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越來越多的「後浪」漂洋過海,接受專業教育、了解當地商業運作、貫穿起中美兩頭的資源。他們也同時面臨著文化上的漂泊,碰撞和挑戰,都不會少。
作者 | 遲雨落
今年夏天,兩檔最熱門的偶像選秀綜藝落下帷幕。7月4日晚,《創造營2020》的成團夜,選手希林娜依·高以251110993撐腰值奪得第一,鎖定了硬糖少女303的C位身份,成功出道。儘管從數據上看,與愛奇藝推出的《青春有你2》相比,《創造營2020》似乎水花小了不少,但對於藝人而言,《創3》依舊是這個夏天最火熱的曝光平臺之一。
《創造營》與《青春有你》百度指數熱度對比
時間回到5月初,《創3》首播,選手希林娜依·高在battle環節翻唱了陳潔儀的老歌《喜歡你》。節目剛一播出,她就以獨特的音色和唱腔吸粉無數,翻唱版本還一度登上了Q音飆升榜的首位。
在歌手希林娜依·高的履歷裡,「創作俱佳」是個關鍵詞:在以硬糖少女303的身份出道前,她手上就已經有《U》、《夜晝》、《Fade Out》等多首原創歌曲,6月底還發行了個人EP《停不下來》;也有人用「回鍋肉」來稱呼她:《中國新歌聲第一季》新加坡海選五強之一、《中國新歌聲第二季》那英組冠軍、《創造營2020》第一名……
除此之外,在她身上還有個更為特別的標籤:伯克利音樂學院的學生。
出生於新疆、童年在北京、9歲前往新加坡、19歲入學伯克利,這樣的特殊經歷,也讓她從一眾偶像練習生中,迅速被區隔開,形成了獨一無二的標籤和定位。在希林獲勝後,伯克利音樂學院官方微博、校友歐陽娜娜都發文祝賀,又一次把伯克利音樂學院,這一所常在輿論風口浪尖上翻滾的名校,推到了聚光燈下。
歐陽娜娜發微博慶祝希林娜依·高出道
伯克利音樂學院,位於美國波士頓,盛產娛樂圈「後浪」:歐陽娜娜、希林娜依·高、TFBOYS成員王源、錢正昊、黃子弘凡、餘佳運、Panta.Q、魏恩佳,以及早些年的Super Junior M成員Henry劉憲華、王力宏、鳥叔Psy……都是知名校友。相比伊斯曼、茱莉亞、柯蒂斯等音樂類院校,在明星效應加持下,伯克利音樂學院似乎顯得尤為高調、顯眼。
不過,活躍的明星校友資源,讓學校名氣水漲船高的同時,也引來了一些爭議:在社交網站上,關於「伯克利音樂學院到底好不好?」之類的話題層出不窮。
比起網際網路上不斷挑逗外人神經的「扒皮貼」,很多身處伯克利音樂學院的中國學生,反而更集中於挖掘這座「礦山」所帶來的資源。這是屬於更廣泛的伯克利學生群體的一個切面——
他們不是明星、沒有動輒千萬的流量,更像是我們所熟知的,在光鮮亮麗的藝人明星校友背後,普通大學生的故事。
伯克利音樂學院被CEOWORLD雜誌評為2019年世界最佳音樂學校第二名
出生於2001年、即將滿19歲的廣州男孩Philip,目前已經被伯克利音樂學院錄取。現居芝加哥的他,原本計劃近期入學,卻因為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不得不在線上完成第一學期課程。
作為一名新生,Philip的經歷一定程度上能夠折射出這所音樂院校的選拔標準。他在採訪中透露,自己的音樂之路,屬於「野路子」,最初沒有考慮過走職業道路,純粹是出於對EDM的興趣,開始自學音樂製作的知識。直到在美國讀高中時,Philip逐漸萌生了攻讀音樂專業的念頭,2019年通過暑期項目訪問伯克利音樂學院後,他堅定了自己申請意願,並在去年年底拿到了offer。
這是一個完全由興趣驅動的選擇:他只申請了這一所學校,當然也只拿到了這一個offer,就決定了未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學業與職業走向。
