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青春這玩意,關乎於夢想,關乎於奮鬥,也關乎於成長……而這兩位來自深圳的高中生,他們的青春,卻是充滿冒險與挑戰。逃離惡魔島,這看似只是電影中的橋段,他們卻能在現實中「過了一把癮」。那麼,倘若生活也給了你一座惡魔島,你能成功逃離嗎?
高考完第二天,19歲的高中畢業生何中威(小威)和17歲正在讀高二的朋友曾浩峻(西瓜)一起飛往了美國舊金山,他們要去做一件已經準備了一年的事——逃離惡魔島。
逃離惡魔島是一項鐵人三項賽事——1.5英裡(2.4公裡)遊泳、18英裡(29公裡)自行車、8英裡(13公裡)跑步。
惡魔島位於與舊金山相望的一片孤獨海域中,曾是美國聯邦政府關押重犯的禁閉孤島——海水刺骨、暗流兇險,更讓人痛苦的折磨是,心中的絕望與對對岸自由生活嚮往的衝撞——35年前,逃離惡魔島鐵人三項賽在這座曾經令人絕望的小島上誕生。
參與逃離惡魔島比賽的中國選手最前為西瓜
這是兩人第一次出國,當飛機落地,在酒店的天台上看到對面似漂浮在海上的惡魔島,兩人知道:真正的挑戰開始了。
兩天之後,兩人之中,一人成為首次登上領獎臺的中國高中生,一人順利完賽,成就一次值得紀念的畢業旅行。
惡魔島是一座巖石叢生的小島,因曾是美國聯邦監獄所在地而聞名於世。
美國時間6月12日清晨7點,比賽正式開始!
運動員要先從惡魔島邊的遊輪上跳水出發,起水後,經過貝克海灘半英裡的沙梯跑到瑪麗格林公園騎車,最後跑步到達終點。
小威116號,西瓜120號,幾乎同時出發。
跑出甲板,唯一的想法就是:跳下去!當天的海水溫度是10度,小威和西瓜起跳點在遊輪第二層尾部,一陣下餃子似的場景後,當小威和西瓜下水時,大部分人都已經遊遠了。
整片海域沒有任何指引標誌,巨浪拍過來,就失去了方向,只能跟著離自己近的人遊,半小時後,西瓜遇到一件最意想不到的事:遊偏了!經過多次轉向,才看到沙灘。
西瓜(黃衣)成為第一個登上逃離惡魔島賽事領獎臺的中國高中生
小威在遊泳階段的狀況更讓人心悸,遊到離終點還有三分之一的時候,一股暗流推著小威在原地打轉。兩人採用的都是蛙泳方式,比自由式更費力氣,吸進了不少海水。
自行車是西瓜的強項,兩人一路都在不停爬坡,觀眾的熱情鼓舞著他們,西瓜騎得快,兩人在折返點有一次碰面,但是西瓜沒看見小威。兩人最大的感受是,外國人騎車真是快啊,尤其是下坡的時候,像風一樣從你身邊飛過。
最後的13公裡跑步是最難的,小威在遊泳時腿部就有抽筋的感覺,到跑步時基本每一步都是煎熬,在最後6公裡沙梯臺階時,基本是抓著旁邊的繩索走上去。
令兩人共同感到震撼的一個現象是:無論在騎車還是跑步中,馬路上有各種鳥類悠閒地走來走去,一點也不怕人。天上也是各種飛鳥,嘰嘰喳喳,金門大橋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這種美好的景象兩人在國內很少見到。
最終,西瓜以3小時11分的成績取得年齡組第三名,成為第一個登上逃離惡魔島賽事領獎臺的中國高中生。
小威以3小時51分的成績完賽,比賽結束後,他在朋友圈裡說:「在前進的道路上會有順風也會有逆風,會有人支持你也有人譏諷你,挫折與跌倒絕不可少,而我們該做的是活出最真實的自己。」
這段話引起了很多熟識他的朋友點讚,成熟得不像一個高中生說的。
並不是有點運動經驗的人都可以參加逃離惡魔島,這項賽事有著嚴格的篩選條件。
每年,有上萬人參加世界各地逃離惡魔島資格賽,獲得資格賽前幾名的精英選手才能獲得最後的2000個名額。
在中國,北京國際鐵人三項賽是唯一一站逃離惡魔島資格賽,小威和西瓜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該比賽上拿到名次。
