話請您先去後臺休息，這邊等會要測試燈光。」
「好、好的……」燐子只好又從另一邊下了臺，原先的工作人員遲遲沒找回鼓手小姐，也不見人影，舞臺周圍的所有人都忙得像個陀螺，只有燐子兩手空空地站在原地，她不安地轉了個圈，目光朝四周的看臺飄去——這還是燐子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的演唱會，場地設在一間可以容納五萬人的體育場內部，她第一次來到這裡排練時，光是看那無數個密密麻麻排列的空座位都覺得手腳發涼，腦袋一片空白。
而今晚，就是湊友希那的聖誕演唱會了，經過無數次排演，燐子事到如今也算是稍微適應了這個寬敞過頭的超級舞臺，但即使是這樣，她對自己能否好好面對臺下的數萬名觀眾依然缺乏信心。
「宇田川小姐，請你往這邊上臺，然後走到D的位置。」
「好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位掐表的工作人員已經找到了鼓手，宇田川 巴走上舞臺時還對燐子點頭致意了一下：「燐子小姐。」
很快巴的部分也測試完畢，接下來就是燈光測試了，兩個人並肩往後臺走去，巴搭話道：「怎麼樣，還覺得緊張嗎？」
連隊友都發現自己很緊張了，燐子頓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稍微……有一點，不、不過……沒關係，讓你擔心……真是抱歉……」
說話間，巴撩起後臺的帘布走進去，嘴裡說著：「沒那回事，其實亞子本來也很想來看的，但她今天晚上學校也有演出，所以特別託我來給你打氣。」
「啊……請你幫我謝謝小亞子，我……會加油的！」
雖然這麼說著，但燐子臉頰上的紅暈又深了一個色號，看得巴都禁不住擔心她會就這麼暈過去。
她隨手拖過張凳子坐下，撓撓臉頰，忽然想起什麼對燐子說：「對了，燐子小姐，我有一個可以緩解緊張的訣竅，也分享給你吧！」
燐子微微睜大眼睛：「請、請說……？」
「其實我第一次演出的時候也很緊張，不過當時我喜歡的人就坐在下面，我就一直看著她，把演出想成是專門為了她的，結果就一點都不緊張了！」
「……！巴、巴小姐……」
眼見著這女孩子的臉已經紅到了一種真的會暈過去的程度，巴連忙說：「我我我開玩笑的，那個，我就是聽說你要了一張內場票，還、還以為是……」
「……謝謝你……」
畢竟，無論如何，演唱會的門票已經送到紗夜手上了，有那個人在臺下注視著舞臺上的自己，她必須要拿出最好的一面才行……如果能一直看著紗夜演奏的話，也許真的就不會緊張了吧。
見燐子好險是沒有害羞到暈過去，巴稍微鬆了口氣，她實在是不夠擅長面對這樣纖細得有點過頭的女孩子，正想著還要不要說點別的話題時，忽然又有人掀帘子走進來。
銀紫長發飛揚，今晚演唱會的主角湊友希那快步走進來，後臺的人們正要和她打招呼，緊跟在她後面卻又進來兩個女生，其中一位個頭嬌小，看上去也非常年輕，一頭粉色長髮，頭上戴著一個標誌性的貓耳耳機，正一臉忿忿地瞪著身前面無表情的友希那，另一個女生則跟在她身後，身材修長高挑，黑白相間的雙馬尾假髮十分醒目。
「啊……」還算了解樂壇的燐子頓時認出這兩位——是近年強勢崛起的當紅樂隊RAS的製作人CHU²和鍵盤手PAREO。
燐子進入湊友希那OFFICE後也參與過幾次比較小的演出，知道友希那經常會去借RAS的鼓手和吉他手做外援，不難猜出兩邊關係應該還不錯，但還是第一次見到RAS的製作人和鍵盤手本尊，只是，之前好像沒聽說RAS今晚會來參演吧……？
「哼，舞臺準備得倒是還不錯，不過吉他手居然還是找的外援，你也挑剔過頭了點。」
「現在的援助吉他手還堪用，她不肯籤正式約而已。」
「你該不會還惦記著那個冰川吧？她可是名校高材生，據說正在跟導師研究的課題是一旦出成果就會拿到諾貝爾獎的，你就別想著挖她了。」
「這我倒是沒調查得那麼清楚，想不到你比我還上心。」
「你……！」
CHU²被友希那一句略帶笑意的調侃說得一蹦三尺高，怒氣衝衝，「那種事隨便一打聽不就知道了？你自己不肯花心思，難怪連花園也不和你籤約，還有，你少在那裡得意，我們RAS已經找到專門的吉他手了，你就等著下次Live嚇一跳吧！」
比起CHU²的激動，友希那倒很平靜，金色的眼眸裡甚至還閃著若有若無的笑：「我很期待。」接著她目光一掃後臺，拍拍手道，「各位，舞臺已經布置得差不多了，現在大家都去前面，我們按正式流程再過一次。」
客廳的電視正在重播冰川媽媽經常看的夜間電視訪談節目，她平時白天在家時習慣開著電視做家務，偶爾停下來看看，以聽為主，這會兒也不例外，紗夜收拾好心情出去的時候，媽媽正在廚房忙碌，偶爾傳來和日菜的說笑聲。
兩人愉快的聲音讓紗夜有點卻步，這時，電視裡傳來主持人的聲音：「……原來如此，友希那小姐和CHU²製作人從中學時代就已經相識了啊，真是深厚的緣分呢，這麼說來，難道CHU²小姐是因為友希那小姐才追去國外的？」
身為來賓的湊友希那披著銀紫色的長直發，白衣黑裙，姿態悠閒地坐在沙發上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至少我問她的時候，她不是這麼回答我的。」
臺下一陣笑聲，顯然現場的觀眾們很清楚RAS的那位製作人是什麼樣的個性，主持人也笑得心領神會，氣氛溫和而輕鬆，這也是這檔談話節目一貫的氛圍。
「說起來，我剛到那邊的時候，還遇見過這個叫湊友希那的人呢。」廚房傳來日菜的聲音，聽起來正隨口和媽媽閒聊。
媽媽算是湊友希那半個路人粉絲，立刻追問起來：「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嗎？！那你有沒有找她要籤名？」
「誒？沒有哦，不過倒是和她說過幾句話，和電視裡感覺完全不一樣。」
「還有這種事？日菜，再多講講吧！」媽媽理所當然地很感興趣。
紗夜忽然有種熟悉的不好感覺，她想離開，腳下卻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那個湊友希那，同樣被冠以天才之名的歌手和音樂人……對日菜又會是怎樣的……
「唔……記得當時我是在幫前輩的樂隊吉他solo暖場，等樂隊開場就下臺準備回去了，沒想到她跑到後臺來找我，說要拉我去她的樂隊，可是我平時還挺忙的，就拒絕掉了，後來她又來我的學校找過我幾次，再之後就再沒見過她了……」
「竟然連湊友希那都來挖角，我們家的日菜也真是太厲害了，啊，對了，我記得家裡的儲藏室有把舊的電吉他，等會我就去找出來，日菜也讓媽媽聽聽湊友希那喜歡的吉他solo吧！」
「可那是姐姐的……」
