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明星的人設崩塌，都能引發海嘯式的脫粉行動。
作者 | 周 矗
編輯 | 趙思強
世界上最脆弱的情感，莫過於粉絲和偶像之間的。
每一位明星的人設崩塌，都能引發海嘯式的脫粉行動。很多人不理解，為什麼那些前前後後嚷著要「愛偶像一輩子」的粉絲，會因為一句話、一根煙、一件衣服，甚至是一個眼神，決絕地宣布脫粉。
一直想寫一篇觀察粉絲文化的稿子，但始終找不到新奇的角度。在一次閒聊中，我偶然聽到一個朋友痛心疾首地講她的脫粉經歷。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最有故事的或許不是入局的人，而是那些曾經入局而又出局的人。
他們都在愛的時候真情實感，不顧一切，但在放手的時候，又無比果斷。她們無一不清楚，這只是一場一個人的「戀愛」，但夢醒的那一刻，又的確很痛。
前王俊凱粉絲葉子：「飯圈文化」腐蝕了我
我脫粉不是因為王俊凱不好，而是想脫離這個充滿戾氣的飯圈。
2014年3月，我偶然間在B站首頁看到了一個「男生學院自習室」的視頻。視頻的主角是兩個乖乖的小男孩，一個叫王俊凱，一個叫王源。
他們穿著20塊錢一件的淘寶爆款，用尷尬的演技講著羞恥的臺詞。抱著嘲笑一番的心理打開視頻後，卻越看越上頭，放在現在就是被土味視頻洗腦，並逐漸被王俊凱的顏值所吸引。
《男生學院自習室》第一季
圖片來源：B站截圖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什麼粉絲。在我看來，王俊凱在TFboys中會比較突出一點。喜歡上他之後，我也會產生一種我家小孩最厲害的自豪感。
喜歡王俊凱的人在微博上有個小圈子，後來大家聊熟了，就建了微信群和QQ群，每天在裡面聊王俊凱的一切，就像在現實生活中認識了很久的朋友。
一開始，大部分TFboys粉絲還是團粉，但是會偏愛其中某一個。過了幾個月，TFboys飯圈內開始有了嚴重的分裂。可能是出於對自己偏愛小孩的保護欲，很多團粉慢慢變成唯粉，三家粉絲之間出現了互相攻擊的情況。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TFBOYS組合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追星，年輕的情緒很容易在極端環境裡被點燃。抱著自家決不能吃虧的心理，幾乎從不與人發生口角的我，瘋狂地投入了這場網絡戰爭。
當時的飯圈裡有一種怪象，誰罵得厲害，誰罵得越巧妙，誰罵得越有文採，誰在粉絲群中的地位會變高。那一年，我幾乎說了我這輩子最惡毒的話，去攻擊其他家的粉絲，後來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些都是網絡暴力。
一種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開始在粉絲心中蔓延。每次他們出一首歌，我就會去查王俊凱有多少個字，其他兩個人有多少個字。如果王俊凱的part少了，或者是站C位的時間少了，我們就會準備很正式的抗議書，去微博@時代峰峻（TFboys經紀公司），抗議他們沒有給到王俊凱應有的權益。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TFBOYS組合
做這一切的時候，我還是個大二的學生。我晚上不睡覺，上課不聽講，一直在刷微博，期末有一門課是踩著60分的線過的。
現在想起來，我是把追星當做對現實生活的逃避入口，和一起追星的姐妹聊聊天，就不會再去想那些學校裡亂七八糟的事情。網上那些沒見過面的人，成了我最親近的人。
變化發生在大三的時候，我出國做了交換生。離開了之前的環境，我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生活開始變得充實起來。原本用來填充空虛的追星，開始被新鮮感所取代。
我突然冷靜了下來。回想起之前為追星做的那些事，覺得自己特別的愚蠢，我為什麼要在網上跟不認識的人，說那麼髒的話？
