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流】有一種女性叫做90年代日劇女性

《悠長假期》（ロングバケーション）居然已播出二十周年了。1996年4月15日，由木村拓哉和山口智子主演的浪漫愛情日劇《悠長假期》在富士電視臺開播，從此成為一個經典。直到1999年的夏天，我才看到這部日劇，那是在我的大一暑假，還多靠一個大學同學借我全套VCD（那個時代，DVD還未流行）看。美好的大學暑假，是難以形容的舒暢，散漫，無所事事，以及可以享受這部日劇。

今時今日，很多同齡的夥伴們依然記得山口智子扮演的「小南」。過去了二十年，我們還是喜歡叫她「小南」，電視劇中的過氣女模特，當時已經三十有一（當年我也在想，自己三十歲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現在，也快要奔向四十歲，已經過了關於三十歲的後怕階段）。劇中的「小南」，有點神經質，非常固執，也非常善良，時常處於比較悖論的狀態——這也是劇作家北川悅史子故意把這個角色寫成了這樣吧，人生如果不是時時刻刻處於這樣矛盾的狀態下，就沒有戲劇可言了。我們時刻能看到「小南」和木村扮演的「瀨名秀俊」之間摩擦出的火花：爭吵，不屑，互相貶損，像是兩個友誼彌堅的好朋友，但是他們明明暗地裡卻是各自喜歡的，雖然這種喜歡不能從一開始就表達出來，只有觀眾替他們著急。這也是日劇的一種糾結，這種日劇式的糾結籠罩了整個九十年代——從《東京愛情故事》開始。

說回「小南」吧。我認為：她代表了一種九十年代的日劇女性。就風格而言，在二十年後來回味一番，也是蠻有趣味的。在《悠長假期》中，無論是「小南」，還是可愛的「小桃」，甚至是「小南」的弟弟，由竹野內豐扮演的葉山真二，和他一起出場的「冰室留美子」，光腳一雙高跟涼鞋，一看就是九十年代的時裝輪廓。劇中女性角色，除了由松隆子扮演的「奧澤涼子」，她們腳下的坡跟鞋履，或者偶爾有一雙松糕鞋都是九十年代最時髦的搭配。

那個時代，時髦是一種兩個極端的事情：一個是由松隆子扮演的「奧澤涼子」代表的簡約溫婉系，一個就可能是「小南」為代表的先鋒逗趣的破壞系。劇中的「小南」，看似無所謂的打扮，PVC材質的外套，有著悅目的色澤（藍色，橙色），不得不佩服年過三十的山口智子沒有任何贅肉的腹部，所以「小南」可以穿露肚臍的抹胸內襯上衣，大無畏走在街頭，手裡拿著一支煙。和那些道貌岸然的淑女模特們比起來，我們更喜歡「小南」的這份大膽和熱烈，她把自己的內心袒露出來。現在回想，我也很喜歡「小南」在劇中穿的褲裝，格子pattern搭配她的上衣，很不羈，很浪漫，很開心，也很「小南」。

而為了突出區別，劇作家北川悅史子筆下的松隆子扮演的角色「奧澤涼子」，則是另外一個極端：簡約，安靜，白色襯衣，單色系的外套配合了這個角色的內斂與自持，不喧鬧，不主動，面對日本社會激烈的競爭所呈現的封閉狀態，她也是一個很難開懷起來的角色。她和木村拓哉的一種休閒西裝的搭配其實非常登對。當瀨名秀俊背著他的黑色雙肩包，每天換一條領帶出現在音樂學院內，一切都剛剛好，情緒是柔美的，人物好似被漫畫般了。一切都有點童話的意思，來一段鋼琴曲，四月的東京，櫻花下的校園真是有一種爛漫的美。所以，松隆子的打扮在整個九十年代，代表的可以是那個年代的Helmut Lang或者Jil Sander。而「小南」的磁場緊緊吸附著九十年代的John Galliano以及Jean-Paul Gaultier。

