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鵰英雄傳》包惜弱:丈夫死後,我改嫁了

若細究《射鵰英雄傳》這個故事，它的源頭其實是在一個女人身上。她就是楊鐵心之妻，楊康之母，包惜弱女士。

一個風雪的夜晚，南宋臨安一戶人家的柴房裡，伏著一個受了傷的男人。

他雖一副宋人裝束，真身卻是金國王子完顏洪烈。

他只見了包惜弱一面，就再也忘不了她嫋娜風流，好韻致，從此輾轉難眠思佳人。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是人之常情，可惦記別人的老婆就有違道德。

完顏洪烈，讓宋人出手禍害了這一對鄰居，毀了2個三口之家，再適時出現扮英雄，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醒世恆言》裡說，世人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寧為太平犬，莫作離亂人。

升鬥小民的人生，就在這些掌權者的翻雲覆雨之間頃刻顛覆。

01 造化弄人，家破人散

電影《自梳》中有句臺詞：做女人有什麼選擇呢？只求找到一個好歸宿。

然而女人如果懷著這樣的託付心態，得到的往往是失望。

《射鵰英雄傳》裡的包惜弱為人心慈，生平見到受了傷的動物，必定帶回家照料，自家養的雞鴨也不許殺一隻。這樣的脾性，正應了她的名字，「惜弱」。

因此，她明知那個倒在她家柴房的傷者恐怕不是好人，卻還是給了他一碗熱湯，助他還魂。又偏巧那天丈夫楊鐵心喝多了，大醉沉睡，推他不醒。

陰差陽錯之下，埋下禍根。

鄰居郭大哥為抵擋官兵，被亂箭射死。楊鐵心護著兩家女眷逃難，三人很快走散了。

當楊鐵心與妻子重逢，包惜弱撲到他懷裡，聽到大嫂給官兵捉去了，他馬上要去救她。

哪怕明知後面又有官兵追來了，楊鐵心也咬牙對妻子道：

「大哥已死，我無論如何要救大嫂出來，保全郭家的骨血。要是天可憐見，你我將來還有相見之日。」

這話分明自欺欺人。

他當然知道妻子沒有自保的能力，丟下她便是死路一條。然而為了義氣，他還是任妻子哭倒在塵埃之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義薄雲天的男人做朋友很好，做丈夫卻難言是幸事。

曾經有個經典的問題，妻子問丈夫，

「如果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誰？」

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正確答案。危急關頭，只能撈到哪個是哪個，況且生活根本不會給你機會做選擇。

可楊鐵心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卻任憑懷孕的妻子自生自滅，他最後並沒有救出大嫂，還與妻子徹底失散了。

恰如作家秋微感慨的那樣，

世間最大的遺憾是，我們能好好的開始，卻沒能好好的告別。

當初鑼鼓花轎迎進門的妻子，也曾海誓山盟，永不分離。

事到臨頭卻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夫妻情意終究比不過他的英雄義氣。

君為樹，妾為藤，藤依樹而生，這樣依附丈夫的女人不在少數。

太平無事時，自然歲月靜好，可一朝生變，女人就不知何去何從了。

02 亂世飄萍，誰枝可依

有人拿包惜弱與李萍做比：

李萍剛強、堅韌，把一個笨兒子培養成了英雄俠客；而包惜弱他們母子就是反面教材，可是人與人本就是不同的。

男人娶妻時，都愛包惜弱這樣溫柔美麗，以自己為天的女子；待遇到變故，又覺得還是李萍這樣的女人更靠得住。

可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

包惜弱家園被毀，丈夫失蹤，正是驚慌失措的時候，完顏洪烈從官兵手中救了她，帶她到旅店安頓。

他自稱「顏烈」，又巧言圓了自己的來歷，

「那日從北邊來，要去臨安府，路過貴村，無端端一箭射來，中了肩背。如不是娘子大恩相救，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他拿這救命之恩當由頭，照顧包惜弱。

包惜弱請他幫忙打聽丈夫和大嫂下落，他直接編了一通謊話暗示，楊鐵心已死。

包惜弱沒有親自去打聽驗證，聽到消息就昏倒了，醒來後悲痛欲絕，想要以死殉夫。

丈夫是她的靠山，山沒了，她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不獨立的女人唯有依靠別人，完顏洪烈主動讓她依靠。

包惜弱沒出過遠門，見識有限，心思淺如清潭，這在陰謀家完顏洪烈面前，根本不夠看。

他從沒逼迫過包惜弱，僅以退為進就能讓她按自己的設想走：

「娘子如覺小人的籌劃不妥，但請吩咐，小人無有不遵。」

他越遷就，包惜弱心中就越過意不去，只得讓他瞧著辦吧。

於是他們過了長江，一路向北而去。

自古賊船，易上難下。

等到完顏洪烈被找來的軍士叫：「王爺！」時，包惜弱才覺有異。

宋金不兩立，她竟走入了金人國境。

性格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一個人的命運。包惜弱溫柔有餘，堅定不足。若生在高門大戶，嫁個權貴人家，安享一世富貴是最理想的人生。