「去找紗夜借一下也沒關係嘛，她都好幾年沒碰過了……」
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紗夜腦袋空白之下幾乎有些慶幸自己有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的習慣，她轉過身快步回到房間，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客戶部主管今井莉莎的來電，她連忙接起來。
「上午好，紗夜，現在可以麻煩你回一趟公司嗎？我有份紙質合同放在辦公桌的抽屜裡，現在我這邊走不開，想請你幫我回去取過來。」說著她報了一個攝影棚的地址，那裡紗夜也因為工作關係去過一次，知道是在周邊的縣裡，從都內坐電車過去需要兩個小時左右，現在出發的話，一定會完全錯過午飯。
「好，我現在過去。」紗夜幾乎沒有猶豫，她答應得乾脆，上司小姐聽起來很高興：「真是幫大忙了紗夜親~明明今天你休假還讓你跑來跑去，真是抱歉，改天請你吃飯哦~」
「您太客氣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這邊就準備出門了？」
「好的，路上小心，儘快過來哦！」
結束通話以後，紗夜在原地呆立片刻，接著她輕輕抿唇，轉身開門出去：「媽媽，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我過去，今天就不回家吃飯了。」
媽媽聞聲立刻從廚房探出頭，卻看見紗夜已經穿上外套、圍著圍巾一副打算出門的樣子，她連忙問：「有那麼著急嗎？今天可是……」
「很急，」紗夜平靜地打斷她，但她沒有去看跟著媽媽探出頭來的日菜，「我晚上也有別的事，抱歉。」
說著她走進玄關，媽媽看上去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體諒道：「紗夜的工作也太辛苦了，你忙完了記得吃點好吃的，今天可是聖誕夜。」
「知道了，」紗夜已經打開門走出去，接著，她頓了一下，說，「聖誕快樂。」然後關上了門。
由於演唱會最後一次彩排已經在昨天完成，今天提前來到現場無非是再最後確認一遍流程和舞臺設備之類的雜事，演職人員上臺多半就是走個過場，但畢竟晚上就是正式演出了，眼下場上的氣氛雖然還算鬆弛，但終究有種暗暗的緊繃如同平靜水面下潛藏的洶湧暗流。
碰巧燐燐是對氣氛格外敏感的類型，因此在樂隊的大家在看似悠閒地聊天時，她也依然輕鬆不到哪去，待在角落默默發呆。
下午三點，在過完全部的舞臺流程之後，場館裡忙碌的工作人員們便三五成群去附近吃午飯了，樂隊的幾位也都上了工作室租來的小巴，順便擠進來去蹭飯的還有RAS的兩位。
——因為是臨時加進來的，所以CHU²和PAREO就坐在燐子身邊，三個人擠在最後一排座位上，燐子縮著肩膀大氣不敢出。
畢竟CHU²看上去風風火火，就算是對友希那也頗不客氣，先前受邀上音樂選秀節目做導師時的點評更是犀利又毒舌，說得許多初生牛犢差點當場退出樂壇。
「我聽過你的演奏。」
該來的還是來了，燐子差點哭出來，甚至想捂住耳朵裝作沒聽到身邊人的搭話。
「聽說你之前是彈古典鋼琴的，那個我倒是沒聽過，不過鍵盤嘛……哼，算那傢伙運氣好，要不是我有PAREO了才輪不到她！湊友希那，你最好能好好打磨她，否則我可是隨時會來挖人的。」
突然被高聲點名的友希那聞言微微側過頭，一時間車裡都安靜下來，正在和友希那小聲說話的經紀人也閉上嘴巴，所有人都朝最後一排看過來。
燐子只恨自己不是在車底，她幾乎把頭低到胸口，整個人都縮成小小的一團，看她害羞成這樣，樂隊的幾位只好移開視線，又紛紛看向坐在最前排的主唱兼大Boss友希那。
「你不會有機會的。」友希那淡淡說，然後回過頭，繼續和經紀人的對話。
於是CHU²又開始了和燐子的單方面對話，當然多數還是以對友希那的抱怨為主：「那傢伙從以前就喜歡獨來獨往，在國內還有……那誰拉著點，留學後變本加厲，好不容易組起來的樂隊也是成員來來去去都待不長久，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很有天賦又碰巧也是日本人的吉他手，她邀請得也一點都不上心……」
說到這裡，燐子倒是想起來，先前聽到的時候就很在意，姓冰川的吉他手，難道是……？
「CHU²小姐，您也認識那位冰川小姐嗎？」顧不上害羞，燐子連忙問。
「那——是當然！我可不像友希那半吊子，要挖人都是做足功課的！」CHU²一揚下巴，頭頂那撮粉粉的翹髪也跟著抖了抖，「而且要說我和冰川才比較有緣分，五年前就在一個樂隊比賽見過她，她當時好像是頂替生病的姐姐去參加預賽，雖然受到樂隊的水平拖累整體表現一般，但聽得出很有天賦，可惜她那時好像對吉他不感興趣，後來我去聽了友希那誇上天的那段solo，比之前比賽上時還要驚豔，然後為了挖她，就專門去打聽了她的背景……」說到這裡CHU²露出一點痛心疾首的表情，「這麼棒的吉他手搞什麼學術啊！害得我又花了幾年才找到合適的吉他手！」
「CHU²大人，千萬別在小LOCK面前這麼說哦……」PAREO輕聲提醒。
「我知道啦，就是覺得遺憾而已，LOCK當然也很好……」接著話題就被帶到自己的樂隊上去了，主要是CHU²在說，PAREO負責應和，燐子只要偶爾點頭表示自己在聽就好。
這讓燐子緊張之餘倒是暗鬆一口氣：CHU²小姐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的人……
五年前……那時紗夜應該還在讀高中的樣子，以前只聽她提過會彈吉他的事，倒是沒聽說過高中還玩過樂隊，沒想到和CHU²小姐聊天還能不經意打聽到紗夜以前的事……真好，感覺又了解她一點了……
吃飯的地點在離體育場接近20分鐘車程的一個家庭餐廳，因為人數比較多分出了兩個包廂，開飯前友希那隻說了一句「慶功的大餐留到晚上再吃，你們先隨便填飽肚子吧」就坐下開始點菜，反倒是燐子有點犯難——晚上和紗夜約好了一起過聖誕，但工作室這邊好像也是很重要的聚餐……
因為趕時間大家都儘量叫了能很快端上來的料理，燐子儘快吃完後，見其他人還沒吃完，她就趕緊溜出來，跑到走廊上給紗夜打了一個電話。
過了一會才接通：「白金小姐？這個時候打電話給我沒關係嗎？」
「沒、沒關係……大家現在在外面吃午飯……」
「那就好。」紗夜才應一聲，背景傳來一個女聲：「紗夜？你過來一下，看看這個……」
「好的，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紗夜回答完，才對燐子說，「抱歉，今天突然來了臨時的工作，所以我現在不在家裡。」
