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套新劇開播,也是讓不少克蘇魯粉絲激動到熱血沸騰。
那就是,HBO八月的熱門劇《惡魔之地》。
雖然沒有什麼巨星加盟,但本片的幕後陣容卻非常強大:
好萊塢兩大著名導演——《星球大戰:原力覺醒》)的JJ Abrams及《逃出絕命鎮》的Jordan Peele齊任監製,馬特·拉夫(Matt Ruff)的同名小說改編,以1950年代的美國種族隔離政策為背景,由黑人角度出發,集異形、鬼怪及種族議題於一身的怪力驚悚劇,讓《惡魔之地》同樣受到極大關注,豆外網這幾天也是被這個劇刷屏。
這是一個少年曆險,並從中了解自己家族的故事,更是一次穿州尋父的噩夢之旅。
除了要抵抗美國白人的敵意與暴行以外,還要不斷逃避怪獸的追殺。
全程迷離驚嚇的氣氛下,血腥暴力的場面層出不窮,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時刻。
但當進入這個故事,才恍然發現《惡魔之地》是借種種超現實又驚嚇的處境,反映種族歧視的恐怖。
當然,對粉絲來說,這還是一個克蘇魯的故事。
就像每一個克蘇魯的故事一樣,都是在表面恐怖,實則暗喻更加黑暗的現實。
什麼是克蘇魯?
《惡魔之地》建立在低俗小說和吉姆·克勞美國化的基礎上,但更多的是文學和流行文化的借鑑。
小說名字中的Lovecraft,其實是指被史蒂芬金形容為20世紀最偉大的古典恐怖傳奇人物洛夫克拉夫特(H.P. Lovecraft)。
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是怪異小說的代名詞。怪異小說是一種關注宇宙恐怖的恐怖亞類型,幾乎融入了所有的現代恐怖。
《奇異故事》Weird Tales是一本在20世紀上半葉掀起了極客文化時代思潮的流行雜誌。它出版了大量洛夫克拉夫特的恐怖作品,以及許多其他有影響力的作家,如雷·布拉德伯裡(Ray Bradbury)。
但它更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則是催生了「怪異小說」這個詞。至今,這個詞仍被用來形容洛夫克拉夫特推廣開來的那種充滿存在主義恐懼的宇宙恐怖。
在《惡魔之地》裡,主角們在森林裡第一次遇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怪物時,喬治將他們定義為「shoggoths」,這指的是洛夫克拉夫特的怪獸等級體系。
洛夫克拉夫特將來自其他維度的生物劃分為一些名字奇特的等級體系,比如Shoggoths和Yog-Sothoth。
在怪物鏈的頂端是克蘇魯(Cthulhu),也是他最著名的創造物,是一個古老的、長著翅膀、面帶觸鬚的遠古生物。
另一個巨大的創造物是塞格特人,一種巨大的鼻涕蟲狀的外星野獸。其他的怪物,多以猛獁象怪物為特色,似乎都與古代邪惡的宗教典籍有關。
洛夫克拉夫特將它們認為上古之神,是宇宙虛空中存留到現在的奇蹟。
不幸的是,洛夫克拉夫特也是一個可怕的種族主義者和反猶太主義者。
而以他為首的白人優越者作家共同建立了克蘇魯神話(Cthulhu Mythos),講世界被各式巨大而奇形的宇宙之神統治著,而卑微的人類面對未知的宇宙,充滿恐懼。
種族主義是惡魔之地最深處的克蘇魯
談到閱讀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體驗,似乎就像乘坐一架壞了的火箭起飛。
他熟練地用語言來描述恐怖和可怕的事物,將讀者帶入另一個神秘的怪物和人類脆弱的世界。
但隨後,洛夫克拉夫特隨意一筆,就把尖銳而分裂的種族主義寫進了書中。每個黑人都是混血兒,土著人還又笨又髒。
這些事實使得人們幾乎不可能欣賞最受歡迎的洛夫克拉夫特故事。
這也是為何當初馬特·拉夫(Matt Ruff)要寫這本《惡魔之地》小說,是為了回應更廣泛的關於如何處理洛夫克拉夫特的文化爭論——試圖在否定他作品核心的種族主義的同時,承認現代恐怖對他的影響。