然而身在亂世農家，貌美是惹禍根苗。心善、軟弱、沒主意，更是她的致命傷。

在宋人的土地上，她尚且無助，到了金國更是無力反抗。

亂世中的浮萍，只能任由他人安排。

03 半推半就，不得不嫁

天下眾生，熙攘往來皆為利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

完顏洪烈一路上對包惜弱小心開解，諸事上心，衣食均周到。

早點是，四碟精緻小菜，一小鍋香梗米粥。

細心給喪夫的包惜弱置辦了替換衣服：

全套縞素的衣裙，鞋襪，連內衣、小襖以及羅帕、汗巾等等也都齊備。

兩人同居一間客房，包惜弱抱著短劍在床榻上，隨時準備自衛或自盡。

完顏洪烈卻徑直抱了2捆稻草，睡在地上，對她道了聲，「娘子，早點安歇」。

一個王子對一個平民寡婦好，所圖的自然就是她這個人了。

如此一個體面有禮的男人對自己殷勤小意，縱然是包惜弱沒有什麼旁的想法，也難免動容。這份情意太重，包惜弱受之有愧，心中忐忑。

老舍的《月牙兒》裡，俊生對月容也是百般呵護，月容心想，

「我要是不愛他，就太對不起他了！」

一無所有的女人無以報恩，唯有以身相許。

完顏洪烈聞多識廣，穿上宋人衣衫，儼然一個有書卷氣的貴公子。他談吐俊雅，才識博洽，絕非楊鐵心這樣的粗豪漢子可比。

他儘管事務繁忙，卻事事想著包惜弱，每次出差回來都有禮物。

一個偌大的王府，只有她一個女主人。

為了讓她成為金國皇室承認的王妃，完顏洪烈承受了巨大的壓力。這樣的男人，哪怕他沒有權勢財富，也能評個十佳丈夫。

他有耐心，會哄人，待包惜弱母子如珠如寶。

作為一個能謀善斷的陰謀家，完顏洪烈要謀算誰，很少會失手。

他用盡心機，就是為了讓包惜弱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情之一字，自來就是個牢籠，捕獵者自己亦是獵物。

宋人對女子的訓誡，如隱形的繩索一般讓包惜弱不敢全然接受他的深情，也無法回饋給他真心。半推半就的結果就是兩個人都如吊在半空的木偶，誰都不曾好過。

04卻之不恭，受之有愧

包惜弱不是慕富貴的人，可正因為有王府的權勢富貴才讓她們母子免於戰亂流離之苦。自己的兒子才能平安長大，還接受了頂尖教育。

包惜弱嫁給楊鐵心不過1、2年光景，卻與完顏洪烈相伴18年。

日久可以生情，陪伴成了習慣。

羅曼·羅蘭說：「在婚姻中，每個人都要付出，同時也要收回點什麼：這是供求規律。」

包惜弱因為改嫁，心懷愧疚，多思多慮，身體也一直不強健。

即使做了王妃，她也不曾安享富貴。

王爺不在府中的日子，她總是一個人住在仿建的牛家村農舍裡，那是她靈魂的歸屬，唯有待在那，她才稍覺心安。而她日日擦拭亡夫的鐵槍，更是提醒自己不要對完顏洪烈動心。

別人對她的一點好，她都想回報，偏這感情，她不敢給。

錢債有數，情債難償。

她從來不敢細想這個蠻族男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理智和情感一直在她心中撕扯矛盾著。

包惜弱沒有主動出軌，也不曾飛撲富貴，她只是亂世之中，身不由己又想活下去的女人。

一個婦道人家帶著遺腹子，又沒有個謀生自保的本事，若不改嫁簡直難有活路。

大宋寡婦改嫁金國王爺，不必任何人指摘，她就自責了一輩子。

她最後殉夫自盡，未必是還愛著楊鐵心，只是出於禮教的下意識反應。

至於臨死前，她緊緊抓著楊鐵心，那是被丈夫放棄的女人，壓在心底18年的執念。

她應該很想當面問問他，當年你推開我以後，可曾後悔嗎？

05

包惜弱是個被家國、禮教綁住的女人。

《醒世恆言》裡收錄了頗多一女不事二夫的故事。

小說是社會的縮影，這是男人纂輯的書，故事自然也代表了當時男人們的價值觀：

女子要貞靜守節，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小時候看《射鵰英雄傳》覺得故事跌宕起伏，真好看。

長大了再回顧，都是求而不得，人生苦澀。

如包惜弱這般被丈夫拋棄的女子，她完全可以忘了前塵往事，歡歡喜喜地過日子。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不是罪過，完全不必為此自我折磨。

可她卻作繭自縛，認為自己不配擁有幸福。

包惜弱一直被動地被命運推著走，從不曾為自己活過，她做的唯一抉擇就是以死殉夫。

世間已多風雪摧殘，女人最需要的就是祝福自己的能力。

【作者簡介】

鍾十一，日常自閉遇友話癆，寫不出文就去做菜的射手女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