「臨時的工作……那晚上的演唱會……？」
「這個請你放心，我一定會趕到的。」紗夜回答得很篤定，「我這邊一結束就趕過去，一定來得及！」
燐子剛剛懸起的心又慢慢放下，她輕聲說：「我等你來……抱歉，突然打電話打擾你了，你快去工作吧。」
「沒關係，我們晚上見。」
「真是抱歉，說是只要讓你送個文件過來，結果還讓你在這裡幫了這麼多忙。」
一頭紅棕長發的上司小姐在攝影棚裡忙得毫無形象，那頭漂亮的長髮扎了個馬尾，襯衣袖子挽到手肘上，這會正用手帕擦著額角的汗珠，對也是剛剛才忙完的紗夜笑得一臉抱歉：「現在拍攝總算是趕上預期的進度了，如果你今天還有別的安排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能趕上就太好了。」紗夜看向攝影棚中間、聚光燈下正在攝影師指示下改變拍照姿勢的金髮女明星——白鷺千聖，今天本來應該是她來確認在廣告片裡造型的日子，結果對方似乎因為那些造型對合同條款產生了一些質疑，好在事情最終是解決了。
「啊，對了。」莉莎忽然想起什麼，對她說，「你跟我來一下。」
「？」紗夜雖然不解，但還是跟在上司後面走出去，來到走廊上的休息室門前，莉莎打開門走進去，紗夜站在門口不知道要不要也跟進去，接著看到莉莎打開儲物櫃，從裡面拿出拎包，取出一個信封才抬起頭，見紗夜還站在門外，便向她招招手：「你過來一下。」
紗夜聽話地走進去，跟著莉莎回到桌邊，她先是坐到椅子上嘆了口氣：「好累啊……從昨晚到現在只睡了三個小時……」
「不休息一下嗎？」
「等這邊忙完就回去睡它一整天，喏，這個送你。」說著莉莎把那個淡紫色的信封拆開，從裡面拿出一張有點眼熟的紙片遞給紗夜。
紗夜接過：「這個是……？」
「演唱會的門票，位置不錯，我今晚是沒力氣跑去看了，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去一下。」
湊近一看，紗夜終於明白這張紙為什麼看上去這麼眼熟了。
這是湊友希那聖誕演唱會的門票，但和燐子送給她的內場票不同，莉莎的這一張是視野更好的VIP席。
雖然很遺憾，但果然還是只能拒絕了，紗夜把票又遞迴去：「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場演唱會的門票我已經有了，實際上我今天晚上就是打算去看演唱會的。」
「誒？」莉莎有點意外，接過票後，語氣有點微妙地感慨，「原來紗夜喜歡友希那的歌……？」
比起突然說出自己的女朋友會登臺演奏這種聽上去很浮誇的話，紗夜倒寧願說自己是湊友希那的歌迷，只好點頭：「是，所以抱歉了，今井小姐。」
「沒關係啦，」莉莎先是一擺手，接著又笑得有幾分調侃，「那麼，小紗夜有一起去看的對象了嗎？」
「……有的。」紗夜微微窘迫，她向來不怎麼能應付這樣的玩笑。
一個在臺上，一個在臺下……也算是一起看了吧？
見她不好意思了，莉莎也就放過了她，爽快地擺擺手：「那我就不耽擱你啦，快去吧，剛剛看天氣不太好，晚上可能會下雪呢，路上小心哦。」
紗夜和她道了別，回到另一間休息室穿上大衣，出門時在走廊遇到一個扎著馬尾、形容幹練的茶發女性，她一身女式西裝，拎著手包正拿著手機一邊發信息一邊往攝影棚走。
「下午好，山吹小姐。」
山吹沙綾抬起頭，仔細看了一眼紗夜掛在胸前的工牌才辨認出她的身份：「你好，冰川小姐，今天來這裡是？」
「剛才和白鷺小姐的合同有一些問題。」紗夜和這位白鷺千聖的經紀人女士簡短地解釋了一下剛才的事。
「哦哦，是這件事，」沙綾看上去非常忙，聽她說了才想起來是怎麼一回事，連聲道謝，「真是抱歉，讓你跑這一趟，也麻煩今井小姐了。」
「沒關係，這是我們客戶部的工作嘛。」
簡單寒暄幾句，沙綾就往攝影棚去了，紗夜繼續往外走。
這裡離縣內最近的電車站大約要步行二十分鐘，加上電車和換乘的時間，到演唱會所在的體育場差不多要花兩個半小時，現在是下午四點半，演唱會晚上七點開始，時間還算寬裕。
唯一的問題就是，現在的天氣真的糟糕透了，風很大，雲層壓得極低，冬天本來就天黑得早，而現在天空看上去已經像是要入夜了一般。
雖然聖誕夜下雪是件浪漫的事……但現在……紗夜心裡莫名不安，伸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想儘快趕到車站去。
等紅綠燈的間隙裡，司機打開了電臺：
「期待已久的雪終於還是下起來了啊，白色聖誕節快樂！提前這麼說了！」
「也提前太久了吧，還有七個小時才到0點呢？」
「總之現在東京都內已經開始大雪紛飛，相信很快就會變成一片潔白的世界，希望這樣的天氣不要影響交通安全。」
在電臺節目的喧譁聲中，紗夜到了車站，聽過節目後的她心中的不安更是濃鬱得幾乎能凝成實質，沉甸甸堵在胸口，腳下的步伐不由得越來越快，最後更是小跑起來。
當她來到站臺上時，正好聽到廣播在匯報從都內駛出的列車因為大雪將晚點十分鐘的消息，她喘著氣，走到黃線外，看著泛著冰冷光澤的鐵軌，更加冰冷的空氣通過呼吸進入肺裡，紗夜幾乎顫抖起來。
紛紛揚揚的雪花被大風颳得四散飄零，最終慢悠悠落在鐵軌上，越來越密集——更北方的那座巨大都市早已經更早一步被籠罩在了風雪中。
「本次列車由於大雪將會晚點十分鐘，給正在趕車的各位旅客造成不便，我們深感歉意。」
五點半，天已經徹底黑下來，鐵路兩側的建築物變成黑暗中的巨大輪廓，雪花在飄過車窗時才能藉由車廂內的燈光看到其白而輕盈的纖薄形狀，車廂上空迴蕩著播音員機械的語調，紗夜有點茫然地望著車窗，上面映出她模糊的影子。
「對於列車晚點到達，我們深表歉意，要換乘線路的旅客請到5號出站口，由於後續列車晚點，本次列車將在本站停車五分鐘。」
「給正在趕車的旅客帶來不便，我們深表歉意，請稍作等候。」
列車門打開，只有零星一兩人下車，紗夜倚在車門邊，抱著手臂望著外面紛飛的大雪發呆。
下午六點。
本該固定的距離因為下雪而變得遙遠到不可思議，她想打電話告訴燐子，卻又擔心影響到對方的心態——燐子她本來就是個纖細的人，如果突然告訴她自己可能會趕不上演唱會開場了，她一定會非常、非常不安吧？
距離變得遙遠，時間似乎也被拉長得漫長而煎熬，那座雪中的城市依然遙不可及，換乘的站內只有稀疏的乘客，廣播不斷將後續列車到達的時間延後。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由於後續列車晚點，本次列車將在本站停留一段時間。」
六點半。
紗夜打開手機，搜索一番後，找到了那場聖誕演唱會的付費轉播地址。
