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西施是春秋末年越國(今諸暨)的浣紗美女,被越王勾踐進獻到吳國,目的是以美色迷亂吳王夫差的心智,使之沉緬其中,荒廢政事。西施姿容絕代,入吳後,施展媚功,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吳王夫差的心,從而幫助越國順利地滅掉了吳國。
但是,關於史書上所記載的西施種種行跡,許多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首先,這個故事裡的「浣紗美女」的原名並不叫西施。
西施其實是一個生活在春秋初期或更早一些時代的美女,與另一個叫毛嬙美女齊名。
這個,可以從《管子小稱》上記的「毛嬙、西施,天下之美人也」一語可以得知。
《管子》為管仲及其弟子所著,管仲是東周初期秦秋五霸齊桓公的得力助手,大約生於公元前725年左右,卒於公元前645年左右。而越王勾踐生卒約前520年在前465年,也就是說,美女毛嬙、西施是早於勾踐時代兩百多年就出現的人物。
相較而言,毛嬙應該比西施更美。
《管子小稱》在提到毛嬙、西施時,就把毛嬙放在前面、西施放在後面。《慎子威德》也是如此,說:「毛嬙,西施,天下之至姣也。」《韓非子顯學》同樣說:「故善毛嬙、西施之美,無益吾面,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淮南子》也說:「雖有毛嬙,西施之色,不知悅也。」其餘的「人之欲見毛嬙,西施,美其面也」 (《尸子》) 、「世無毛嬙,西施,王宮已充矣。」(《戰國策齊策四》) 、「毛嬙,西施,求事必得」 (《焦氏易林》)卷十二) 等等,也莫不如此。
《莊子》甚至不提西施,只提毛嬙,說:「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糜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莊子原意是說動物不能感受人的美貌,後人卻反借其語稱毛嬙的美貌:「沉魚落雁」。
當然,也有人認為,毛嬙、西施其實都不存在,只是古人對美女的泛稱。
但不管怎麼樣,經過勾踐施「美人計」一事,西施就成為了另一個特定女人的名字;而在漢元帝和親之後,毛嬙的名字——「嬙」,則成了一個姓王的女子的偏名。
再有,勾踐施「美人計」中的故事主角西施,其最先的身份並不是浣紗女,而是「薴羅山鬻薪之女」。
按照《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的說法,勾踐採納了大夫文種「遣美女以惑其心而亂其謀」的策略,「使相者國中,得薴羅山鬻薪之女。」即西施不是生活在水澤邊的浣紗女,而是深山老林中的砍柴妹。
還有,勾踐找來行「美人計」的女子並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勾踐分別用古代美女的名字西施、鄭旦來給她倆命名。諾,從今天起,你叫西施,你叫鄭旦。
砍柴妹的砍柴身份未免讓人感到粗鄙,所以,勾踐改變她們的身份為浣紗女。
回頭,勾踐讓大夫範蠡對西施、鄭旦進行歌舞、步履、禮儀等訓練,「飾以羅縠,教以容步.習於土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吳」。
在長達三年的聲色、歌舞培訓中,培訓師範蠡和美女特工西施長期接觸,日長生情,雙雙墜入了愛河。
三年培訓期滿,西施必須入吳。
但範蠡「暗渡陳倉」,西施已「珠胎暗結」,醜事一旦敗露,將出現兩屍三命的局面。
為此,範蠡主動要求充當護送大使,一路磨磨蹭蹭,拖拉延宕。
《漢唐地理書鈔》所輯《吳地記》記:「(嘉興)縣南一百裡有語兒亭,勾踐令範蠡取西施以獻夫差,西施於路與範蠡潛通,三年始達於吳,遂生一子。至此亭,其子一歲能言,因名語兒亭。」