很奇怪，當年，在我看《悠長假期》的時候。沒有「神劇」這樣的詞，《悠長假期》怎麼能用這麼簡單的詞來形容呢？時代越發展，我們對於事物的形容越來越「理屈詞窮」了。那個時代，九十年代的劇中的服裝，風格，沒有被人拿去和任何一個大牌服裝做對比，留下很多想像空間給觀眾。我相信，《悠長假期》的服裝美術指導一定做了很多工作，去了很多服裝品牌尋找贊助，呈現的結果也可圈可點，只是當時的觀眾不會刻意去對比劇中的品牌，衣服，觀眾首先是被好的故事打動，盡進而去分析劇中人物的風格，服飾，進而可以愛屋及烏，喜歡上一種風格，一種語氣，一種裝飾，甚至我會愛上木村拓哉和山口智子說話的一種方式——那是無法複製的屬於各自的魅力，那是日劇的黃金時代，我們沒有被其他浮躁的事物阻礙和幹擾了「看劇」的主旨。所以，當過了二十年後，我們還可以把《悠長假期》拿來回味。

那么九十年代的日劇女性是怎樣的？從《東京愛情故事》（東京ラブストーリー）開始，鈴木保奈美扮演的赤名莉香，故作輕鬆，偶爾來點幽默刺激，挑逗一下永尾完治。相對於九十年代日劇中男主角的猶豫不決，舉步維艱，暗自惆悵，以莉香和小南為代表的日劇女性則更加表裡如一，果敢無懼，非常堅持自我，也是她們真正攪動了故事的時間軸，把故事推向一個又一個高潮。要說時裝和風格，莉香在「東愛」中的造型一直是幹練舒適的都市女性形象，那個時候的東京，九十年代初的物質主義已經開始堆積到了讓人豔羨的程度，赤名莉香演繹了一種具有代表性的東京OL女性樣貌，一種主宰式的風格，還裹挾了一些美式的商務風格（美式的商務風格和歐洲的商務風格還是不一樣，美式會稍微放鬆一些，即便是嚴苛的商務西裝在剪裁上也不會那樣的等級森嚴）。

在電視劇中，永尾完治和赤名莉香在職場內外，都給我舒服的裝扮感覺，即便是需要suits up的正裝場合，都適可而止，悅人悅己，從來不會誇張與咄咄逼人——這就是我懷念那個日劇時代的因由吧，不花俏，不盲目，也不會故作姿態。

和《悠長假期》描摹的四月東京相比，「東愛」裡的冬季場景有一絲寒意，我們時而看到主角們在冬日裡吐出的白氣，旋即又被這愛情的滋味稀釋了。我依稀記得莉香的黑色圍巾，白色外套，就這樣吧，它們最實在，最九十年代，最好被我們模仿，所以最容易被我們懷念……

無獨有偶，在事業大紅的時期，鈴木保奈美和山口智子都選擇結婚，成為專職家庭主婦，繼而淡出了日本藝能界。1998年，鈴木保奈美在與長冢京三、瀧澤秀明、深田恭子等主演電視劇《新聞女郎》後，與石橋貴明閃電結婚，同時宣布退隱，1999年正式退出演藝圈，過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那是九十年代的最後一年。山口智子在出演《悠長假期》的前後，於1995年和唐澤壽明結婚後也漸漸淡出影壇、曝光較少。

當年，在電視劇中，年長的「小南」確實是瀨名秀俊的姐姐，這樣「家姐」一樣的女人，一定受到弟弟木村拓哉的喜愛的，「小南」有著男人一樣的幽默和胸懷，大義凌然，又知道人生的底線在哪裡，沒有被星光左右，我覺得木村拓哉肯定也感受到這樣的女性散發的溫暖光芒（想起一句歌詞：在我的眼裡，有你的孤獨存在），不然，他不會在多年後的採訪中曝光當年對於山口智子心存好感，雖然是一閃而過的，但卻純真又可愛——九十年代的日劇中，有一種九十年代的日本女性，始終是一個幻想型的美好存在，不是嗎？掐指一算，鈴木保奈美今年將滿50歲，山口智子今年將滿52歲，歲月靜好，因為她們都如此率真過，勇敢過！

謝謝我在九十年代的最後一年看了這部叫做《悠長假期》的日劇，我記住了裡面的每一個角色，亦覺得九十年代日劇中的女性角色尤其出彩，她們組合而成一種鮮明的性格譜系，往往是人生虛空時的一個莫大安慰……

*頭圖來自廣末涼子寫真

*圖一、圖二均來自日劇《悠長假期》劇照

*圖三來自日劇《東京愛情故事》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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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筆：張樸

時裝，旅行與城市文化作家，挪威奧斯陸大學媒體學碩士，曾在英國BBC中文部實習工作。出版文集：《孤獨要趁好時光：我的歐洲私旅行》，《香港的前後時光》（內地和港臺版），《仿佛，一場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