至少……隔著屏幕也……
七點整，演唱會開幕。
觀眾席中點綴著繁星般的螢光棒，燈光和巨大的屏幕組成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特效片後，綻開的青藍色薔薇花片片散開，籠罩在黑暗中的舞臺上只剩下遙遠的背光燈，一個穿著哥特風格禮服裙的身影緩緩升起，同時也隨著燈光的調整一點點清晰起來。
銀紫的長髮被背景光渡上一層亮邊，隨後聚光燈在湊友希那頭頂亮起，凝聚成圓錐形的巨大光柱，在她手握話筒道出「今晚來到現場、收看轉播的各位，Merry Christmas！」之後，在巨大的歡呼聲中，舞臺四周驟然亮起，現出負責奏樂的樂手們。
隨著歌聲響起，紗夜開始努力在小小的手機屏幕上尋找那個鍵盤後的身影，然而轉播方給友希那以外的樂手們的鏡頭相當有限，在那些分散在舞臺四周的樂手中，紗夜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燐子的身影。
果然……不去現場就不行嗎？
「白金小姐，白金小姐？」
「白金小姐？你沒事吧？」
「……啊。」
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燐子回過神，朝來人看過去，那位被自己拜託去內場尋找紗夜的工作人員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抱歉……」她從稀薄的空氣裡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只是那聲音低而微弱，她自己都差點聽不清。
「你的臉色好像很差，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燐子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但她雙腿有點發軟，慢慢倚著桌子挪到一旁的摺疊椅旁坐下，然後才抬起頭對她說：「我沒事，讓我單獨呆一會兒就好。」
「需要去檢查一下嗎？」
顯然她的臉色不足以取信於對方。
「剛才謝謝你了，真的……沒關係，你去忙吧……耽誤你時間，真是不好意思了……」
燐子搖搖頭沒有動，畢竟這只是她自己的問題，就算去檢查也無濟於事，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見她堅持，加上現在正式演出剛剛開始，確實有很多要照看的地方，那位工作人員小姐終於還是離開了。
作為湊友希那OFFICE寄予厚望而被培養起來的藝人，燐子在加入之後受到許多優待，這一次演唱會也是如此——她作為樂隊的鍵盤手，被預定要在演唱會後半段的樂隊表演中正式出場，屆時友希那會在樂迷面前特別介紹她，也因此，她沒有參與演唱會前半段友希那的個人演唱的樂隊伴奏。
燐子內心非常感謝湊小姐這樣看重自己，但正因為她很清楚這是何等的厚愛，到這時候才更是加倍的緊張。
上臺前的候場一直都是她最煎熬的環節，以前還在彈古典鋼琴的時候，她單獨候場時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不良反應，加入湊友希那OFFICE以後，因為此前都是參加的樂隊演出，大家一起候場，雖然她還是插不進話，但只要看著邊候場邊閒聊的大家，那種緊張情緒就能得到緩解。
然而現在，她又變成了獨自一個人，臺前的音樂聲轟隆隆響成一片，混沌的衝擊著她的耳膜，胃裡不斷的翻騰，她縮在椅子上，不知不覺就抱住了腦袋。
好緊張……好想吐……
為什麼……為什麼紗夜還沒有來……
明明只要知道紗夜在外面等著我……就會好起來的……
可是……為什麼……你不在那裡……
紗夜……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你食言了……
紗夜、紗夜……
混亂的思緒如同風暴席捲過腦海中的每一個角落，冰川紗夜是個那麼可靠的人，她做事雷厲風行，又那麼認真，在燐子心裡，沒有比紗夜更加帥氣的人了。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
後臺，所有人都在進進出出的忙碌，只有燐子抱著自己坐在角落裡，她穿著演出服，身上披著厚厚的羽絨大衣，這衣服就像一層堅硬的外殼，極好地掩飾了她的顫抖。
沒有任何人發現，沒有給任何人添麻煩……
接下來，只要能夠上臺，能夠像平時那樣完成演奏……
湊小姐說了，只要她能夠有排練時的水準……
只要能夠普通的上臺……
五萬人……臺下有五萬人看著她……
五萬人來到這個現場……為了看湊小姐……
而她只是希望紗夜一個人看著自己而已……
為什麼……明明就連加入友希那小姐的工作室也是為了紗夜……
很早以前，燐子就知道自己是沒什麼天分的非常普通的人，她很喜歡鋼琴，很喜歡黑白的鍵盤，她很勤奮地練琴，最努力的時候一天會花16個小時在鋼琴上。
可是她沒有天分，就算那麼努力，在老師的眼裡她只是個勤奮的學生，而不是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奏者。
但她想，不要緊，只要喜歡就好，她沒有要登上殿堂的宏偉理想，只要能夠一直、一直演奏這黑白鍵盤就好。
進入音大以後，她更深地認識到，在同等份量的努力之下，唯一能拉開距離的就是天賦，而在音大她的周圍，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於是她越來越安於現狀，除了每天必要的練習時間以外，她開始打網遊，去給朋友的樂隊做外援鍵盤手，去參加漫展，線下遊戲活動，鋼琴依然是她生命裡重要的部分，只是……不再像以前那麼重要了。
直到她遇到紗夜，紗夜是大學的學生幹部，燐子遇到她時，紗夜正在給校園文化祭幫忙，做事乾淨利落，說話也有很多人信服，是個很厲害也很能服眾的了不起的人，站在人群中間就像是會發光一樣。
如此出色的紗夜，卻看見了當時只是業餘樂隊的援助鍵盤的她。
交往以後，她了解了更多關於紗夜的事，她知道了紗夜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明確的計劃，並且有在切切實實地按照計劃執行，她也明白，只要紗夜依然是在學校裡那樣的風格，進入社會以後也會在公司裡發光發熱，那個人，一直都是閃閃發亮的存在。