那段時間，正好是TFboys粉絲內部吵架最兇的時候，有些粉絲甚至會P黑白照、攻擊對方的父母，人肉對方的地址。把這些亂象盡收眼底之後，我一下子覺得，這些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葉子買的王俊凱周邊 現在是葉子的爸爸在使用
圖片來源：葉子提供
我至今都認為，他們三個人都是很優秀的，但是我喜歡他們的方式出了問題。吵架、花錢、攀比，我付出了很多時間、精力和金錢，這些並沒有給我的生活帶來積極的作用，甚至還差點讓我掛科。
追星這個詞，本來就是用在爆發式的流量明星身上的。當我們說出追星這個詞的時候，指的就是那些不追，就不會成為明星的人。他們在娛樂圈裡的地位，是靠粉絲抬起來的，所以也很容易被下一個爆發的明星取代。
真正有實力的明星，不需要粉絲做瘋狂的事情，靠作品就能延長自己在娛樂圈的壽命。希望有一天，「關注作品」這四個字不再是一句空口號吧。
前吳亦凡粉絲曉夢：脫粉因為他愛豆失格
EXO剛出道的時候，周圍很多人喜歡鹿晗，只有我喜歡吳亦凡。
吳亦凡當時是EXO-M的隊長，他雖然話不多，但是真的很帥，而且又是Rap擔當，和鄭允浩在東方神起裡的角色差不多，很容易成為我喜歡的類型。
《咆哮》那張專輯火了以後，EXO開始頻繁地來中國活動。我舍友喜歡鹿晗，我喜歡吳亦凡，我們就經常一起約著去看綜藝錄製，在這個過程中認識了很多粉絲，還加入了吳亦凡的粉絲站。
當時我大四，課也不多，追星極大豐富了我的課餘生活。我在站子裡做過翻譯，也在視頻組做過剪輯和時間軸。我去看錄製的時候，站子裡的人也會把手幅、燈牌寄到我家，讓我帶到現場去發。
曉夢在EXO-M活動中拍攝的照片
圖片來源：曉夢提供
2014年5月，我和喜歡鹿晗的室友去上海看了EXO的Fan Meeting，巧的是，這是他們12個人最後一次Fan Meeting。活動結束第二天，好多成員的機場圖都有了，就沒有吳亦凡的。當時站子裡有人猜測說，吳亦凡可能壓根就沒和「大部隊」走。
果不其然，過了一兩天，吳亦凡就宣布解約了。
「回國發展」成了他人設崩塌的開始。之前喜歡EXO，是因為他們會持續輸出優秀的作品、打歌舞臺。但吳亦凡回到中國之後，就再也沒有這些東西了。他先是拍了一堆爛片，又出了一首又Low又難聽的歌，叫《Bad Girl》。
當時，粉絲聯合出了一個九宮格的聲明，要求吳亦凡團隊重視他的作品，不要讓他走消耗人氣的路線，其實就是我們對他回國之後的作品不滿意。
所有的情緒積累到小G娜事件之後，就統一爆發了，當時我很果斷就脫粉了。如果說沒有好音樂，演技差還可以用偶像光環掩蓋，那麼談戀愛就真的是一名偶像的失格。
EXO-M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EXO-M
回過頭看，喜歡吳亦凡算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黑歷史。現在我的朋友還會叫我吳夫人，更多的是調侃。
禍不單行，我那位喜歡鹿晗的室友知道鹿晗公布戀情了以後，也崩潰了，而且很快速的脫粉。我們倆現在聊起當初瘋狂的經歷，就覺得是被什麼糊了眼。
國內偶像市場發展起來之後，一波兒一波兒的公司全來了，可替換的流水線愛豆太多了。為什麼像周杰倫、林俊傑那樣的偶像不能被替換，是因為根本沒有出現過可以頂替他們的人。
現在這個時代，變紅的機會很多，人人都想當明星。但是現在很多的小愛豆，只是一個個經過了包裝的素人，他們除了長得好看，人設討喜，就沒有其他過人之處了。說是要關注作品，但他們哪有可以值得關注的作品呀，每天能看看的也就是機場圖了。
我現在唯一沒有脫粉的明星，就是東方神起。兩個人（鄭允浩、沈昌珉）都是30多歲的年紀了，竟然零緋聞，在軍隊退役之後還在兢兢業業地開演唱會，業務能力絲毫沒有下降。國內的偶像，的確太需要韓國偶像產業這種嚴格的管控了。
前至上勵合粉絲之昂：我當初太傻了
我是一個習慣性追星的人，但至上勵合是我喜歡了最久的人。
在他們之前，我喜歡過很多韓國男團，但那個時候我只是個初中生，我沒有能力去韓國追他們，總是覺得他們離我很遠。