也就是說,在從會稽到蘇州的兩三百裡路途中,西施產下了一子。當到達現今嘉興南部100裡處,孩子已經會說話了。路邊的亭子就被當地民眾叫做「語兒亭」。
吳王夫差終於見了西施、鄭旦兩人,神魂顛倒,如醉如痴,收西施於姑蘇臺,收鄭旦於吳宮。
奇怪的是,鄭旦本來扮演的是使者和間諜的角色,卻「鬱郁不得志,經年而死」,吳王夫差哀不自勝,把她禮葬於黃茅山。
史官稱,鄭旦之死,乃「妒西施之寵」。
鄭旦,一個本來就和西施並列,完全可以成為中國古代「五大美女」的如花美女,就這樣香消玉殞,終不為人所知了。
和鄭旦相比較,西施顯得老練和成熟多了。她保持著應有的冷靜,不屈不撓地貫徹執行自己的使命,蠱惑吳王夫差把國事都交給了沒有能力的太宰嚭處理,又不斷離間伍子胥和夫差的關係。
西施的美色最終截殺了吳王夫差的歸途。
夫差喪失了基本的分析能力,對西施的話言聽計從,迫死了伍子胥,又盲目和齊國開戰,在諸侯國中屢屢樹敵。
公元前473年,是一個大旱之年,吳國國力已江河日下。
越國悍然出兵,攻佔了吳國都城姑蘇,滅掉了吳國。夫差在笠澤自刎身亡。
勾踐滅了吳國後,《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記載了範蠡在越國舉國歡騰時的反常表現:「浮海出齊,變姓名,自謂鴟夷子皮。」
在勝利面前,範蠡體味出了裡面隱藏的危險,即: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所以埋名隱姓,隱退山林。
範蠡變更後的姓名很耐人尋味:「鴟夷子皮」。
啥意思?
「鴟夷」本指夏商時青銅所制的鳥形盛酒容器。到了春秋戰國時期,盛酒容器多用皮革製成,但仍稱之為「鴟夷」。清人黎士宏《仁恕堂筆記》記載:「秦鞏間人,割牛羊去其首,剜肉空中為皮袋,大者受一石,小者受二三鬥,俗曰混沌,即古之鴟夷。」所以鴟夷的意思就是用一整張牛羊皮做的皮袋。又由於《吳越春秋夫差內傳》裡面的記載:「吳王乃取子胥屍,盛以鴟夷之器,投之於江中。」即吳王夫差把伍子胥的屍體裝在鴟夷之器裡投江,因此,「鴟夷」也成為了伍子胥的代稱。
據此,唐人司馬貞的《史記索引》解釋說:「鴟夷子皮,範蠡自謂也。蓋以吳王殺子胥而盛鴟夷,今蠡自以有罪,故為號也。」
也就是說,範蠡改姓名為「鴟夷子皮」,一方面是紀念朋友和對手伍子胥,另一方面是在越王勾踐面前謙稱自己是越國的罪臣。
範蠡退隱前夕,還留下了一封書信給好友文種,說:「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勸文種及時抽身。
可惜,文種貪戀高官厚祿,不肯離去,後來果真被勾踐賜死。
勾踐賜劍給文種劍自刎時,極為卑鄙無恥地說:「子教寡人伐吳七術,寡人用其三而敗吳,其四在子,子為我從先王試之。」
共同策劃並實施「美人計」的幾個人中,下場最慘的是西施。
《吳越春秋佚文》記:「吳亡後,越浮西施於江,令隨鴟夷以終。」
即吳國滅亡後,越王把西施裝在皮袋裡沉到江裡去了。
《墨子親士》因此嘆息說:「比幹之殪,其抗也;孟賁之死,其勇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吳起之裂,其事也。」
所謂紅顏薄命,西施被沉,就因為她太美麗了。
太美麗就會被沉,這是什麼邏輯呢?
原來,越國取得勝利後,越王看中了西施的美貌,想要將她收入後宮。西施的初戀範蠡堅決反對,他大義凜然地要越王吸取吳王教訓,不能被美色誘惑。為此,他設下計策,派人用越王的車把西施誆到太湖,再把她騙上船,將她溺死於太湖碧波之中。
範蠡更名「鴟夷子皮」,其實也跟西施「隨鴟夷以終」一事有關。
西施,西施,縱有天下罕有的美麗,終不過為男人謀奪政治權利的一個工具,且事成之後,又被信手拋棄。
為西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