而她不一樣，在音大這樣的藝術殿堂，多的是既有天賦又努力的人，像她這樣只有喜歡而已的傢伙只不過是業餘愛好者罷了，永遠只能在殿堂的門外聆聽天才們演奏出來的天籟之音，只能做殿堂之外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可是……不甘心……
想和紗夜站在一起……想讓她也看看……能夠閃閃發亮的自己。
後來，湊小姐說，她在舞臺上很耀眼，彈奏著鍵盤的她很耀眼。
可是，如果臺下沒有紗夜，如果在舞臺上不能看到紗夜的話，她的演奏又有什麼意義呢？
上半段的最後一首歌結束，頭頂照得人汗流不止的聚光燈熄滅了，舞臺上頃刻間只剩下一些幽暗的地燈，讓臺上的人能夠看清路面迅速離場。
友希那微微喘息著，站在原地讓自己的眼睛慢慢適應驟然而至的黑暗。
原本一片漆黑、只有揮舞的螢光棒在閃爍的觀眾席也漸漸浮現出清晰的形狀，內場幾乎座無虛席——這是當然，她的演唱會內場票向來很難搶到，就算偶爾有幾個遲到的，到現在也差不多都來了。
只除了一個位子，那個位置視野極好，想必能很清楚地看到舞臺上的人，但這個時候卻罕見的空著。
友希那等眼睛已經完全適應現在的光線以後，就邁開步子沿著已經排演過無數次的路線飛快地走下舞臺，助理立刻湊上來小心翼翼給她拭去臉上的汗水。
中場休息的時間比較緊，接下來就是今晚的重頭戲樂隊表演了，友希那補過妝後走到候場區，卻只看見鼓手的宇田川巴、援助吉他的花園多惠和貝斯手，另一位她工作室自家的籤約鍵盤手白金燐子卻不見蹤影。
雖然現在離正式上場還有一段時間，但燐子向來是會早早等在這裡的，現在這樣有點反常。
友希那掃一眼幾個隊員，扭頭問演出助理：「燐子去哪了？」
助理的語氣也不十分肯定：「剛才看到白金小姐去前面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吧。」
友希那點點頭，表情平靜地拍拍手：「馬上就要上場了，大家加油，發揮出排演時的水準最好，當然，如果超水平發揮的話，那就更好了。」
一陣有點參差的笑聲，接著大家伸出手重疊在一起：「加油！」
這時，背後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抱、抱歉……我來晚了……」
巴盯著來人叫：「小心腳下！」
友希那轉過身，正小跑著過來的燐子冷不丁被地上的線絆倒，身子頓時一斜，她下意識大步跨上，猛地拉住對方的雙手，燐子又是一聲低呼，重重撞進了她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
緊接著，黑髮的鍵盤手立刻像只受到驚嚇的小貓一樣從友希那懷裡跳起來，整張臉都窘迫得紅透了，她一邊道歉一邊連忙後退，卻又撞倒了身後的幾個譜架，頓時「稀裡譁啦」一連串巨響，燐子尖叫一聲，又轉過身去看身後。
見她如此驚慌失措，友希那隻好握住她的肩膀：「冷靜點，燐子。」
被她抓住肩膀後燐子整個人都僵住了，低著頭連抬頭也不敢，腦子更是一片空白：「對不起……對不起……我……」
心裡抱有一絲微弱的希望，燐子希望紗夜只是遲到，可演唱會已經開始了一個小時，內場上紗夜的位置卻還是空著。
親眼確認紗夜依然缺席以後，燐子就陷入了徹底的混亂狀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到回後臺的路的……大概是這之前許多次排練留下的肌肉記憶吧……
見她一時半會是冷靜不下來了，友希那回頭對其他成員說：「你們先去做上臺準備吧，我和她談一下。」
「對不起，湊小姐……」
「你跟我來。」
「……誒？」
回過神時，已經被帶到了一個單獨的隔間，接著，友希那搭住燐子的雙肩把她按在椅子上。
這還是燐子第一次從這麼近的距離看著湊小姐的眼睛——雖然舞臺妝這樣看起來有點誇張，但並不影響那雙眼睛攝人心魄的美麗，被這樣的眼睛凝視著，燐子幾乎忘記了呼吸。
「燐子，如果在臺上不知道看哪裡，就看著我。」
加入湊友希那OFFICE已經有半年，友希那無疑是個非常專業也非常嚴厲、甚至說得上是嚴苛的音樂人，雖然她說看好燐子，但燐子卻沒有一刻敢放鬆練習——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好不容易連湊小姐這樣的人也誇她有天賦，她不想功虧一簣。
過去的一百多天，那成百上千個和湊小姐、和大家一同練習的小時，都是真實存在的。
數十秒的沉默之後，燐子看著友希那的眼睛，慢慢點頭。
在得到回應後，友希那才鬆開燐子的肩膀，站直身子，伸出一隻手遞到燐子面前：「那麼，要上了哦？」
燐子仰起臉看過去，友希那臉上一如既往沒有多餘的表情，但看著這樣的她，原本不知道在哪個次元漂浮的心臟忽然變得非常踏實，牢牢黏在胸腔裡，「砰砰」跳動著。
她握住友希那的手，藉助對方的力量站起來，原本像踩在雲上的雙腳也終於踏上了地面。
「謝謝你……湊小姐。」
往舞臺去的路上，背後傳來輕若蚊吟的一句，要不是友希那有格外敏感的耳朵，還真是很難聽到。
她輕輕勾一下唇角：「那就拿出你最好的演奏吧。」
「我們是ROSA。」
進入都內後，改乘出租前往演唱會場的紗夜遇上了晚高峰，大雪中的公路幾乎堵得水洩不通，紗夜必須承認這是她今晚又一次的決策失誤。
而此刻，耳機裡傳來的聲音告訴她，似乎她對這場演唱會的組成部分也缺乏了解。
在短暫的中場休息後，舞臺再次亮起，這次臺上除了湊友希那以外多出了四個人，是紗夜也很熟悉的五人樂隊的配置。
而燐子，就在主唱左後側的鍵盤手的位置上。
隨著樂隊主唱一句簡短的介紹，臺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似乎這支名為「ROSA」的樂隊在觀眾心裡有著不亞於歌手友希那的份量。
「今天要正式為大家介紹一位『ROSA』的新成員，我們的鍵盤手，白金燐子。」
友希那向後一揚手，聚光燈和鏡頭都來到黑髮的鍵盤手身上，那個女孩羞澀地對鏡頭輕聲說了一句「請多關照。」指尖下流淌出一段極為純熟悅耳的流暢SOLO，顯出不俗的功底。
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燐子抬起頭，看向正回頭望著她的主唱友希那，前者臉上的表情從鏡頭中無從判斷，但燐子臉上浮現的微笑卻像是一朵小小的、緩緩綻放的花。
在介紹過其他的樂隊成員後，ROSA便開始了今天的第一場表演。
燐子看上去非但不緊張，反而可以說是相當如魚得水，仿佛生來就該在舞臺上綻放光芒一般，有屬於她的單人唱段也完全勝任，更別說是鍵盤SOLO的部分，簡直可以說是精彩絕倫。
紗夜聽過燐子的鋼琴演奏，卻還是第一次聽燐子在這樣舞臺上的表演，後者與前者幾乎判若兩人，耀眼到陌生的地步。
