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收養老虎聞名的泰國旅遊勝地老虎廟涉嫌走私野生動物事件持續發酵。國際先驅導報記者實地探訪，向您揭示背後真相。
文/國際先驅導報記者李穎 楊舟 陳家寶
▲工作人員正在對老虎進行救助
鐵籠子裡，一隻大老虎正來回走動，突然間躍起發出一聲吼叫，血紅的眼睛瞪得滾圓……籠外的工作人員鎮定地取來一些黑色帆布，慢慢將籠子罩住。另一旁的兩個鐵籠裡也各躺著一隻「大貓」，相對還算安靜，有工作人員為其注射葡萄糖營養液，有的則手持器械為其測體溫和體內含氧量。
▲位於泰國西部北碧府的老虎廟,從外觀看，更像一個野生動物園。（李穎/攝）
這一幕發生在涉嫌走私老虎的泰國老虎廟，6月3日，一場從該廟轉移和拯救老虎的行動正在這裡展開。
當天，記者一行從曼谷驅車約3小時，來到位於泰國西部北碧府的老虎廟。下午4點左右，目睹了上百位來自泰國國家公園及野生動植物保護廳（以下稱「保護廳」）的工作人員轉移3隻成年老虎的過程，救虎工作艱難但有條不紊。
保護廳的獸醫帕特拉蓬·曼尼隆告訴記者，轉移這些龐然大物的工作並不容易，不僅要隨時關注每隻老虎的身體指標，還要留意泰國炎熱的天氣給老虎情緒造成的影響，只能在清晨和下午氣溫相對適宜的時間段內進行。
所幸的是，從5月30日至6月4日，經過持續數天分批解救和轉移，老虎廟內全部137隻成年老虎和馬來熊、犀鳥等其他野生動物，已全部陸續轉移至泰國中部叻丕府的動物繁殖中心。
一場拯救老虎行動似乎暫告段落，然而，正如長期關注老虎廟事件的美國《國家地理》雜誌記者薩蘭所說，老虎廟的故事恐怕尚未終結……
▲在拯救老虎行動中發現的虎崽屍體
▍寺廟驚現40餘只虎崽屍體
老虎廟本名帕朗塔布寺，建於1994年，從1999年開始接收周圍居民送來的第一隻受傷的老虎幼崽，此後不斷有一些老虎幼崽被送來，老虎總數也越來越多，因而被俗稱為老虎廟。
3日當天，記者一行在老虎廟看到，這裡與其說是個寺廟，不如說是個動物園，面積約320萬平方米。從老虎廟招牌式的「大虎門」進去，需要開車五分鐘左右，才能到園內的核心區「老虎峽谷」，沿途上還有不少散養著的鹿、牛羊、孔雀和其他鳥類。
近年來，不斷有動物保護組織指控該寺涉嫌進行非法野生動物交易。保護廳開始介入對老虎廟的調查工作。直至今年5月30日，保護廳與警方進入老虎廟展開救虎行動。
儘管遭到寺廟僧人的抵制、甚至故意鬆開老虎的鎖鏈給轉移工作製造困難，但在一些了解老虎廟內部情況的志願者幫助下，保護廳的工作還是取得了進展，連續三天，每天都有新證據不斷被挖掘出來。
▲被冷凍過的老虎幼崽
6月1日，工作人員從園內的工業用冰櫃裡搜查到40隻虎崽的屍體、一頭熊的屍體和若干動物的角。保護廳副廳長阿迪頌·諾春隆向記者表示，當工作人員看到這些時，感到十分震驚，這40多具屍體大多是剛剛出生一周左右的幼崽。
▲裝有虎崽屍體的罐子被貼上了標籤
6月2日，3名試圖開車偷運物品離開寺廟的僧人被當場截獲。搜查發現，他們車上載有兩張完整的虎皮、10個虎牙雕件和大量由老虎皮製成的護身符。其中一名僧人是老虎廟住持的秘書。
▲從老虎廟中查獲的瓶瓶罐罐
6月3日，記者在老虎廟看到，保護廳工作人員展示從廟裡查獲的30多個瓶瓶罐罐，裡面裝的大多是虎骨、虎鞭和虎皮等，還有一些熊和豹子的器官及鹿茸。有的罐上貼有標籤，標註著內裝物為出生數天的整隻老虎幼崽。工作人員在現場打開了一個罐子，酸澀的福馬林液體氣味撲鼻而來，老虎幼崽蜷縮其中，令人觸目驚心。
