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搞笑入魂的日本藝人,北野武在他媽媽去世的葬禮上,只考慮一個問題:怎麼用笑話帶過這件事?
守靈儀式那天,日本媒體到場,北野武心想,這些娛樂記者的鏡頭都在等著我哭,絕對不可以讓他們得逞,我得想點兒笑話,好讓人誇讚我不愧是搞笑藝人。
可偏偏越是想搞笑,越笑不出來,這時候旁邊一個女記者突然失聲痛哭,那一瞬間,鼻頭一酸,眼淚湧了出來「完了,被記者下了套,我輸了。」
不想讓全世界都看到自己流眼淚,看起來既喪逼又懦弱。
更不想面對「被同情」「被安慰」的瞬間,哪怕是一個安慰的拍肩,一個擁抱都叫人尷尬至極,難受至死。
5年前的一個冬天,我記得是大年初四的晚上,一輛SUV從我和我哥哥身後開過,車速快得離譜,後視鏡咬住我哥哥的衣服,把他拉出去,甩出了10米遠的距離,血流了一地,當場昏迷。
縣城的醫院條件很簡陋,我從窗戶外面看著哥哥在用桌子搭成的簡易手術臺上縫合頭部的裂縫,昏迷的狀態,也仍然痛得撕心裂肺的大叫。
在那三天裡,我幾乎完成了一生的成長。
悲傷痛苦我都可以忍住,最難熬的其實是這個世界對你的溫柔。我不擅長應付悲傷沉寂的氛圍,相比起被別人安慰,我更想成為一個24小時的樂天派,把我的情緒,全都過濾成積極正面搞笑樂觀的東西,我只是想讓我哥快點振作起來,更何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就不要再把別人拉進自己骯髒的下水道了吧。
可偏偏,話一出口,不知為何,那點可憐的幽默感全都被捲走,酸脹的眼睛和鼻頭,連喉嚨的略微停頓都在出賣自己。
是真的笑不出來,連自己都瞞不過,又怎麼騙得過別人?
那些企圖逗笑全世界的人,似乎過得都不太快樂。
太宰治說,「搞笑是我對生活最後的求愛」,可太宰治嘗試過五次自殺,
扮演憨豆的羅溫,本人患有重度抑鬱症,
《老友記》裡的錢德勒在六個人裡始終扮演著搞笑賣蠢,調節氣氛的角色,只是因為兒時父母的離婚讓他無法忍受尷尬的局面;
就連一輩子逃不開笑點的嶽雲鵬,最擅長的都是借酒澆愁。
他們一邊捂住傷口,一邊逗笑觀眾。
記得小時候寫我的夢想,我寫的是當一個相聲演員。後來和朋友聊起這個想要成為笑星的夢想,他和我說了一句讓我感動至今的話:喜劇的內核是悲劇,我不想你為了逗別人開心而讓自己不快樂,希望你做自己,也能讓大家快樂。
逗笑別人不是生活的意義,逗笑自己才是。
把自己搞得痛苦不堪,就算養成了「笑對人生」的好性格,又怎麼樣呢?上帝會給我們發個樂天派獎章嗎?
我不要那些世俗定義的「好性格」
那都是被世人給逼出來的
我只想
高興的時候和路過的人乾杯
不高興的時候就放火燒一整片草原
所謂人生
不就是想哭就哭
想笑就笑嗎
北野武在母親葬禮儀式上放聲痛哭得畫面,被綜藝節目一再播出,那是他作為搞笑藝人被現實揭穿的時刻,是身為藝人的KO敗北,可那一頓痛哭,卻感動了全日本。
「平日裡嘴巴超毒的傢伙,其實也是個好人吧。」
有時候好好哭一場,反而傷口會癒合,對吧。
心裡常常會流淚
臉上卻總是保持著微笑
別笑了,你眼眶紅了
別忙了,你該歇歇了
別忍了,你該哭一場了
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