紗夜本該感到欣慰，她正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缺席會讓燐子不安才如此努力地趕去現場，可……現在看來，燐子表現得很好，偶爾在和主唱有互動的部分她還會抬起頭，看向右前方的眼睛裡仿佛有光。
「抱歉啊，小姐，我看就算是到十點也沒辦法到了，抄個近路的話可能走路還要快一點，你看……」
車輛寸步難行，司機不得不回頭，對後座上正低頭看著手機的紗夜充滿歉意地說道。
紗夜有點茫然地抬頭：「啊……是、是這樣嗎？」
「是，剛剛聽交通臺說這段路好像堵了十公裡的樣子……畢竟今天是聖誕夜嘛，大家下班了都想去玩。」
「那我就在這裡下車吧，謝謝您。」
下了車，紗夜一邊快步往體育場的方向走，一邊收起了手機，耳機裡還在播放著演唱會的聲音，能夠從樂隊裡分辨出燐子的鍵盤聲音——ROSA的水準自不必說，而燐子在這樣的高水準演奏中依然收放自如，無論是配合還是SOLO都有極為亮眼的表現，但在亮眼的同時卻又不會顯得突兀，還將整體的配合協調得渾然一體，這就是燐子進入湊友希那OFFICE後高強度訓練半年的成果嗎？
原來，燐子真的是個鍵盤的天才啊……
紗夜深吸一口氣，她的腳步忽然邁開得更大，從快走變成了奔跑。
呼嘯的風卷著雪花從耳邊掠過，紗夜最後摸了摸口袋裡那個方形的包裝盒——從知道燐子今晚會登臺表演後，她就準備好了禮物，既是聖誕禮物，也是慶祝今晚的演唱會大獲成功。
那是個鑰匙扣，掛飾是金屬的銀色三角鋼琴，精緻小巧，但現在看來，也許對於燐子來說，鋼琴這樣只能讓她甘於平庸的樂器，已經不是她的畢生所愛了。
……就像吉他之於自己。
跑到會場附近時，紗夜已經氣喘籲籲了，她放慢了腳步，卻看見有少許觀眾正從門裡出來，臉上似乎殘留著演唱會後的興奮，有的三五成群地在熱聊，還有的獨自一人打著電話，向電話那端傾訴著對演唱會的感想。
難道是已經結束了？可是轉播還在繼續……啊，好像沒有在唱歌了，在說什麼的樣子……
紗夜也不太肯定，只好攔住一個剛剛走出來的觀眾：「不好意思，請問演唱會是已經結束了嗎？」
「啊，應該是快要結束了。」對方似乎發現了她遲到的事實，原本還殘留著興奮的臉上頓時充滿同情，「這次現場簡直超神！你錯過真是太可惜了！因為我怕待會正式結束時出來的人太多堵住就提前出來了！」
「謝謝。」
這時，耳機裡傳來了ROSA全體的謝幕，紗夜沒再聽下去，匆匆道了一聲謝就走開了。
謝幕之後，觀眾席響起了隱約的安可聲，接著越來越大，這聲浪持續了將近十分鐘，友希那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感謝各位的安可，讓你們久等了。」
與此同時，紗夜找到一家開在附近的花店——大概是專做這類生意的，很快她就挑好了一束花，抱在懷裡往回走去。
「呀……剛開始還有點擔心呢，畢竟今天下午東京突然就開始下大雪，還以為會影響上座率，看來大家的熱情真的很高漲啊！」
下臺後，經紀人立刻迎上來，感慨地說著，「這可真是大獲成功了！」
友希那從助理手中接過毛巾擦了擦汗，聽她這樣說，回過身對其他成員說：「大家今天表現得非常出色。」
在其他人的歡呼聲中，燐子卻只聽到那一句話——
「今天下午突然開始下大雪了？！」她連忙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大概五點多的樣子？突然的大雪真是嚇了我一跳，一會兒的功夫外面就全白了。」
經紀人有點驚訝，但還是解釋道：「聽說電車都因此延誤了，這可不多見。」
電車延誤……原來……？！
燐子顧不上其他人驚訝的目光，匆匆回到後臺，從物品櫃裡找出手機，撥給了紗夜。
很快被接通，那端傳來紗夜的聲音：「白金小姐，抱歉，今晚沒趕上……」
背景音有點嘈雜，聽起來是在室外，燐子稍感安慰：「沒關係……聽說……下大雪了？路上是不是很難走？」
「嗯，電車延誤了很長時間，剛剛才到場館外面……抱歉，明明說好了，我今天本來不該去工作的……」
「你沒事就好，我……我這裡……今天還不錯……」
「我看到了，還好這場有付費轉播。」紗夜微笑著，聲音低柔，「白金小姐真的很厲害，不愧是ROSA的鍵盤手。」
明明她是在笑著，燐子心底卻忽然沒來由的抽痛起來：「冰川小姐……」
「我現在就在場館外面，等你出來就給我打電話吧，我在這裡等你。」
樂隊的其他人也來到後臺，大家臉上都是既興奮又滿足還有少許疲憊的表情，巴倒是一如既往很有精神，提議道：「接下來就該是慶功大餐了吧？去吃拉麵怎麼樣？」
經紀人苦笑：「那個倒是沒有，不過我訂了包間和上好的和牛，等會就去……」
說笑中，大家各自散開去換衣服，見友希那也進了更衣室，本想去請假的燐子只好先回去換衣服。
她儘量將動作加快，匆匆套上一件衛衣就跑出去，巴最先換好出來，接著就是友希那，她連忙跑上前：「湊小姐，我等會兒還有約會，因為是一早就約好的，所以……」
「是冰川小姐吧？讓她也來一起參加嘛……」倒是巴先大大咧咧地插話。
友希那看了她一眼，才對燐子說：「她現在在外面接你嗎？」
明明是大家應該一起慶祝的時候，自己卻只想著戀愛的事情，這讓燐子感到很是抱歉，說話更加吞吐起來：「對……她因為大雪所以遲到了，剛剛才趕到……所、所以……我……」
「現在主要出口人都很多，你讓她去G17口等吧，那邊比較偏。」
「誒……可是……我也不知道G17口在哪裡……」
「我送你過去。」友希那說完，掃了她的衛衣和衛衣底下露出的光裸雙腿一眼，眉頭擰起，「你就穿這些？」
燐子本來想說不用麻煩她親自送，但被這麼一問，只好先回答後面的問題：「還、還有……褲子沒換上……外套也……」
「去穿好衣服再出來，外面很冷。」
「……哦……」燐子只好回去穿衣服，等她出來後，見友希那已經戴上了圍巾和帽子，兩隻手插在衣袋裡，渾身都裹得嚴嚴實實。
「走吧。」
「G17門？好，我這就過去。」紗夜說完後就掛了電話，開始沿著正門往旁邊走，這才發現這些側門的排列順序好像和她以為的不太一樣，原本密集離開的人群也漸漸變得稀疏，好處是這樣就不用擔心錯過出來的燐子，壞處卻是……她也找不到G17門在哪裡了。
這時，她發現有幾個人離開會場後也開始在外面轉悠，似乎不急著離開的樣子，這些人身上都穿著應援服，手上還拿著橫幅之類的應援物，看上去對這裡非常熟悉。
「請問，你知道G17門在哪裡嗎？」紗夜攔住其中一個小個子女生，詢問道。
「啊，你要去那裡蹲啊，那裡超級偏誒。」
