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
《趙氏孤兒》
《伊底帕斯王》
又為《俄狄浦斯王》
(Oedipus或 Odipus,
或拼為 Oidipous)
《李爾王》
(The King Lear)
朱光潛先生在《悲劇心理學》中說:「西方悲劇這種文學『體裁』幾乎是中國所沒有的」。「悲劇這種戲劇形式和術語都起源於希臘,這種文學體裁幾乎世界其他各大民族都沒有,無論中國人、印度人,或者希伯來人,都沒有產生過一部嚴格意義的悲劇。」
中國所謂的傳統悲劇和悲劇的標準也有區別。王國維先生在《宋元戲曲史》裡大力發掘了中國的傳統悲劇,認為像《竇娥冤》一類的戲劇可以屹立在世界悲劇之林而毫不卻步。其他的像《趙氏孤兒》一類的元曲,都故事悲慘、人物不幸······
但是,我們仔細探究,會發現,中國傳統的悲劇大都強調人物間的堅絕鬥爭和最後的勝利大團圓,不團圓觀眾/讀者就不答應。
《竇娥冤》裡竇娥被斬首時,悲憤唱到:「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而後發三誓:血濺白練、六月飛雪、天旱三年!
「你道是天公不可欺,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願。做甚麼三年不見甘霖降,也只為東海曾經孝婦冤。如今輪到你山陽縣,這都是官吏每無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難言。」
關漢卿的最傑出元曲,讓竇娥冤用最美最悲切的唱詞淋漓盡致地表達天地之不公、司法之腐敗、官吏之昏暈、人性之慘忍!也算是悲劇中讓人絕望的一齣戲。然而後來,竇娥化成鬼魂找到了當時已經為官的父親,讓父親為自己伸冤。這就是中國式悲劇和西方悲劇不一樣的地方。
而西式悲劇:讓最無辜的原罪者受盡一切欺凌和不公,碾碎他最後的希望和憑依,最終在唾棄和沉淪中死去,平靜而安寧。
經典悲劇《伊底帕斯王》又叫《俄狄浦斯王》(Oedipus或 Odipus,有時拼為 Oidipous)
如果你旅遊到了希臘,去一趟保存最好的埃皮達魯斯古劇場,導遊會讓你坐在劇場最後一排,然後走到舞臺中央劃火柴,而坐在遠處的你,你仍能清楚地聽到劃火柴的聲音。這就是2500年前的古希臘劇場。它一般建在戶外,呈十字圓型環繞著,舞臺演員們帶著可能有擴音效果的面具,穿著高高的傳統厚底鞋,以便後排觀眾也可以看清楚他們。
《伊底帕斯王》改編至古希臘的神話故事,女祭司德菲爾(Dephi)預言底比斯(Thebes)國王萊厄斯和王后約卡絲塔會生下一個兒子,兒子將來註定要弒父娶母。國王夫婦忍痛把伊底帕斯帶到了山中去丟棄等死。伊底帕斯被牧羊人拯救了(又是牧羊人!),之後又經歷了一連串事件,科林斯的國王和王后收養的身世不明的伊底帕斯,眾神看似特別眷顧他。伊底帕斯長大成人後,因為傳言他不是國王親生的,科林斯國王又請祭司預言,祭司警告他,伊底帕斯會犯下弒父娶母亂倫之罪。伊底帕斯誤以為指的是養父母,因此逃離逃離科林斯,前往底比斯。
在一條岔路上,他遇到了一頭駛來的一輛雙人戰車,駕車人把伊底帕斯擠到路邊,對他惡言相對,雙方大打出手,伊底帕斯盛怒之下殺死了對方,殊不知對方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萊厄斯。
伊底帕斯繼續上路,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他遇上了人面獅身的斯芬克斯(Sphinx去過埃及的同學都不會陌生吧?有興趣的同學可以查一查兩者之間關係)。斯芬克斯常年盤踞在山中,威脅著城裡的居民。斯芬克斯會向所有路人出一道謎題,如果他們答錯便會死。這個謎題是:什麼動物早晨是雙腳走路,下午兩隻腳走路,晚上三隻腳走路?伊底帕斯是唯一一個答對的人,大家猜猜什麼動物?為什麼?斯芬克斯聽他答對,便自殺了。
底比斯居民對伊底帕斯無比感激,推舉他成為國王。他娶了守寡的王后約卡絲塔,這兩個人便在不知情之下犯下了亂倫之罪,他們生下了一個孩子。他是一個好國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但幾年之後底比斯爆發了一場神秘的恐怖大瘟疫,好幾千人喪生。非但如此,作物也屢屢欠收,女人無法懷孕。底比斯顯然陷入了一場詛咒。雙眼全盲的預言家特伊西亞斯(Tiresias)揭露了背後可怕的真相:眾神懲罰這座城全是因為伊底帕斯放下了弒父亂倫之罪!