副廳長阿迪頌對記者表示，這些物品很可能是為了製成標本後作為吉祥物販賣，保護廳將與瑪希隆大學的動物法醫團隊合作，進一步對這些瓶罐裡的製品進行DNA測試，調查動物死因及其與「老虎廟」所飼養老虎之間的血緣聯繫。
此外，工作人員還發現了一些鹿茸製品及大量鹿茸產品的包裝盒和標籤。阿迪頌表示，來寺廟參觀的遊客來自世界各地，目前無法確定寺廟的非法產品銷往何處。
▲廟中的僧人與老虎的合影看起來十分」和諧「
然而至此，可以肯定的是，原先自我宣揚為「人虎和諧共處」的老虎廟溫情脈脈的面紗背後還藏著不可告人的骯髒交易。
▍老虎廟長期拿老虎牟利
▲在老虎廟中，遊客與小老虎合影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這所寺廟宣揚僧人與獸中之王同處一寺的「天然場景」，到此一遊的外國遊客都可以和老虎留下合影的美照。老虎廟不僅因而成為泰國著名景點之一，還享有國際知名度。美國《時代》周刊評出的2006年「亞洲之最」中，老虎廟被列為人虎「和平共處的最佳課堂」。《動物星球》製作的電視節目《虎廟的歲月》曾獲得金獎……
不過，從2001年以來，老虎廟就不斷面臨國際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輿論壓力，認為該寺廟存在依靠老虎表演盈利、非法走私老虎製品甚至幼崽的現象。一些動物保護主義者說，寺廟經營的老虎表演，每年可獲得300萬～500萬美元（1美元約合6.56元人民幣）的收入，外加上千萬泰銖（5泰銖約合1元人民幣）的捐贈。
▲老虎正在進行表演
6月3日，本報記者在老虎峽谷的一個表演場所看到，儘管虎去山空，但門口的海報上依然能折射出昔日的盛況。海報大標題寫著「感受與老虎親密接觸的激動時刻」，並標註票價「外國遊客每人500泰銖」，「泰國遊客每人100泰銖」。表演之後，遊客可餵養老虎、給老虎洗澡、和老虎一起邊散步邊拍，不同套餐收取不同費用。顯然，對廟而言，這些老虎就是「金礦」。
更嚴厲的指控來自國際野生動物組織，他們懷疑泰國老虎廟一直秘密繁殖幼虎，且與外國的一些老虎養殖場存在非法老虎交易，並指出這既違反了泰國1992年制定的野生動物保護法，也違反了泰國籤署的《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澳大利亞動物保護組織Cee4life甚至稱，根據他們的調查統計，從1999年到2015年期間老虎廟共進出過281隻老虎，而現在僅100多隻，該組織認為至少從2004年開始，就有不少老虎被帶出老虎廟。
泰國政府要求，所有老虎身上都要植入微晶片，每隻老虎的出生和死亡都被要求上報官方並進行登記註冊。然而，多年來老虎廟並沒有遵循這個規定。
根據阿迪頌的說法，2014年有消息稱老虎廟有3隻成年老虎失蹤，保護廳從那時開始懷疑並展開調查。但是，調查老虎廟決非易事。由於顧慮老虎廟的追隨者很多，保護廳需要搜集更多證據後才能展開行動。
就在今年4月份，保護廳還給老虎廟頒發了時效為5年的動物園經營執照。此舉當時再度引發國際環保組織的不滿。保護廳解釋指出，申請執照的是老虎廟於2015年成立的一個基金會組織，其中任何人都沒有犯罪記錄，所以只要達到動物園經營執照的申請要求，即可獲得執照。
所幸，在6月初這幾天的救虎行動中，保護廳從老虎廟搜查出了其涉嫌走私老虎製品的不少實證。6月3日，泰國警方已對22人提出了涉嫌走私野生動物的起訴，這其中就包含了3名試圖偷運老虎皮而被截獲的僧人，以及17名老虎廟管理基金會的成員。