2008年，至上勵合出現了。在那個樸素的年代，中國偶像男團的形式讓我興奮。以我當時幼稚的心智，可以說，我是始於團體，忠於顏值，陷於才華。劉洲成的美，張遠的唱功，馬雪陽的才華都深深地吸引了我。
至上勵合
圖片來源：東方女性網
最重要的是，他們讓我感覺，我可以離他們很近。
只有十幾歲的我，加入了當地的至上勵合後援會。有一次，至上勵合在隔壁城市舉辦籤售會，我媽媽四點就起床，送我到車站趕凌晨五點的火車。
到了籤售地以後，我要布置場地，發應援，做聯絡，忙得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喊得嗓子啞了。最後拿著七張專輯去籤名的時候，我腳都軟了，話都說不出來，但就是一股子的亢奮。現在我家的書架上，還擺著幾十張他們的籤名專輯。
至上勵合給之昂的To 籤
圖片來源：之昂提供
2014年，為了追他們更方便，我考去了湖南的大學，想著可以有很多見到他們的機會。但他們卻已經開始消失在大眾的視野裡，公開行程、專輯變得越來越少。
小時候那種濃烈的喜歡，曾經像「愛情」一樣奮不顧身，但隨著見面次數的減少，這份「愛情」逐漸變成了平淡如水的「友情」。
讓我脫粉的節點，就是劉洲成的家暴事件。看著他和前妻狗血般的婚姻和家暴，我當時很生氣，氣自己竟然無腦喜歡過這樣一個人品拙劣的人。
小的時候，自己的心智並不成熟，自主判斷力也不強，過去聽到過這樣的傳聞，都會選擇性忽略。很多事情就是一個累積的過程，這次劉洲成的家暴，是他過去所有惡行的集中爆發，也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到現在，我都會去質疑自己，為什麼我會忽略那些行為，我當時為什麼沒有脫粉，我是個傻子嗎？
粉絲是有濾鏡的，尤其是女生。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的一切都是好的，當你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的一切都是壞的。
心智成熟了以後，我會更喜歡人品過關、做事認真的明星。明星對待每一份工作必須要認真，那不光是你的盈利手段，還是你的作品。
說到底，明星也是一份工作。人品不行，對待工作不認真的人，根本沒有必要去喜歡。
前鄭俊英粉絲思然：他觸碰了人的底線
今年鄭俊英的犯罪事實一出，我才知道，之前我們都被他騙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傳出性醜聞了。2016年，他的前女友曾指控他偷拍自己的身體。但當時證據很少，女方後來又撤訴了，我是根本不信的。與其相信一個陌生的人，為什麼不相信一個自己喜歡了這麼久的人？
我是國內最早的一批鄭俊英站姐。2013年的秋天，我在韓綜《我們結婚了》裡第一次看到他。他設計了一個很精彩的登場環節，他站在一個路邊開巡演的大巴裡，側邊蓋子一打開，冒出了很多煙霧， 他就站在煙霧裡唱歌。隨著歌聲停止，煙霧慢慢散開，他就那樣帥氣地出現了。
記得很清楚，他在一個很熱的日子裡穿著一件毛衣，慢慢走到女嘉賓面前，和她說了一句「你好，夫人」。當時我就覺得，他好有趣。
鄭俊英與鄭柔美在《我們結婚了》
圖片來源：百度貼吧
後來，我去看了他的綜藝、也聽了他的歌，發現他是一個有反轉魅力的人。他在綜藝裡非常搞怪，但是做音樂的時候非常認真大膽，是一個瀟灑的Rocker。我每年會專門跑去韓國三四次，追他的行程，給他拍照片、做應援。這在國內的粉絲當中已經很少見了。
我知道他是一個放浪不羈的人，但無論是他周圍的明星，還是我自己都堅信，他是一個有底線的人，他決不會跨過那條紅線。
思然製作的鄭俊英應援物
圖片來源：思然提供
現在想起來，他是把粉絲，以及周圍的朋友都騙了，他在生活中表現出了比影視劇中更好的演技。當我知道他上午剛進行過性犯罪，下午就笑呵呵地去參加粉絲見面會的時候，我就一個勁地覺得噁心。
今年他又出事的時候，很多朋友特別擔心我，但我反而要比上一次平靜。我回想起16年的那次事件，覺得其實這一切早有先兆，只不過這次我不再願意相信他了，他觸碰了法律的底線，同時也是我的底線。