而這種選擇,也許發生得更早一些。2015年11月,Philip以@Dk澄的名字,在嗶哩嗶哩鬼畜區發布了自己第一個原創音樂視頻。那是一支稚嫩的《使命召喚》槍聲音樂,收穫了3000多個點擊和零星幾條回復。
2016年底,Philip開始自學編曲,製作純音樂;2017年底,他轉型製作電子音樂。在網易雲音樂的主頁上,Philip記錄了自己的創作成長軌跡:2017年11月12日,那個名為《New Start》的作品,開啟了他的電腦編曲之路。在那之後,Philip幾乎每個月都有新作品發布,還在伯克利上夏校期間,發過一首鬼畜——素材來自宿管晚上查寢的時候,被室友錄下來的怪叫聲,是他花了一個半小時製作完成的。
看起來,這就像是B站「後浪」範本:年輕、興趣驅動、有資本、有實力、有方向,然而在談到這個話題時,他卻認為「後浪」與否,跟一個人所處的相對位置有關。有出身優渥、坐享其成的,也有基於已有資源,踏實做事的。
在談及未來的發展,Philip說,自己在畢業以後,還是會回到中國。「我希望能夠把好東西帶回國內,把技術帶回來,引領國內的電音文化。」
也許在一些人聽起來,18歲少年Philip的「宏圖大志」,有些遙不可及,但他並不是個例。在與另一位伯克利音樂學院校友高力溝通的過程中,他顯示出一種更加強烈的拼勁和闖勁,有對音樂產業的熱愛、對中美音樂市場的熟悉、對成長的渴望。
現年22歲、剛剛從伯克利音樂學院畢業不久的他,已經是創業的第三個年頭了。
早在2018年,高力就與伯克利的校友,共同創辦了「愛聲存新娛樂」,負責現場演出、藝人經紀等業務。現在團隊有10個人,多數是伯克利的校友,近期他們負責的最知名的項目,就是參與了歌手歐陽娜娜首張EP《NANA I》的製作。
能夠與頂級流量藝人合作,對於一個創業公司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曝光與推力。在《NANA I》幕後製作團隊中,有曾合作過Monsta X、BTS等國際藝人的製作人Gingerbread,以及與Justin Bieber 合作的作詞人Eben Wares。高力表示,這個項目,也是通過伯克利學校內部相關人士牽線完成的。
在接受採訪的當天,高力剛從加拿大回來,正在廣州隔離中。他的語速飛快、思維敏捷,談及行業發展和公司業務,顯示出超出年齡的成熟。
在他看來,自己現在所做的工作,是為了消除「中美信息的不對稱性」。在疫情之前,公司還創辦了DoMeSo國際音樂論壇,邀請到譚維維、宋柯、王磊、沈黎暉、盧世偉等多位業內資深人士參與。這個論壇致力於連接東西方的音樂行業「前浪」,實現項目合作和資源對接。
你很難想像一個22歲的年輕人,如何撬動這麼多資源。高力直言,是伯克利音樂學院帶給自己豐富的渠道和人脈。但是,這些都不會主動來到你面前的,需要你自己去挖掘。
這個河南出身的大男孩,高中時就隨父母前往加拿大生活,後來在申請大學時,出於興趣選擇了伯克利音樂學院,自然而然也進入了音樂這一行。高力認為,當下的中國歌手藝人經紀這部分,尚有很大的空缺。在美國,學校有單獨的垂直專業和課程,專門教授這部分內容。然而,在內地很多經紀人是從其他領域轉型過來,例如影視行業,負責人缺乏對音樂的基本知識。相比之下,高力做過歌手、會創作、當過經紀人,能夠扮演一個連接藝術與商業的中間角色。
「一定要了解音樂,才能做音樂作品」。他要求團隊把音樂作品當成產品去打磨,不只是追求曲高和寡的東西。高力也不認為流量規則就是負面的,「我不排斥流量,首先要有流量,讓更多人看到你的作品,但前提是,產品要好。」他們也同樣布局線上的流媒體平臺、直播平臺,和熱門綜藝合作、搞宣發,但不意味著他們要妥協作品的質量,「我們不想像一些公司那樣,只賺快錢」。
高力就像是當年網際網路行業的一代掘金者,把西方的搜尋引擎、電商購物、社交平臺種種模式帶到了國內。來了這裡,卸下某些姿態,學會這裡市場的打法,因地制宜,當然,最重要的,先活下去。
