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之戀》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在南極實景拍攝的故事長片,整個攝製組經受了極其艱難的極地環境考驗,觀眾才得以看到震撼人心的南極美景。我看這部電影的初衷是想看一看南極的景色,至於裡面有怎樣的愛情故事倒是無關緊要。
不過如果只有景色,沒有點愛情故事,那就成了紀錄片,成不了文藝片或商業片。電影的主角是婚慶公司老闆吳富春和高空物理學家荊如意。前者是個沒什麼文化一心只想賺大錢的土豪,後者是個嚴肅的科學家,兩人毫無共同語言,荊如意對吳富春還有幾分不屑。要想這對在日常生活中根本不匹配的男女發生愛情,唯有利用一場意外把他們放到極端環境中去。當然,前提是兩人天性善良,否則根本不存在產生美好愛情的可能。
導演兼編劇吳有音選擇了讓男女主角意外墜機到南極。不妨覺得他是故意為南極選擇了兩個本來毫無共同語言的人,也可以覺得他是故意為兩個本來毫無共同語言的人選擇了南極。
南極是人類的生存禁地,美景的背後充滿殘酷的生存考驗,在這裡人的社會身份被淡化到極致,金錢、地位和名譽毫無用處,活下去才是最大的成就。婚慶公司老闆和高空物理學家被迫有了共同目標——活下去。
只是南極的生存環境實在太惡劣了,墜機掉在南極,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兩個人在通常情況下很快就會死去。但如果沒有充足的時間來讓男女主角經受考驗,擁有非同尋常的經歷,相互照顧相依為命,兩個本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人就無法奇蹟般地產生愛情。
於是,必須有一連串的巧合來成全他們,或者說成全編劇的愛情設計。於是,飛機上的四個人恰好死剩下男女主角,墜機的地方附近恰好有一間廢棄的科考小屋,裡面恰好有滿足他們75天生存需要的燃油和食物。科考小屋二十公裡外恰好有中國的極光站,但方向不明。男女主角有75天時間來尋找極光站,不過高空物理學家荊如意在墜機時恰好斷了一條腿,只能負責腦力勞動,而墜機後恰好安然無恙的婚慶公司老闆吳富春就責無旁貸地負責體力勞動——照顧女主和外出尋找極光站。
既然有75天,而且南極茫茫,顯然吳富春不可能恰好一兩天就找到極光站,當然也不可能永遠找不到,於是很套路地看到他恰好在最後一天找到了極光站。中間自然有重重波折和意外。例如剛墜機完兩個人就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白毛風,然後在尋找極光站的過程中吳富春墜入冰縫、落入水底、患上雪盲症,已經斷了腿不能出門只能在科考小屋的床上等待吳富春回來的荊如意也不能因為不出門就沒事——她後來患了可怕的壞血症。
在南極這個生命禁區裡,一切都顯得簡單而純粹,沒有了世俗的紛繁複雜,有的只是兩個人為求生存的、相互扶持和相互激勵。吳富春流露了勇敢善良有擔當的一面,墜機後不顧生命危險把荊如意救出來,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尊重她,毫無怨言。在經歷了一次又一次考驗後,兩個人越來越依賴對方,漸漸產生了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愛情。
在吳富春找到極光站後,故事幾乎要以雙雙得救、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來結局了,可是意外又發生了。當吳富春帶著救援人員趕到科考小屋時,一場雪崩應時而至,二十多年安然無恙的科考小屋恰好在荊如意得救前被雪崩覆蓋。
故事的結局是開放性的,吳富春在雪崩過後找到了荊如意,絕望地把她抱起來,她突然睜開了雙眼。你可以理解為她還活著,也可以理解為這是吳富春的幻覺。我理解為她死了,這本就是一段不宜大團圓結局的愛情。
他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放在在平常的環境中根本什麼火花都擦不出來。她喜歡南極,滿腦子冷知識,喜歡當高空物理學家在南極這片神秘的土地上一探究竟,而他喜歡賺錢,滿腦子商業大計,他想把南極當成搞浪漫婚慶的搖錢樹,誤以為見到隕石時還不忘發財大計。如果他們從南極脫險,回到日常生活,那麼他們在日復一日的共同生活中會如何相處呢?也許他九死一生後不會像以前那樣那麼沉迷於賺錢,但他們的共同話題共同興趣會是什麼呢?總不能每天依靠懷念過去共患難的時光來度日吧?
人有些本質是難以改變的。《辛伯達航海旅行的故事》裡,航海家辛伯達每次航海曆盡艱險歸來後「和家人親友見面言歡,過著比從前更舒服、更快樂的享福生活,終日逍遙尋樂,開懷聚飲,過去旅途中驚險顛危的遭遇,一股腦兒忘得乾乾淨淨」,但舒適的日常生活不能令他滿足,他「總是念念不忘旅行生涯,渴望著和各式各樣的人群結交,從事經營生意買賣,賺它一筆大錢」,才有前後七次航海冒險的經歷。
如果得以安全脫險,我想荊如意會繼續研究令她深深迷戀的南極,吳富春會繼續做生意賺錢。當不用為經歷極端環境的考驗為活著而焦慮時,可能愛情會在氣候宜人不愁生存的地方經歷更為殘酷的考驗。日常生活的瑣碎才是愛情最需要接受的考驗。愛情成於非常態的轟轟烈烈相對容易,成於常態的瑣瑣碎碎就沒那麼容易了。南極之戀難,塵世之戀更難。
在文藝作品中,非常態情況下發生的愛情要保持純粹性,通常的辦法是在回歸常態之前有一方死去,然後被另一方永遠懷念。例如《泰塔尼克號》。
我想荊如意自己是知道他們的愛情是怎麼回事的,她一開始渴望活下去,但越到後來,她對死亡反而越釋然了。在75天的期限將至時,壞血症越來越嚴重的她對吳富春說:「這是我的歸宿,可我的身邊沒有你的位置,你應該活下去,大富大貴子孫滿堂,當我安息時,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她死了,他們的愛情就不會有機會被世俗的常態生活消磨。如此這段在非常態環境下發生的愛情就從某種意義上獲得了永恆,如同冰封雪飄的南極,純粹乾淨,不染世俗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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