去年3月,兩人加入了深圳一家鐵人三項俱樂部,算是找到了組織。逃離惡魔島的目標也是在兩人加入俱樂部後一起定下的,正式的針對性訓練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在以成年人居多的俱樂部集體裡,兩名高中生的存在並沒有太多不同,小威記得第一次和俱樂部成員自行車拉練就明顯感受到差距,知道這一群人都是真正熱愛運動。
互黑與逗逼是西瓜與這個集體的相處方式,這樣成人世界的複雜性就自然被過濾了。就算是在西瓜逃離惡魔島比賽後登上領獎臺,俱樂部的哥哥姐姐們依舊會調侃他,充滿歡樂。當然,西瓜也不放過調侃其他人的任何機會。
小威更多是感到幸運,認識了這一群人,讓他知道,成人除了被生活磨平稜角外,還可以選擇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生活。
在加入俱樂部不久,小威先後參加了莞深鐵人對抗賽、泰州全國業餘鐵人三項積分賽。
在北京鐵人三項賽事中,西瓜遊泳落後三分鐘,當他起水身輕如燕到達換項區時,發現車都不見了,踏上車,一路追,在折返點看到小威,一路超過。
在跑步時段,西瓜發現並沒有同齡人超過自己時,他鬆了一口氣,16分鐘後,小威跑向終點,兩人分別取得業餘年齡組第一、第二的成績,如願拿到去往惡魔島的參賽資格。
雖然一直把逃離惡魔島當目標,但在賽前,西瓜也安慰自己,如果無法完賽也無所謂。
西瓜(左)與小威在去惡魔島途中
在去美國參加惡魔島比賽之前,俱樂部一名叫小默的大哥告訴西瓜,如果西瓜能夠站上逃離惡魔島的領獎臺,就會送給他一個在澳大利亞IROMAN比賽中的防水紀念包。
在真正比賽時,西瓜已經忘記了早先一直惦記著的防水包,回國後,西瓜如願以償——這是來自群體的肯定與鼓勵。
西瓜給俱樂部成員上過四次關於自行車騎行技巧的課程,他不太會表達,上起來很用心,最後一次是帶著成員們去機場實戰。他目前是俱樂部騎車最快的人,這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小威和西瓜保持一致的默契,從不問俱樂部朋友的生活與工作,保持最單純的在共同愛好上的交流——兩人真正的身份還是學生。
小威用平凡來形容自己的高中生活,鐵人三項訓練與比賽是他在繁重的課業壓力中最閃光的部分。
初中的時候,小威曾經參加了校田徑隊練習短跑,參加南山區運動會,遺憾的是他沒有取得理想的成績,無法以體育特長生的資格進入理想的高中。
小威的父母是梅州人,在深圳打拼擁有了自己的事業,為了遵循老家傳統,作為長子的小威一直不是深圳戶口,他曾經十分介意這一點,不理解父母為什麼這麼做,不是深戶就意味著中考需要比深戶同學多幾十分才能去同樣的高中。那時,班上只有他一人不是深戶,這讓他在隱約中感到被孤立。後來,小威進入福景中學做起住宿生。
小威表現出一般少年少有的乖巧與成熟,與同學相處融洽,也能跟宿舍室友聊得很深入。小威說,從他參加區運動會沒有如願以償獲得名次開始,他就知道,有很多時候,付出與回報並不成正比,要磨練自己的心性。
小威是在西瓜的帶領下開始玩鐵人三項,兩人在初中一次騎車中認識,後來經常相約周末一起刷單車。
直到去年的北京國際鐵人三項賽前,西瓜一直在進行自行車訓練。
西瓜在騎行中
西瓜的高中生活與小威的不一樣,也有別於大多數普通高中生——在深圳讀小學、初中,不出意外也會在深圳讀完高中,然而,高一第一學期讀了兩個月,他就從布吉高級中學請了長假然後轉學了,原因是:找一個適合的地方練自行車。
那時候,西瓜幾乎對自行車運動達到痴迷,7歲,他在父親的帶領下學會騎自行車,初一,西瓜穿著校服去參加了人生中第一場自行車公路賽,本是抱著拉爆所有人的目標,最終卻拿了倒數第五名,理想豐滿,現實骨感,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與專業自行車手的距離。
2015年初,西瓜轉學去佛山中學,進入佛山市自行車隊,中間曾一度去省隊訓練,在那裡,他被要求練力量,練場地車項目,對速度要求很高。西瓜認為這些訓練方式不適合自己,於是,退出了省隊,回到深圳自己訓練,準備北京鐵人三項賽。今年6月,西瓜重回佛山隊,在原來教練的指導下練習。