王后約卡絲塔上吊自殺,伊底帕斯用妻子的胸針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餘生行乞,成為底比斯最低賤的人。女兒安蒂崗妮(Antigone)不離不棄,陪伴他度過悲慘的餘生。
現在我們回到一個問題:《伊底帕斯王》為何不只是一個毛骨悚然的故事?而是一個悲劇?而且若要論悲劇,底比斯百姓的民不聊生。餓莩遍野為何比不上一個精神崩潰的盲人乞丐?
亞里斯多德《詩學》中對於悲劇的定義中說「……借引起恐懼和憐憫,來使這種情感得到陶冶。」
亞里斯多德指出我們欣賞悲劇之美,觸動我們的不是其中的故事,而是悲劇如何鋪陳情節的,我們喜歡《李爾王》不是享受殘酷的事實,而是其中的技法。伊底帕斯王知道天命難違的時候,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讓悲劇不斷的衝擊人的心靈,讓人類在現實中不可承受的東西展現出來,造成一定的悲天憫人的氣氛。
亞里斯多德還指出,悲劇的主角大體上都是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貴族階層。這些王公貴族的悲劇才會吸引人,而奴隸僕役的悲劇卻沒有多少人關心。
悲劇情節環環相扣就像一個機械的每一個連接部件一樣。每個悲劇都必須有觸發點,扣下那個板機的就是悲劇英雄自己。他稱之為悲劇性過失。通常勉強翻譯為「判斷錯誤」。伊底帕斯盛怒之下在岔路口殺死令人惱火的陌生人,觸發了毀其一生的悲劇,他的脾氣暴躁,父親萊厄斯也是(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就是判斷錯誤。
此舉有如發動汽車的鑰匙,啟動的一連串事件,這臺車上路之後最終將車毀人亡。它所以令人膽戰心驚,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中,我們都會犯下這樣的錯誤。亞里斯多德認為悲劇撼動人心,據說曾有懷孕的女人觀賞悲劇而導致早產,悲劇的力量可見一斑。悲劇,有讓人感到可憐和恐懼,覺得可憐是因為同情悲劇英雄的遭遇,感到恐懼,則是因為如果這一切發生在悲劇英雄身上,那也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我們自己。亞里斯多德論證裡最具爭議的是他所謂的「淨化」理論。這個字無法翻譯,我們通常直接使用亞里斯多德的諺語,最好的詮釋是調和情感,讓我們回到那位走出戲院的觀眾身上,他剛欣賞完像伊底帕斯王這樣精彩的悲劇,他會感到恍然大悟思如泉湧,觀賞舞臺上發生的事,觀眾會感到全身精疲力盡,同時又莫名振奮,好像經歷了一場宗教洗禮。人類知識大量擴展,生命與人的處境,對於思考之人來說仍然充滿神秘悲劇,直接面對這個謎團解釋人生的大哉問:生命的意義?我們何以為人?
文: 春哥 編
圖: 部分來源網絡
排版: 專欄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