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熊吉平
2021-01-04
少小離家,屈指算來,已長達五十餘載,超過了半個世紀。
但不管多久,不管在哪裡,走千裡,行萬裡,故鄉門前那條小河,那條彎彎曲曲,流水潺潺,飛銀瀉玉,清澈見底,魚兒撒歡,鳥兒嬉戲的小河,始終都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經久不散。
我出生在鄂西北秦巴山脈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的山凹裡。我家的房前屋後有幾塊稻田,因無水源,全靠老天下雨積點水澆地。一遇天旱,稻田就乾裂了,常常是顆粒無收。後來只好改種小麥、玉米和雜糧,水田變成了旱田。
老家的房子坐東朝西,東、南、北三面群山環抱,蒼松翠柏,四季常青;西邊是個風口埡子,十分空曠,放眼望去,遠山盡收眼底,故起名旱田埡子。
家門口前不遠處,有一座雖然不算高大,但卻十分陡峭,似堡壘狀般的小孤山,拔地而起,十分壯觀。離山下一裡多路,有一條蜿蜒崎嶇的小河,象一條巨龍盤踞在小河兩岸的群山腳下,起初叫龍王河,傳說,當地群眾經常乘天幹河水下降時用魚鰧精、炸藥和電線在河裡撈魚,鬧得龍王不得安寧,一氣之下便順水而下跑到了十堰黃龍灘,家鄉這條小河便改稱龍堰河。龍堰河的發源地是秦巴山脈竹溪河的分支。
那個年代,一遇天旱,山上無水,居民們每天都是滿面愁容的挑著水桶下河擔水,供人、畜使用。那時的河水清澈見底,甘甜味美,如同大地母親的乳汁將我哺育,我在家鄉一灣碧水的溫婉情懷裡沉醉了16年後,響應祖國的號召參軍到部隊了。
闊別家鄉五十多年,我時刻都無不懷念著生我養我的這個地方,那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物一景,仍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滿山遍野的青松、柏樹身著綠裝,象軍人一樣昂首挺立;滿坡的映山紅、蘭草花、野菊花、野百合花裝點群山,豔香迷人;家門口的那棵棗樹,春暖花開時,芳香撲鼻,引來無數隻蜜蜂,成群結隊,穿流不息的忙碌著採摘花粉;盛夏,青果滿技掛,秋天,熟透了的紅棗又脆又甜,好不絕口。尤其是山下的那條小河,雖不似江南水鄉那麼玲瓏剔透,沒有小橋流水人家,沒有綠水繞白牆,紅花落青瓦;沒有阿嬌搖船蕩漿飛花,低眉咬唇烏蓬生香,但家鄉的小河在我的心中,美如天上的銀河,勝過江南水鄉的妖嬌,是我永久的迷戀和牽掛。
曾記得兒時的小河,河水清澈如鏡,魚兒翩翩遨遊,野鴨和仙鶴展翅騰飛,水獺、野竹雞和九腳狸在河邊竹林叢中穿梭嬉鬧。而甲魚和烏龜經常爬在河邊的石頭上曬太陽,在暖陽的照射下,伸出腦袋窺探小河兩岸稻花芬芳,散發出陣陣幽香,燕雀落楊柳,青鳥啄桑果,或春有野花秋有菊,蘆葦飄絮俊鳥飛,楊柳依依蕩清波的誘人風景……
每到夏秋,我和小夥伴們一起在河壩石頭縫裡摸螃蟹,捉小魚兒,大人們在河邊經常用空瓶子裝滿炸藥,安上導火線,點燃後扔進早已偵察好了有魚群出現的河裡,轟隆一聲悶響,浪花四,頓時,被震暈的魚兒翻著白魚肚浮出水面,我們,有的提著魚網,有的拿著籮筐,有的拿著臉盆和木桶,跳入水中,一陣瘋搶,一陣欣喜若狂,滿載而歸。
那時,我的家鄉還不通公路,外出進城幾十裡,都是翻山越嶺,全靠雙腳丈量。不辭辛勞的小貨郎常挑著雜貨擔子,手搖著撥榔鼓,走村串戶叫賣。交通十分不便,貨物運輸全靠走水路,因當地木船極少,大都用竹子和曬乾了樹棒做成木排或竹筏子裝運貨物,通過家鄉的這條小河把城裡的貨物運到鄉村,再把鄉村收購的物資運到城裡,有時還把貨物運往老河口。因此,家鄉這條小河就變成了當地貨物運輸的交通要道。
看似平靜溫婉的河水也有她不近人情的時候,有時遇到梅雨季節,暴雨連連,山洪暴發,河水猛漲,泛濫成災,淹沒莊稼,衝走已經成熟尚未來得及收割的稻穀、玉米和雜糧,以及鄉親們的房屋和豬羊;駕木、竹排的舵手們,便乘漲水季節把木材和笨重物資運往老河口,途經險灘,一旦撞上礁石,便排翻人落甚至喪命。儘管如此,鄉親們並不記恨這條小河,而只是抱怨蒼天無眼,一張張蠟黃愁眉的苦臉仰望著天空,雙手合十祈禱蒼天恩賜,福佑眾生平安!