在學校裡,認為老師的做法不合理,西瓜會去談,談不攏就走人,這是他通常的處事辦法。
騎公路車5年,從一開始跟朋友騎著玩,到慢慢為了一個目標去進行訓練,這中間也經歷了心理上的起伏,騎車的快樂變少了,更多是枯燥的一個人的訓練,以前騎得慢,就會更享受跟朋友在一起的狀態,現在騎得很快,就會忽視周圍。
現在,西瓜每天要進行三個小時左右、60公裡的訓練,剩餘的時間,他會回到教室上課。
與他跟小威和隊友相互調侃的相處方式不同,課堂上,西瓜是不多說話的人,因為轉學,他暫時跟班上的同學關係表現得有些疏離,幾乎叫不全同學的名字,大部分課程他都選擇自學,最喜歡學的科目是化學和生物。
西瓜現在還沒考慮好是否要以體育特長生的資格去參加高考,這個可能性很大。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自行車項目上拿到國家運動員二級證,這樣在高考的時候可以降低分數要求。
西瓜也曾認為自己將來會做一個職業自行車運動員,在參加了一年多的專業訓練後,在與其他隊友的比較中,他覺得自己需要調整目標了。
他認為自己不太適合公路賽,卡位、變速、下坡、過彎都不是自己的強項,西瓜承認自己很膽小,害怕受傷,未來更傾向於挑戰長距離考驗耐力的自行車比賽。
小威則對西瓜的選擇充滿了朋友的擔心,在訓練中和比賽中,西瓜都面臨著受傷的危險,他還擔心西瓜如果用體育特長生的資格去參加高考,將來的職業選擇會狹窄很多。
西瓜哈哈笑表示:朋友想多了。
高考前兩個月,西瓜每個周末都會在深圳帶著小威一起騎車,兩人的友誼一直持續。
通過互相貶低對方以刺激對方,像是青春期的男孩對待友誼最普遍的方式。西瓜會經常在訓練中以開玩笑的口吻告訴小威,你技術不行,但在爬坡的時候卻默默跟在身後進行指導。
小威在心裡也知道,每次西瓜帶著自己進行自行車訓練的時候,對西瓜而言,這一次的訓練是無效的。
西瓜也有小威牢牢抓住的弱點——面對自己喜歡的女孩總是言不由衷,小威可以用這個來「嘲笑」西瓜。
不止一次,小威向西瓜表達過,自己想做第一個逃離惡魔島的中國中學生的夢想,而小威也知道,只要自己跟西瓜一起去比賽,就目前的實力,一定是西瓜的名次在前。
在逃離惡魔島比賽後,西瓜曾準備向小威表達過自己的歉意。後來在朋友圈看到小威發的動態,對是否是第一個完賽的中國高中生並沒有介意。西瓜本來想說的話就憋了回去,兩人就依舊開開心心一起玩。
小威則看得很通透,沒能成為第一個逃離惡魔島的中國高中生,做第二個也不錯,這仍然是一件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況且,本來就是一場比賽,比賽就是按實力說話——「希望跟他一起玩到老!」小威說。
在比賽過程中,小威第一次體會到了作為一個具體的中國人的情感,終點處,有人問他來自哪裡時,他第一次對「中國」這兩個字有了具體感覺,老師經常在黑板上講的「愛國」,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有了身份認同。
西瓜當時則凍得發抖,在帳篷裡取暖,當工作人員喊他的名字時,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去領獎,整個過程慌亂又匆忙。
回國後,小威經歷了糾結的填報高考志願過程,選了深圳一所大學的工商管理專業,現在處於一邊等待一邊協助母親打理工作的日常中,他要經歷所有高中生都要經歷的過程,西瓜已經回歸到佛山自行車隊訓練,幾乎沒有暑假。
身邊的人聽到西瓜、小威逃離惡魔島的事,大多數的第一反應都是問這個比賽可以拿多少獎金,這讓他們略感失望。
兩人報名了今年11月將在廈門舉行的鐵人三項賽,到那時,小威已經進入大學,西瓜的選擇也可能已經發生變化——青春期的少年無論怎麼變,都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