女生有點意外，畢竟面前的紗夜除了抱著束花以外哪裡都不像是會在演唱會結束後蹲人的歌迷，但她本來就是來側門碰碰運氣的——友希那每次都是坐著保姆車直接從正門離開，導致正門那裡每次都人山人海，除了偶爾有少數運氣特別好的傢伙能拿到籤名以外，大部分人也就只能追追車望著車裡的友希那尖叫而已。
這次來側門只是想碰運氣看能不能蹲到那位帥氣的鼓手，既然有人想去G17門，那過去看看也不錯，沒準會因為助人為樂而人品大爆發也說不定。
總之，紗夜在這位熱情的樂迷的帶領下到了G17門，這裡已經是場館極為偏僻的地方之一，離停車場和大門都得步行十多分鐘，走到一半時紗夜就覺得很不好意思了，但前面領路的女孩蹦蹦跳跳一副很有精神的樣子，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默默跟在後面，等到了地方以後，她立刻開口：「謝謝你了……」
「！！！！假的吧……？！！！！！」身前的人忽然發出極為不敢置信的低低驚呼，「這、這……你、你看到了嗎？？那個，那個是湊友希那？？？？是本人？？？？？？！！！！！」
她激動地抓住紗夜的胳膊一通狂搖，紗夜連忙看過去，第一眼先看見燐子正站在門邊，身邊是另一個戴著帽子和圍巾的人，顏色特別的銀紫長發披在身後——的確是湊友希那。
她身邊已經圍了三四個歌迷，大概同樣是來側門碰運氣的人，因為這裡沒什麼人，歌迷們在偶像面前還保持著矜持，只是臉上不可避免地洋溢著興奮之情，而身邊的歌迷小姐也早就鬆開她衝過去，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籤名板，簇擁到了友希那身邊。
燐子也看到了紗夜，連忙朝她揮手，紗夜快步走上前，首先把花遞上去：「白金小姐，恭喜你，演出大獲成功了。」
比起被湊到身前的這一大束花，燐子更想抱住拿著花的人，但考慮到身邊除了湊小姐以外還有好幾個歌迷，她只好按捺住心情，接過花束：「謝謝你……冰、……紗夜。」
紗夜看一眼原本在燐子身邊的友希那，她現在已經徹底被歌迷圍起來了，正低著頭給歌迷寫著祝福語和籤名，長長的睫毛下，那雙金色的眼睛若隱若現。
「我們走吧。」紗夜對燐子說。
「……」燐子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先和湊小姐打個招呼再走，但她才剛一看過去，就見湊小姐頭也不抬地朝她擺了擺手，似乎是示意她快離開的樣子，「……我們走吧。」
從體育場的側門離開後，路上時不時可以遇到一些剛從演唱會現場離開的人，他們要麼在大聲討論著剛才的演唱會，更有甚者直接拍著手唱起來，周圍仍然殘留著興奮和激昂的氛圍，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兩人手拉著手安靜地走了一段路——這一段似乎是為了讓觀看完演唱會的人們儘快疏散而安排人專門進行了除雪，積雪都堆在路旁。
雪還在下，路上積起的薄薄一層被踩成了髒兮兮的泥水，路邊的積雪倒是又被新雪覆蓋成潔白的顏色。
「……雖然只看了轉播，但演出很精彩，一開始還以為白金小姐是伴奏的樂手，轉播方不給鏡頭，我還很懊悔沒能趕到現場……」紗夜輕聲解釋。
「那時，冰川小姐還被堵在路上嗎？」
「是，那時在電車站裡，因為大雪，要換乘的電車延遲了很久才發車，後來好不容易到了可以打出租的地方，就立刻換了出租，以為能快一點……」
「……」
「抱歉，我想得太不周到了，那個時候正好是晚高峰，加上天氣不好，路上堵車也很厲害，最後我是跑過來的。」
「……沒關係……冰川小姐已經盡力了。」
「對不起。」
燐子忽然站住，紗夜也停下來，轉身面向她。
她低著頭，柔順的黑髮上壓著毛茸茸的白色貝雷帽，雪花沾在上面，紗夜伸手替她拂去帽子和肩頭的積雪，又伸手握住她的手。
很涼，燐子出來的時候沒有戴上手套，那雙十指纖細修長的白嫩的手被凍得發紅，紗夜把她的手握在手裡，輕輕呵著熱氣，然後輕柔地搓揉，努力製造著溫度。
演奏出華麗樂曲的、天才的、奢侈而昂貴的手指。
「沒關係了……知道你有在看，在看……舞臺上的我……」
「沒關係了……那樣就好。」
燐子抬起頭，同樣被凍得紅彤彤的臉蛋上綻出一個笑容，依然是羞澀的，和在舞臺上光彩照人的她完全不同。
紗夜看得有點發怔，燐子也看著她，兩個人安靜地對視一會兒，紗夜想說什麼，卻沒能開口，最後只是握著燐子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再怎麼說也做了這麼久戀人，燐子感覺得到紗夜心裡依然沒過去，於是試圖轉移話題：「對了，冰川小姐……是不是有個在國外留學的妹妹？……沒記錯的話？」
紗夜的背忽然有一瞬間的緊繃，她抿一下嘴唇，才說：「是。」
「啊，好像……她們會有聖誕假期的樣子？那她……？」
「嗯……日菜今天從國外回來，我早上才去機場接她回來。」紗夜的嗓音微微發澀，她說完就咽了一下唾沫，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那麼緊繃。
為什麼……燐子會突然提起日菜……
「今天……很巧合地聽說了一件事……冰川小姐，聽說過RAS的CHU²小姐嗎？」
怎麼會沒聽說過……
「果然預賽的那個吉他手不是你本人吧？雖然長得很像。」
「令妹的吉他簡直是Amazing！Unparalleled！可以介紹她讓我認識一下嗎！」
「啊……你的話，說實話，音色有點無聊。」
「因為感覺吉他也有點無聊呢，所以想繼續嘗試別的更嚕~的東西了~」
「……姐姐？你在……是在生氣嗎？」
日菜和粉發製作人的聲音混在一起，過去的夢魘原來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只要有日菜在……因為她是日菜的姐姐……偏偏是日菜的姐姐……
「……從她那裡才知道，原來……冰川小姐以前也參加過樂隊……？」
「白金小姐。」
夠了，冰川紗夜，燐子她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對她發洩無能的怒氣，她是無辜的。
可是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麼……
「……？」燐子疑惑地看過來。
難道成為日菜的姐姐，就是我的錯嗎……
「……今天，你們的樂隊，應該有慶功宴之類的吧？」
今天是燐子高興的日子，不應該破壞她的心情，紗夜能做的，只有把她送回本該高興的氣氛裡。
「有是有……」
「我送你過去吧……你看，這種時候脫離集體總是不大好……」
「……為什麼……冰川小姐，一起過聖誕這種事……不是早就說好了嗎？」