於是,我們可以看到,《惡魔之地》是對充斥著中世紀美國生活的許多恐怖、超自然幻想、科幻、冒險和超級英雄形象的模仿,將黑人角色置於這些故事的前沿,並觀察他們如何轉變。
在惡魔之地,平庸的是宇宙的恐怖;日常生活中的種族主義是存在主義的真正恐懼。
但故事中的主角Atticus和他的叔叔喬治自稱洛夫克拉夫特狂熱分子。
Atticus甚至像許多洛夫克拉夫特的信徒一樣相信,這些故事不是虛構的,而是貫穿東海岸和美國南部部分地區的神秘事件的路線圖。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使用洛夫克拉夫特的路線圖開始尋找他失蹤的酗酒父親。
諷刺的是,劇中引用了洛夫克拉夫特的短篇小說集《局外人和其他人》(The outside and Others)。
這本書包含了洛夫克拉夫特最著名的大部分短篇小說,包括《紅鉤的恐怖》和《克蘇魯的呼喚》等重量級作品。
這些故事很多都是洛夫克拉夫特最直接的種族主義隱喻和寓言——對其他種族的恐懼、外國人入侵美國的仇恨以及種族通婚的不滿。
於是當他們在怪獸、魔法、神秘主義和美國種族主義噩夢中暢遊的時候,Atticus既是局外人又是其他人,他自己對此也深信不疑。
就連洛夫克拉夫特一首鮮為人知的詩《論造謠者的創造》(On the Creation of N*ggers)被提及,Atticus也在提醒自己和叔叔喬治關於洛夫克拉夫特的種族主義信仰。
在這方面,首播的第一集尤其明顯。
馬特·拉夫用怪物象徵種族歧視,其中一幕便是針對黑人的白人警察在被怪物咬掉手臂後即變成異形怪物。
聯想到今年美國各地的大型示威和各種騷亂,還有聲勢浩大的Black Lives Matter運動,其背後意思明顯不過。
阿卡姆與綠皮書
克蘇魯的偉大,在於讓許多人都以為,阿卡姆是一個真實的地方。
然而,阿卡姆(Arkham)是麻薩諸塞州的一個虛構小鎮,洛夫克拉夫特(Lovecraft)發明了該鎮,然後把每一部小說的故事都架空在了這個城鎮裡。
阿卡姆也是一家小出版社的名字,洛夫克拉夫特就是通過這家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許多作品。
在《惡魔之地》裡,喬治提到阿卡姆是「赫伯特·韋斯特——復活者」的故鄉,這引用了洛夫克拉夫特另一個著名的故事。
1921年,洛夫克拉夫特寫了一個科學家試圖讓死人復活,但沒有得到最佳結果的故事,後來在1985年被拍成恐怖電影《起死回生》。
在洛夫克拉夫特之外,阿卡姆最為人所知的可能是《蝙蝠俠》中哥譚市的瘋人院——但這也是對洛夫克拉夫特的一種反相引用,尤其是貫穿作品的持續不斷的瘋狂主題。
相比不存在的阿卡姆,導遊手冊綠皮書可是歷史上當真存在的。
看過《綠皮書》(Green Book)的大家一定知道,綠皮書是一系列真正的小冊子,為生活在吉姆·克勞治下的美國黑人提供指導,告訴他們在旅行時住在哪些美國城鎮是安全的。
在《惡魔之地》裡,叔叔喬治出版了虛構的《綠皮書》。
綠皮書的知識對於在北方的黑人旅行者來說尤其重要,那裡的當地人的態度通常和南方的一樣,是強烈的種族主義態度,但是他們不會公開宣傳。
這些都是50年代和60年代種族隔離的南方的故事。
儘管《惡魔之地》的背景設定在那個時期,但它的大部分故事發生在芝加哥和麻薩諸塞州。那裡的種族分裂異常嚴重,且因為人們經常看不到它而難以駕馭。
沒有了南方更加公開的合法種族主義,故事中的黑人角色只能不斷地在各種情況下摸索著前進:任何城鎮都可能是日落之城,任何警察都可能是白人至上主義者,表面上穩定的局勢隨時都可能變得不穩定。
這一切都增加了《惡魔之地》瀰漫的一層恐懼。
日落之城(sundown towns,也偶爾叫sunset towns),是在北方地區種族主義最為明顯地方的統稱,在這裡,黑人被非正式地禁止在天黑後進入。
這個設定也是《惡魔之地》第一集《日落》的一個定調劇情——當Atticus和朋友們遇到一個在日落鎮執勤的種族主義警察……