野生動物保護組織強烈呼籲，在最新的鐵證面前，老虎廟的動物園營業執照理應被吊銷，不過到6月7日，泰媒稱，執照被吊銷的消息尚需進一步核實。
▍「護虎行動」沒有完成時
▲泰國警方在救助活動中查獲的虎皮
目前，泰國警方已介入，啟動追究老虎廟法律責任的進程。3日，北碧府賽育區的警察局長班迪表示，警方正在調查老虎廟住持威素提薩拉森的涉案情況。有老虎廟僧人稱，住持在5月28日離開了寺廟且此後沒有再與寺廟聯繫，但班迪認為，該住持尚未逃離泰國。
當天，泰國國家警察總長差提·猜津達表示，將徹查老虎廟與國際野生動物走私之間的關聯。他表示已指示警察副總長查霖猜全面負責查，要求其與國際組織密切合作，將這件大案給公眾一個交代，此外還將清查全泰國其他相關場所，打擊和防止其他可能存在的非法擁有或走私野生動物的行徑，一旦發現將嚴懲不貸。
然而，多個環保組織指出，救虎行動或許暫告段落，但「護虎行動」沒有完成時，打擊走私包括老虎在內的野生動物的挑戰還十分艱巨。
曾就老虎廟3隻成年老虎失蹤撰寫長篇調研報導的美國《國家地理》雜誌記者薩蘭，6月2日再次在《國家地理》上撰文指出，「老虎廟的故事尚未終結」，她表示擔心，老虎廟沒有被徹底關閉，將來還可以重操舊業。
世界自然基金會（WWF）日前表示，目前全世界大約僅有3890隻野生老虎。根據WWF的統計，2016年頭五個月，在印度被殺害的老虎數量遠遠多於在過去15年裡每一年全年被殺害的數量。泰國也一直是包括老虎在內的野生動物及其產品的非法貿易中心。虎骨可以用來製作昂貴的虎骨藥酒，虎皮是奢侈的裝飾品，一個虎頭在黑市上能獲得相當可觀的利潤。
據泰媒報導，泰國對走私野生動物的懲罰為判處四年有期徒刑和罰款4萬泰銖。泰國有關方面正在考慮修改相關條款，要加重對走私的懲罰力度。
6月4日，總部設在曼谷的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就老虎廟事件發表聲明表示，在老虎廟發現40隻幼崽的冰凍屍體令世人震驚，然而，這僅僅是野生動物非法貿易導致物種瀕危生態惡化的冰山一角。
根據規劃署統計，近年來，每年野生動物的非法貿易額接近500億～1500億美元，每年非法濫砍野生植物造成的損失在300億～1000億美元之間。亞太地區是野生動物非法貿易的一個主要來源地、目的地和中轉站。據估計，每年大約有25000隻大象的象牙被運往亞太地區。由象牙、老虎器官、犀牛角等製成的產品在亞太地區一些國家的黑市上銷售。就在今年4月，泰國海關查獲了三噸非洲象牙，價值600萬美元，這也是泰國歷史上走私象牙第二大案。
6月5日恰逢「世界環境日」，規劃署當天發起了「野生動物的生存」的活動。規劃署官員在當天活動上致辭時表示，野生動物走私已給環境、經濟和社會造成了惡劣影響，對這類行為必須「零容忍」，跨國聯手打擊這類行為已經是國際社會迫在眉睫的挑戰之一。多位聯合國官員及發言嘉賓均提及老虎廟事件，呼籲從政府、企業到公民個人都要積極參與保護野生動物，都要用行動來反對走私野生動物。
（來源：國際先驅導報，經授權轉載。圖片除註明攝影者外，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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