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6月18日，山東省濟南市舉辦十大網紅見面會，10名90後嫩模通過手機進行現場視頻直播，吸引眾多粉絲觀看。（CFP/圖）
當直播從PC端轉移到移動端之後，很多人視之為一個新的創業風口。但大部分直播App的方向仍然是網紅秀場，和PC端的玩法如出一轍。
刷單幾乎已經成了直播領域公開的秘密，從PC端時期到眼下的移動端，動輒數十萬人，甚至數百萬人在線的顯示，根本經不住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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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了半天都沒人送車，不播了。」「球姐」撅了下嘴。
接著，馬上就有「海闊天空」送來了法拉利、車隊、郵輪……在郵輪製造出的屏幕海洋效果中，她說，「謝謝天空哥，天空哥一周沒來了，都不想我。」
這是6月14日下午在「社會你球姐」直播間的隨機一幕。作為趙本山的女兒，最近她當選了網絡紅人節「十大網絡直播」的第一名，票數104萬張。
為了扶她上榜，5月31日，趙本山更新了五年不用的微博為女兒拉票，文末還不忘抖包袱：「如果不是我的女兒……但是人生沒有如果，只有結果和後果！」
她今年19歲，已是映客的第一當紅主播，顯示粉絲123萬。
平常生活中，父女倆見面少，映客是趙本山觀察女兒的窗口。球姐說有一次凌晨四點睡不著起來直播，接到爸爸電話，「問我你咋還不睡呢，我說你在看我直播呢。他說是啊，我盯著你點兒。」現在球姐只要開直播，趙本山基本都會用小號蹲著看，時常給點兒建議，比如把頭髮紮起來、不能戴眼鏡、這件衣服不好看之類。
在6月14日晚上11點多的球姐直播間，正在唱歌的她突然單手比劃了半個心形，在剛進房間的人中，可以看到「趙本山」的頭像和名字，進來就送了她一個1角錢的「櫻花雨」。
剛開始玩直播的兩個月裡，球姐不承認自己是趙本山的女兒。直到本山傳媒的人們過來刷禮物，才有更多人相信。
她坐上第一網紅的位子，缺不了來自趙本山團隊的支持。在送她禮物的映票榜上，常能看到「本山傳媒」旗下的名字。目前她收穫的映票折合人民幣有三百多萬元。
本山傳媒是一支在映客十分活躍的隊伍。熱播榜裡經常能看到《鄉村愛情故事》中飾演長貴、謝廣坤的演員，和多次上過遼寧春晚的程野。
映客是目前最火的移動直播App之一，站在App Store免費榜的第21名。上線僅一年的映客及一批直播App的走紅，讓投資圈熱血沸騰，也讓90後、00後們躍躍欲試，想借它實現圈粉賺錢的致富夢。
映客的投資人之一、紫輝創投創始管理合伙人鄭剛已是映客第142級的資深用戶。他認為，直播是進入虛擬實境的通道，並且虛擬實境的到來比人們想像的要早。
跟客戶吃夜宵、參加哈佛校友會，甚至論壇發言，他都會直播。在6月13日的一場論壇中，作為發言嘉賓之一，「70後」的鄭剛拿著自拍杆和手機上了臺，討論的一個多小時裡一直開著映客，顯示觀看人數是33263人。
在映客，他被稱作「剛叔」。有時深夜回家，也會直播一段。比如一兩點的時候，給映客的觀眾彈鋼琴，奏完看客們要求的《天空之城》才關機睡覺。
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鄭剛一上來就勸記者去做直播，打開視頻，講講記者是怎麼幹活的、給想入行的大學生講講經驗。他覺得人人都可以玩直播，當有100萬人看你的時候，自然有人願意付費，產生價值。
鄭剛的公司此前投資過陌陌、錘子手機，這次他看中映客也不是偶然。
2015下半年的一個星期四，他坐在北京的辦公室，下載了幾乎所有的直播App。幾十款，一個個地看了三天，絕大多數令他很失望，看得上的只有兩個，包括映客。
