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劍聖喵大師
在提到《邪不壓正》這部電影時,很多朋友都說沒看懂。
我知道,他們想要一個精彩絕倫,又扣人心弦的復仇故事。
也或者一個滿篇笑料,笑著笑著又哭了的現實故事。
最起碼也得是一個刀光劍影、子彈橫飛、正義戰勝邪惡的抗日神劇。
顯然,姜文給不了他們這些。
姜文能帶給大眾的,是一部充滿了荒誕現實主義的故事,而在這個故事裡,他根本就沒打算給出一部故事線清晰的傳統商業電影。
甚至可以說姜文就沒打算好好把故事講好,這部電影絕大多數的精髓,都得依賴觀眾自己去領悟。
這很「姜文」,他拍這部電影,不是為了迎合投資,不是為了擴大票房。
他最想的,就是把電影做成一壺酒。
這壺酒裡浸透了一個男人久經世事的滄桑,一種對理想主義的痛心疾首,一種對抗絕望現實的天真和銳利。
荒誕主義,是男到中年,最為強大的精神力量。
哪怕現實給你豎起一道巨大的絕望之牆,在荒誕主義面前,它也碎得和紙一樣不堪一擊。
荒誕主義者,既是一個痛苦掙扎的靈魂,又是一個反抗絕望的英雄。
姜文自己曾表示,他想要在電影裡表現這個世界的荒誕,你想當然的事情,很多時候並非你想像的那個樣子。
下面我帶大家來品一品,姜文的這份倔強與荒誕。
(有劇透,未觀影慎入)
「邪不壓正」這個詞,只在電影中出現過兩次。
當廖凡飾演的警察副局長朱潛龍,公開槍斃了犯人後,他大聲對群眾呼喊「邪不壓正」。
彭于晏飾演的李天然簡直被氣死了,他大罵朱潛龍虛偽。
「我師父一家都是被他殺死的,我殺了他,那才叫邪不壓正。」
李天然的父親亨德勒聽完微微一笑,帶他去見了一件超級荒誕的事。
朱潛龍居然給自己的師父立了一座像,每次祭拜的時候都痛哭流涕,全北平的人都知道,殺害師父的人,官方宣稱是李天然,而且李天然還被雕塑成了一條狗跪在師父面前。
也許是戲演的多了,朱潛龍真的就認為,殺師父的不是自己,而是李天然。
於是,在李天然最後報仇時,出現了這麼滑稽的一幕。
李天然:「我要殺了你,為師父報仇。」
朱潛龍:「殺師父的明明就是你,我才是為師父報仇。」
面對這種滑稽,李天然在殺死朱潛龍前,還要特意問他一句。
「要是師父答應讓你跟日本人種鴉片了,你還殺他嗎?」
朱潛龍回答:「那當然就不殺了!」
聽到仇人親自承認自己的惡行,李天然這才開槍打死他。
面對這一荒誕橋段,姜文在告訴我們什麼?
「正」和「邪」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混亂的。
很多時候「邪」的人,偽裝「正義」過久後,他自己就相信了他虛構的事實。
而本身的「正義」的受害者,有可能在大多數人心中,他才是「邪惡」的。
當你是受害者時,你千萬不能把希望寄託於他人會「聲張正義」,你必須學會自己變強去對抗你的敵人。
亨德勒父親就嘲笑過李天然希望報警來為師父報仇的行為。
就像馮小剛也嘲諷過崔永元,當年他為什麼不報警。
在復仇這件事上,李天然最早是幼稚的。
他期望的是,根本一郎和朱潛龍能意識自己的錯誤,然後一起坐在他的面前懺悔,最後再被他殺死。
所以,李天然早期的行動都是惡作劇式的,比如「偷了根本一郎的刀的印,然後把印蓋在了朱潛龍女人的屁股上」。
說白了,他沒有復仇的覺悟,他只想噁心下仇人,宣洩內心的不滿。
為此周韻飾演的巧紅一再引導她,罵他軟弱。
哪怕心中無比的憤恨,在見到仇人的那一刻又突然會下不了手,巧紅自己也這樣。
飾演藍先生的姜文,甚至不惜親手殺死亨得勒來終結他這種幼稚的行為。
當你的敵人已經綁定在某些利益集團,擁有巨大的資源和力量時。你要打敗他們,就不是靠噁心一下他們,然後期待他們「幡然悔悟」,再向你道歉並接受懲罰。
你得學會站到他們的對立面,這樣才會有援助,然後找準他們的弱點,最後才能一擊命中。
這是一個冷酷而又專注的過程,要有墮入修羅的覺悟,哪怕被人利用也在所不惜。
李天然最終明白了這一點,他的復仇必須結合民族大義和當前局勢,把「私仇」變為「國讎」。
最後一戰前夕,藍先生連問他兩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李天然回答:「知道。」
藍先生哭了,他終於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崔永元說,彭于晏飾演的李天然和他很像。
仔細一想,簡直像極了。
馮小剛給崔永元的回應裡,口口聲聲稱自己拍手機,從來都沒有影射過崔永元。
可是,但凡有點文學知識的人都知道。
「元」就表示第一的意思,比如:狀元、元帥,元始天尊。
永元的意思,可以理解為「永遠第一」。
那《手機》裡面的主角嚴守一,這個「守一」和「永元」就太像了。
崔永元因抑鬱症休假後,接替他的是一個女主播叫和晶。
而《手機》裡和嚴守一曖昧的女主角叫「武月」。
這個「和」對應「武」,「晶(日)」對應「月」。
基於以上理由,馮小剛說他沒有影射崔永元,我是完全不信的。
但是在他的聲明裡,他是如此的振振有詞,馮導真的和拒絕承認殺害師傅的朱潛龍有得一拼。
崔永元試過找他們說理,結果遭到欺騙和背叛。
崔永元試過微博批評他們,結果他們根本不理睬。
崔永元試過羞辱他們的妻子兒女,不但毫無反應,還被大量網友批評。
崔永元痛定思痛後,終於知道自己該怎麼報仇了。
於是他找到了「陰陽合同」,抓住了國家正在整頓娛樂圈的時機,抓住了民眾對明星過高收入早已不滿的情緒。
崔永元說自己是「公報私仇」,但這份「公報私仇」的背後,有著太多的心酸,最後化成了一份「堅決要傷害自己的人付出代價」的決心。
片中還有一個小梗。
情報局接頭暗號是這樣的
A捏鼻子咳咳咳:還等什麼呢?