未來,中國有望成為全球第一大流媒體市場,這是時代和發展給予的機遇。
他們正跟著中國的列車,一路飛奔。
然而,像高力這樣的年輕人,在伯克利音樂學院也算不上是典型。他的家人經商,自己在耳濡目染中,很早就有了創業的念頭,讀書時也積極地拓展資源人脈。
與此同時,也有不少伯克利音樂學院在讀的學生,正面臨著一個「流量困境」。有不少學生,苦惱於作品沒有渠道被更多人看到。B站、網易雲等平臺,雖然提供了一些機會,但是更像一個小圈子內的狂歡,並沒有達到破圈級別的突圍。
他們不得不意識到,進入伯克利,不代表從此一帆風順,更不會一炮而紅。流量,成為了很多新人不可言說的無奈。除了已經有超高人氣基礎的藝人,比如歐陽娜娜、TFBOYS王源等,身為普通人,你必須遵從這個市場的玩法。學校帶給你的東西,只能是錦上添花,卻很難雪中送炭。
以希林娜依·高為例,在參加《創造營2020》之前,即便她已經獲得了《中國新歌聲》那英組冠軍這樣好成績,卻沒什麼大眾知名度,舞臺機會少得可憐。這與她對自己的期望相距甚遠。
儘管有失落,在成名與沉寂的落差後,至少她還年輕,有重來的資本。通過申請海外留學,她又一次改寫了人生軌跡,也把自己從一個泥濘的狀態裡解放出來。
今年,希林娜依·高出演《創造營2020》,則是導演組親自與她聯繫,力邀她參與這檔節目。在決定出演之前,她一度抗拒,認為自己並不適合女團,更沒什麼興趣成團。最終,是導演反反覆覆的誠意邀請,讓她走出了舒適區,經歷了又一次「人生裡的15分鐘」,一戰成名。
很難說,如果沒有了這段伯克利音樂學院的讀書經歷,她能否還會在2020年爆發。幾年不見,她的眼界、心態、技能、資源,都有了很大的變化。
回到我們開頭提及的話題,「伯克利音樂學院到底好不好」?事實上,回顧這所學校的歷史不難發現,成立於1945年的伯克利,更像是一個與時俱進的時代產物。作為全球第一所教授爵士樂的學校,伯克利音樂學院在爵士樂、現代音樂、產業技術等垂直領域發展迅速。當前,中國的高等音樂院校裡,開設流行音樂產業相關專業的並不多,頭部音樂院校的優勢專業或學科,例如中央音樂學院的鋼琴系、上海音樂學院的作曲系、中國音樂學院的國樂系等,都更為傳統。對於一個有志於流行音樂的學生來說,選擇伯克利音樂學院,是水到渠成的選擇。
對於歐陽娜娜或希林娜依·高們來說,伯克利音樂學院終究只是一個標籤,有時是助力、有時是非議,但它也只是人生中一段經歷而已。
就如同在任何一所學校,有拼盡全力的人,也有渾水摸魚的人,他們遵循著智商與才能上的正態分布。爭論學校鄙視鏈也好、學歷含金量也罷,都不如踏踏實實做出點作品和成績。
在談及音樂圈「後浪」的話題時,這些20歲上下的孩子,往往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多反思:有激情、有熱血、有詩與遠方、有麵包和人生。這是一個距離成名只有一步之遙的時代,學歷、教育、背景,看起來都只是成功的非必選項。
伴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越來越多的「後浪」漂洋過海,接受專業教育、了解當地商業運作、貫穿起中美兩頭的資源。他們也同時面臨著文化上的漂泊,碰撞和挑戰,都不會少。一直以來,橫亙在兩塊土地之間的,是浩瀚的地理汪洋,以及文化差異。當東西方的交流合作愈發頻繁、信息壁壘被不斷打破,很難想像,在十年、二十年後,這批在兩種文化下成長起來的音樂人,會給中國音樂產業帶來怎樣的變化。
當然,在那之前還有漫漫長夜,和堅持不住、自動退出的玩家。在被利益與名譽追逐的道路上,迷茫和焦慮,並不會因為一條光鮮的履歷,就被一掃而光。不過,在採訪中,他們當中的每個人,無一例外都呈現出對自身經歷的挖掘、對特長與熱愛的思考,對音樂這一行的執著熱愛。
這或許才是最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