小河也有偶爾乾涸的時候。記得有一年大旱,河床裸露,我們這些小娃子全然不顧大人們緊鎖的眉頭,興奮的在小河沙灘裡撿貝殼和五顏六色的小石頭,像小猴一樣爬到河邊那顆大桑樹上搖落桑棗,狼呑虎咽般吃得牙齒烏黑,破舊的小汗褂都染成了黑紅色,活象一個染布房的工匠,回到家中少不了遭受一頓訓斥;大人們在還有些許積水的深潭裡用籮筐或撒網捕捉魚蝦改善生活。有時,大人和會水的小夥伴們也常到河裡洗澡、玩耍,因我不會遊泳,只好站在岸邊看著大人洗澡,小夥伴們戲水打鬧。
家鄉的小河,有多少回憶就有多少思念,多少迷戀,多少親近的欲望。那一年,還是在人民公社大集體時期,縣裡為了解決馬鹿山上幾百戶上千口人長年缺水的問題,決定並動工興修提灌站,把龍堰河裡的水用三級泵站引入山頂供山上居民的人、畜用水。開工的那天,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喇叭聲聲,好不熱鬧,山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無不歡欣鼓午,四處奔走相告,鄉親們個個興奮的合不攏嘴,笑開了花。動工後,民工們熱情高漲,加班加點,廢寢忘食,戰天鬥地,工程進展很快,經過幾個月的艱苦奮戰,工程已完成了一大半,修到第二梯級泵站時,不知為什麼,工程突然被喝令下馬了。山上盼水的上千口子人心涼了,夢破滅了,再也看不到鄉親們的笑容了,一遇天旱,人們繼續挑著水桶艱難的下河擔水上山飲用。直到前幾年,縣裡為了解決山上缺水的難題,便開展了招商引資活動,家鄉在外地打工發展起來的老闆積極響應,並出資動工把對面山上灌溝的水經過家鄉的這條小河,用管道將水引入到了馬鹿山上,並修建了一座很大的蓄水池,然後又把管道修通到各家各戶,裝上水龍頭,徹底解決了半邊山的人、畜用水問題,鄉親們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齊聲讚美黨的政策好,誇縣委、政府為民辦了一件大善事,大實事,大好事,讓我們也用上了自來水,享福了。
家鄉小河的水,不僅滋潤著兩岸的老百姓,而且還是當今南水北調的源頭,轉輾千裡,流入丹江水庫,流進首都北京,百姓們樂不可支的逢人就說,我們的小河,小河水,連接著北京,連接著新華門……
闊別已久,小河婀娜多姿,青山綠水依舊,只是後來因小河的上遊修築了一座水庫,平日河水流量減少了,再也看不見小船和竹排在這條小河裡穿梭遨遊了。不過,時下在小河的兩岸,又修起了兩條水泥公路,每天從早到晚汽車穿流如梭,好不熱鬧,交通暢通了,家鄉也脫貧了,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過。
我雖身處異地他鄉,置身美麗東湖,高樓大廈的烘託包圍之中,但卻時常懷念生我養我的這片故土,這條小河,其美麗容顏與過往,是我心中不可泯滅的永久記憶。
龍堰河,彎彎曲曲的河床,一池碧水,宛如一條巨龍,從秦巴山飛瀉而來,由上而下,流水潺潺,楚楚動人,一路飛歌,美如天籟,將永遠流淌在我的心裡,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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