看中之後當天聯繫，第二天見創始人，第三天籤協議，第四天打款。他的公司成為了映客的第二批投資人。
2015年5月，移動直播App映客上線。在它之前，以9158、YY為主的電腦端直播才是直播界主角。映客是最早發現移動直播市場的產品之一。
北京總部只有200名員工的映客已經完成了三輪融資，從百萬級、千萬級到2016年1月的6800萬元。
映客CEO奉佑生曾是多米音樂的聯合創始人，也是網際網路行業的連續創業者。一位映客投資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對這個團隊印象好，就在於他們有做流媒體的經驗，又在網際網路行業死磕了十幾年沒賺到錢，憋著一股勁兒。
映客公關總監鄧唐斐對南方周末記者回顧了映客早期的成長史：2015年5月上線後，10月、12月就迎來了用戶量的大批增長，「你醜你先睡，我美我直播」的分享撒向朋友圈。用戶飆增的壓力一度使得映客主動下線，調整後臺技術。接著，從《我是歌手》開始，拓展了與電視臺的聯動。
明星這塊，第一批請來的是《花千骨》演員馬可和《琅琊榜》演員王凱，他們真的招來了很多新用戶。再後來的明星幾乎都是自己來的，不用映客動用資源去「請」。
今年春天，各家直播的明星秀點亮了娛樂新聞。範冰冰在參加時裝周的車裡開直播，著急找地方上廁所，這個把女神拽到地下的話題為她引來大片好感；結束《康熙來了》的小S也玩大尺度直播，舌舔胡歌的人形立牌。
然而直播平臺們普遍覺得用明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他們談不上對平臺的忠誠度，容易流失。現在的App們，看中的是「全民直播」，是社交屬性。
當被問及用戶分布的城市時，鄧唐斐給出了一組有趣的數據：映客的安卓跟iOS用戶的比例是1∶1。這恰好是非一線城市和一線城市手機用戶習慣的兩種代表，意味著從前流行於三四線城市的直播，已逐漸上行，燒到了一線城市。
從微博到微信，每一種社交媒體的更迭都在改變全社會讀取信息的方式。那麼，直播會不會是下一站？
▲ 2016年6月24日，浙江省杭州市，一名網紅帶著朋友直播逛商場吃美食選衣服。（東方IC/圖）
打開映客的主頁，排在前面的幾乎全是美女——纖瘦腿長，膚白貌美。打開她們的直播間，會跳出很多桃心、花、啤酒，偶爾還會開過一輛紫色跑車，或者郵輪。
這些都是看客們對主播的打賞，變相的鈔票滿屏舞動。
用戶們充值買鑽石，1元10個鑽石，再用鑽石買禮物。櫻花雨、啤酒、小黃瓜，都是1角錢，法拉利則是120元，最貴的是郵輪1314元。
這些獎賞會變成映票，計入主播帳戶，這就是主播的收入，32個映票兌換為1元錢。在其他直播平臺，鬥魚的魚丸、熊貓TV的竹子玩法也是如此。
最終，主播的收入再與映客3∶7分成，主播拿到手的只有31.25%。不同的平臺也以分成比例的差異吸引網紅主播，比如在花椒上平臺只扣除10%。
如果一位土豪送了最貴的禮物——1314元的郵輪，最終只有大約400元進入了主播的口袋，剩餘900元歸映客所有。這也是映客的盈利方式。
即便分成低，對於動輒有7位數映票的網紅主播們來說，最後在帳戶上仍然能趴著數萬元。
打賞只是主播賺錢的方式之一，她們更看重的可能是廣告——自己做電商或微商，把粉絲轉換為買家。
比如南方周末記者關注的一位人氣主播，會給大家分享她的微信號，加入微信之後，可以看到她全天候地推薦化妝品，而她的微信好友已經接近5000人了。
也會有主播推薦觀眾們去關注自己的微博，從而關注到賣衣服的網店。隨著粉絲的上升，網店還在不斷升級。
「人人都在那兒賺錢，就我在那兒譁譁充話費。」一位映客女主播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她剛玩映客不久，粉絲還沒超過100人。她已經準備放棄了。
然而對於已經紅了的主播來說，很多都是早上睜開眼就播，連著兩三個小時，對她們來說，分分鐘都是錢。