《日落》這集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麼
首集的整個開場是一個上世紀中葉美國極客的夢想,充滿了外星人和英雄,還有一段激動人心的詹姆斯·鮑德溫的畫外音。
鮑德溫的顫音和低沉的聲音迴蕩在主角們旅途中的生活畫面上,表達了美國夢的排斥如何滲透到施虐者和受虐者的骨頭中;以及種族主義如何改變一個人的舉止,和他們如何看待自己。
這種用廣播和音樂畫外音來敘述和強調動作的技巧,是該劇比之其他劇集有些特別的亮點。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它悄然具有開創性。
從質感上,也顯露了一種從黑暗科幻小說轉向家庭情節劇的意向,在整個製作過程中灑上一層浪漫的色彩,營造出一種從未落幕的感覺。
2017年的《逃出絕命鎮》(Get Out)展示了黑人的經歷是如何成為恐怖題材的中心;
2018年的《黑豹》(Black Panther)有意識地顛覆了漫威電影宇宙的白色;
去年的電視劇《守望者》(Watchmen)採用並改寫了超人和DC漫畫宇宙的白色。
它們都以不同的方式,用反種族主義來改變一切;都在大力將黑人、反種族主義、推理小說帶入公眾意識,營造了一種自覺的公眾事件的群體意識假象。
相比之下,《惡魔之地》的野心沒這麼大,甚至它都無意去嘗試偉大,但它的重要性不容小視。
《惡魔之地》不僅僅為洛夫克拉夫特而來,它所做的是在為黑人極客們奪回一個世紀的流行文學,並讓他們成為故事裡的英雄。
洛夫克拉夫特心目中的英雄都是人,通常都是博學、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但他們面對浩瀚宇宙的冷漠卻感到恐懼,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宇宙的中心。
所以我們看他的故事情節總是圍繞著主角們發現自己置身於神秘之中,最終因此而被逼瘋。
作為黑人,他們沒有幻想宇宙是為他們而建的,他們更關心基本的生存。但他們的自我意識也賦予了他們一種傳統上洛夫克拉夫特筆下的人物少有的優勢:他們知道自己身處什麼樣的故事之中。
從首集《日落》開始,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市場走向——以黑人為主角、以反種族主義為主題的科幻和幻想小說正在成為主流電視和電影的常態。
同時,這部劇也否定了它那種愚蠢的狂熱崇拜的浮誇戲劇化,消解了白人試圖獲得某種純粹血統的偏執,也降維了某種存在主義宇宙恐怖的浮誇。
那些水下的戲看起來很酷,但它有一層更為隱晦的意義——清除隔壁的種族主義者,因為這對角色們的日常生活至關重要。
看起來,這樣的設計,有一種對神聖史詩劇的不敬,可就是這份「不敬」幫助《惡魔之地》把無處不在的種族主義呈現在你面前,成為美國真實面貌的一部分。
所以,非要說《惡魔之地》為克蘇魯體系打開了什麼,可以說是它在隱喻性種族主義的基礎上疊加現實主義,引發了一種越來越超現實的雙重恐怖。
但這到底是對美國黑人恐怖現實的預言,還是從黑人視角對洛夫克拉夫特的重新演繹?似乎兩者都不是,因為這個故事裡沒有隱藏任何關於美國文化的東西。
種族主義,對種族主義的消除,以及種族主義對黑人公民的影響,在《日落》中隨處可見。
甚至如果可以玩笑的說,《惡魔之地》更像是洛夫克拉夫特體系的同人小說。
去掉了原世界觀裡令人厭惡的部分,在敘述中加入有趣的人物,並對洛夫克拉夫特的無知稍加抨擊,使得那些喜歡克蘇魯怪物不喜歡洛夫克拉夫特的讀者可以魚與熊掌兼得。
不管怎麼說,《惡魔之地》帶我們回到80年前,也向現代黑人創作者打開了這個恐怖的時代。
至於黑人主角如何戰勝白人至上?
這種未知也讓這部劇更加有趣,因為誰不知道劇情將會引向何方。
如今,這個劇也在熱播中,新的一集也即將播出,感興趣的,尤其是對克蘇魯文化感興趣的,可以一起追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