B咚咚咚敲腦門:C』est la vie.(這就是命)。
呼應整個電影的主題,快意恩仇,這就是你的命。
影片中,李天然的另外一個仇人是日本情報頭子根本一郎。
根本一郎的佩刀是「妖刀村正」,根本一郎殺害李天然師父全家,用的就是這把刀。
這把刀鋒利無比,一揮劍就把人頭顱斬下。
李天然盜走了這把刀,惹得根本一郎勃然大怒,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回這把刀。
然而根本一郎最終就是死在了這把刀的刃下。
「村正」是日本名刀,為什麼被稱之為「妖刀」。
這裡有一個傳說:村正雖然鋒利,但是使用他的人最終會傷害到自己。
德川家康的祖父松平清康在天文四年與織田家作戰的時候被自己的家臣武士——阿部彌七郎用村正斬殺。
接著遭遇慘禍的是家康的父親松平廣忠。天文十四年,廣忠被近臣巖松八彌用刀斬傷了大腿,用的也是村正。
後來,家康的嫡男信康被織田信長疑心和武田家勾通而切腹自殺……用的竟然又是村正!
就連德川家康自己也在關原合戰中被村正的槍斬傷了手指。
最終德川家康宣布全國廢止村正,村正就成了德川幕府的禁忌。
然而對德川幕府心存反感的大名福島正則和真田幸村等對村正格外看重,抱著打倒幕府的念頭秘密收藏。
結果在幕府統治的後期,「村正」成了倒幕派的標配。
在最後李天然和根本一郎的較量裡,李天然毫不猶豫的把刀還給根本。
根本看到李天然沒有武器,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而李天然自信的回答他:「我自己就是武器!」
隨後,李天然表示要讓根本三刀。
根本用的第一刀是居合斬,根本沉著冷靜的準備出刀,劇中演員神態和動作都非常到位,這裡值得表揚。
李天然閃躲過了。
根本第二招改變了姿勢,反手抓刀使出一招「小秋雨」中段,這樣出刀雖然力度小,但速度快而且招式詭異,不易被看穿。
李天然還是閃過了。
見此情形,根本一郎怒了,完全亂了陣腳。
使出很多的無序的連砍,步伐完全亂了。
李天然抓住機會,把他制服。
在這一橋段裡,姜文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麼樣的荒誕?
過於依賴外在力量的人,最終只會被這份力量拖垮拖累,這份力量即成了他的優勢,也成了他的弱點。
「陰陽合同」是娛樂圈明星們發家致富最強大的武器,瞬間讓他們積累起巨大的財富。
而這個武器被崔永元「偷走」時,便成了自己致命的破綻。
「陰陽合同」就是娛樂圈大佬們的「村正」。
也正是過於依賴這份力量,馮導想必是對自己不會受到懲罰有了相當的自信,才會沉不住氣,發出了著名的「十問崔永元」。
這份邏輯混亂的討伐檄文被網友罵到關評,原本《手機2》借著醜聞炒作而大賣的計劃出現了變數,他口中的垃圾觀眾紛紛決定抵制他的電影。
這就是《讓子彈飛》裡的終極懲戒:「殺人,還要誅心。」
親眼讓你看著,你所仰仗的一切,最後不僅幫不了你,還成了你滅亡的導火索。
影片的最後還有一個荒誕梗。
日軍在佔領北平後,有一個士兵爬上了北平城門口的石獅子。
這一幕在歷史上是真有的。
影片中,這個耀武揚威的士兵被從城樓上跳下來自殺的許晴飾演的鳳儀砸翻倒。
姜文赤裸裸的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