「我是說，今天應該是慶祝的日子，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有點冷清不是嗎？」
「我不明白。」
燐子再次站住，抬眸望著她，眼瞳浸在溼亮的水光中。
「冰川小姐……覺得和我在一起很冷清嗎？為什麼……突然要我去和別人待在一起……」
「明明……明明說好了要一起過的……」
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燐子這麼生氣的樣子——就算她生氣了，看上去依然是柔軟的，或許比起生氣，還是傷心更多——而紗夜也意識到，自己的做法錯得很離譜。
她以為，只要讓燐子避開心情陰沉的自己就是對對方的體貼了，可是卻忽略了燐子只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心情。
「對不起。」
但是，到底該怎麼做才是對的呢？
一切都是亂七八糟的，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得到紗夜的道歉後，燐子又低下頭，眼睛依然是模糊的。
不該哭的，不該對紗夜發脾氣的。
下大雪不是紗夜的錯，遲到也不是紗夜的錯，可是……紗夜到底在為什麼難過，為什麼……什麼都不肯說出來？
……只是想著，要把她推開。
紗夜不再提要送燐子回到同事那邊的事，但也不再說別的話了，只是默默牽著燐子的手往回走。
湊友希那OFFICE掛靠在大型事務所旗下，藝人公寓也是通用，燐子搬出來之後就住進了公寓裡，這裡離工作室和錄音棚都很近，方便她每天訓練和參加各種藝人相關的課程。
公寓管理很嚴格，非住戶進出都需要登記，紗夜本想只送到門口，但對上燐子泫然欲泣的眼神以後，她又十分無奈，只好登記後，跟著燐子回到所居住的套間。
進入玄關後，仿佛壓抑已久一般，燐子撲上來緊緊抱住了她，紗夜下意識接住，回摟住了對方的腰。
看著燐子溼漉漉的眼睛，紗夜只覺得胸口像卡住了一塊冰，讓她喘不過氣，五臟六腑都是冰涼的。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戀人柔軟的臉頰，淚痕被寒風吹得冰涼，她的手指也是涼的，剛一碰上去，燐子像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的顫抖一下，接著她深吸一口氣，抱著紗夜的脖子親上來。
吻依然是冰涼的，柔軟的嘴唇因為緊貼在一起而微微變形，紗夜的雙手下移，按住了燐子的雙肩。
接著她手上微微用力，重合的嘴唇不得不分開，紗夜已經無法再面對燐子的臉，她垂著眼睛：「……我要回去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
「……那麼，再見。」
紗夜低喃一句，燐子低著頭沒有說話，她背過手去摸索門把手，擰開門以後就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鎖舌彈回去的清脆聲音。
「……………………」
「…………嗚……」
良久，黑髮的女孩終於壓抑不住泣聲，抱著自己的雙臂慢慢蹲下去。
「吶，我說，就這樣把RAS的兩位趕回去真的好嗎？」
「我司的聚餐要她們來湊什麼熱鬧，而且，今天可是聖誕夜，小情侶不就是應該單獨過嗎！」
居酒屋的大隔間裡，ROSA的成員一桌，湊友希那OFFICE的其他員工一桌，兩張桌子拼在一起，酒過三巡之後，氣氛也漸漸酒酣腦熱起來，大家說話也開始變得百無禁忌。
「譁，原來她們真的是……」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難道你沒見過女同性戀嗎？」
「好了好了，趁大家都在，剛好，大家投票表決一下。」經紀人拍拍手，其他人先是安靜了一下，接著又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表決什麼？」
「還需要投票？難不成是年終獎金的數字？」
「這時候年終獎金應該都已經包好了吧，拖到這個時候可不是我司作風啊……」
「是新年團建的活動啦。」經紀人笑起來，她拿起玻璃酒杯晃了晃，「大家來一起決定吧，備選有溫泉、滑雪、遊湖、爬山！」
「說起來，白金小姐不在，投票豈不是會少一個人？」
「正常人都會選溫泉吧？現在這麼冷，誰要去爬山和遊湖啊。」
「可我覺得滑雪不錯誒，如果和溫泉放在一起選的話，溫泉什麼時候都能去，滑雪可是只有冬天才……」
「誰會夏天去泡溫泉啦！」
「那麼，我去打電話問一下燐子的意見。」
一時間，兩張酒桌上都安靜下來，人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看向說出那句話的人。
原本坐在主席的友希那卻已經起身，拿著手機拉開紙門，去了走廊上，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眼神示意：Boss怎麼了？」
「有沒有覺得Boss心情好像有點一般……」
「她不是一直都那張臉嗎？」
「以前起碼演唱會之後會高興一陣子的吧！」
「哦……嚯？」
「哦嚯——」
沉默的隔間裡，意味深長的空氣流淌著，而在一門之隔的走廊上，友希那一邊往更加清淨的樓梯間走，一邊撥通了燐子的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才被接通。
「……湊、湊小姐……？」
友希那眼神微動，乍一聽似乎一切如常，但是……她那十分敏感的耳朵卻捕捉到一絲異樣。
燐子哭過。
「要去溫泉旅館嗎？新年假期。」
「誒？」
「？沒聽清嗎？我是問，新年假期要去溫泉旅館嗎？」
「聽、聽清了……但是……去溫泉旅館……？和、和湊小姐一起？」
「當然，我也會去。」
「啊……這、這個……我……我……」
「同意的話，我就去告訴她們。」
「……她、她們？」
「新年團建的項目，你投票給溫泉旅館了是吧？」
「…………………………」
「……還有……其他項目嗎……？」
「那我就告訴她們你選溫泉旅館了。」
友希那掛了電話，轉身往回走。
走廊兩側的紙門裡時不時傳來笑聲、說話聲之類的喧譁，直到剛才，友希那都覺得這裡太吵了。
但現在……
她拉開紙門，看見自己的樂隊成員、工作室員工們已經喝得嘻嘻哈哈、東倒西歪。
現在這樣……倒也不錯。
（本篇完）
（本文完全是為愛發電，所以，看了喜歡的話請不要吝嗇您的留言，這是我更新的動力，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