他從國外回到韓國的時候，被人拍下了那一組很狼狽的照片，我把過去所有和他有關的微博刪了，然後發了一句，「你看你，怎麼成了過街老鼠」。喜歡他六年，這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這麼狼狽的樣子。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八組兔區爆料
鄭俊英的事情一出，很多之前不認識的人，突然跳出來以資深粉絲的身份罵他。這讓我覺得有些荒誕，他努力做音樂、綜藝這麼多年，最終竟然以這樣的方式在國內出圈了。
百度網盤有一個過去今日的功能，前兩天突然給我推送了一張他的照片。那一瞬間，我看到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人，覺得怪怪的。
但我從不後悔喜歡過他，他曾經給我無數個寂寞的夜晚帶來過快樂。脫粉是所有追星女孩的宿命，我還是會追星，但只希望下一段單箭頭的感情，可以好聚好散。
前張雲雷粉絲張桃桃：他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好
脫粉這件事，是突然發生的。
他參加了《歡樂喜劇人》第五季。看了綜藝之後，發現他的水平和別的喜劇人差好多，相聲上的功底也不是那麼深厚。除了顏值和cp，他作為一個相聲演員，沒什麼讓我印象深刻的段子。他還以拆鋼板為藉口退賽了，我覺得可能是他自己也知道要輸了。
我忽然之間意識到，他的身上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東西，或者說他沒有讓我看到更多的東西，有的都是一成不變。
回過頭來想，我覺得我自己當時過於花痴了，可能是被抖音洗腦了。粉絲和偶像之間其實就像談戀愛一樣，因為掌握不好尺度，一開始都會覺得那個人充滿光環，但是當你真正了解透了，你就發現，哦，這個人不過如此，不是我最開始喜歡的樣子。
2018年10月，《探清水河》火遍大江南北的時候，我認識了張雲雷。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小辮兒張雲雷
當時覺得，這個相聲演員長相俊美，小曲唱的好聽，有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感覺。那時候有種說法，說見到張雲雷，就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在古代，大家閨秀會和戲子私奔。後來想想，可能是看別人修圖修的美。
我們這一代人很吃男男cp，從東方神起到Super Junior，無一不是提到一個馬上能想到對應的cp。張雲雷和楊九郎的「九辮」cp，也讓我特別欲罷不能。
張雲雷與楊九郎
圖片來源：新浪微博@小辮兒張雲雷
那段時間，我失戀了，追張雲雷成了我新生活的動力，他給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以前我從沒有對戲曲、相聲有過興趣，喜歡他之後，我開始去搶他相聲專場的票，刷有關他的抖音、微博。那段時間，我只要發朋友圈，就是有關張雲雷的，這對於我一個已經30歲高齡的老阿姨來說，已經算是非常很瘋狂了，我的朋友們都說我瘋了。
我不是女友粉也不是媽媽粉，也不吃他脫胎換骨那個人設，就單純是因為他，讓我對戲曲產生了興趣。在聽了《探清水河》之後，我自己主動學下了這個小曲兒，還特意去搜《乾坤帶》等戲曲，連鎖反應式的看了完整的《牡丹亭》、《西廂記》、《長生殿》。
我們經常會把對明星個人的情感，代入到他的作品中。但如果你冷靜下來想想，他其實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好。
不斷能拿出來新東西的，能引領粉絲積極向上，消除負能量的藝人，可能才值得被更長久地喜歡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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