為什麼有人願意不停打錢？有一種說法是，直播讓屌絲有了跟女神面對面的機會。他們花錢送禮，送完以後那些特別漂亮的女生就會跟他說，「麼麼噠，謝謝××哥哥」。在手機視頻裡，就像面對面一樣，讓很多屌絲有滿足感。
還有爭勝心。有一個詞叫「秒榜」，就是給一位主播送禮最多的人會登上她映票榜的第一名。一個佔據榜首的男生，會有女神屬於他的感覺，如果過了兩天被其他人反超了，就會不爽，覺得自己的地盤被佔了，就會再充值去送。
隨著直播熱度飆升，刷單現象也被曝光出來。
有幾位網友做了試驗，認為映客上大多數的在線觀看人數是機器人的刷單行為，並且總結出了「21+X＋39X＝顯示觀眾數」的公式，也就是說，只要你開直播，就有21個機器人粉絲陸續進場，然後隨著真實觀眾的加入，機器人再以真實觀眾39倍的級數增加。
對此，6月16日晚，南方周末記者也做了試驗：打開映客直播，屏幕壓在桌上保持黑屏。10分鐘內，進來了22個看客。保持黑屏一刻鐘，這22個人都沒有離開，但也沒有人聊天、送禮，就只是看著。
接著，邀請一位朋友進入直播間，這一個人的增長，迅速帶入了42個粉絲，共65人。當這唯一一個真實用戶離開後，並沒有帶走之前引來的42個粉絲，最終64個人看了一小時黑屏。
可以發現，在這一小時中，顯示65人觀看的直播間，真實觀眾只有1人。與網友的試驗，在增長基數和倍數上，數值十分相似。如果這種算法成立，顯示有4萬人在線觀看的直播間，真實的觀眾很可能只有1000人。
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映客方面對刷單問題並未正面回答，只是表示，採取的運營技巧和方式，都是為了用戶體驗。
當然不止是映客，刷單幾乎已經成了直播領域公開的秘密，從PC端時期到眼下的移動端，動輒數十萬人，甚至數百萬人在線的顯示，根本經不住推敲。
獵雲網創始人近期也曾爆過內幕：網紅經紀公司大批量向直播平臺充值，獲得五折優惠。比如花2000萬，充值4000萬，然後把4000萬虛擬貨幣都花在旗下網紅的帳號。4000萬收入同旗下平臺五五分成，自己又獲利2000萬。這樣，經紀公司捧紅了網紅，網紅帳號獲得了大量流水，直播平臺也有了體面的數據，三贏，但這個過程中誰也沒有付出成本。
直播成為投資圈的寵兒，跟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的推廣分不開。2016年2月，他說自己被直播迷住了，這是目前讓他感到最激動的事情。
果然，沒多久臉書也玩起了直播。一位美國的前媒體從業者對南方周末記者說，臉書的直播主要是名人訪談、活動、新聞和聊天，比如6月15日當天最熱的一條是《洛杉磯時報》直播一個法國人刺殺警察的新聞。
除了這類，也有純粹的色情直播平臺，尺度堪比成人視頻。但是在美國的直播領域，沒有看到標準化的網紅秀場。「我真不明白，國內那麼多人在看什麼？」觀察了一些美女主播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之後，她感到困惑。
在南方周末記者對身邊朋友做的一輪調查中，一位85後看了半個小時美女們眨眼、撅嘴、哼歌，伴以不停地說「謝謝寶寶」之後，無奈地關掉了界面說，「我從來沒有對一個新生事物這麼反感過。」
國內直播能不能實現多元化？在公號「娛樂資本論」近期討論直播的論壇中，一位投資圈的總監說，目前直播這個越來越大的產業，做娛樂、明星都是OK的，但如果涉及財經，甚至新聞類直播，可能會觸碰政策高壓線。
「網絡紅人」極少自發產生，在絕大多數情況下，網紅是營銷機構或網絡推手、當事人、媒體、網絡水軍共同營造出來以吸引廣大受眾、追逐流動的金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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