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cher
來源：我要WhatYou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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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印象中忙前忙後的婚慶攝影師不一樣，他穿著黑色連帽衫，躲在一群伴郎的身後低頭看相機，時而伸手託一託黑框眼鏡。我湊過去問他有沒有拍到我比較帥的照片，讓我發朋友圈。看著看著，我覺得有些奇怪：相機裡的照片，大多是婚禮上的賓客，作為主角的新郎新娘，反而出鏡不多。當晚我們便加了聯繫方式。最近有一次機會再見到他，忍不住問起，記錄過那麼多場婚宴，對婚姻的看法有改變嗎？拍完 80 場婚禮後，我對結婚的態度已經變得複雜，甚至有一點點害怕了。我是家謙，做婚慶攝影有三年了。至今已經接過超過80場婚禮的工作。
第一次接單子，我是做攝影助理的，幫忙打燈、補鏡頭等等。工作從早上 7 點新郎接親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 10 點送走所有到場的賓客。和同事一起收拾器材的時候，感覺身體都要散架了，就像自己體驗了一次結婚一樣。雖然累，但這是我學攝影以後第一次賺到錢。「婚慶攝影師」，便成為了我的職業。作為一個從來對婚姻沒什麼想法的男生，以婚慶攝影為業後，我反而觀察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細節。每按一下快門，似乎都在講述著兩個年輕人發生交織的感情世界。新郎單膝跪地，朗誦誓詞的一刻，是最讓我想迴避婚禮的時刻。話說在 2018 年底，我接到一個東莞的婚禮單子。過五關斬六將後，新郎捧著禮花來到新娘面前，在眾人的圍觀下單膝跪地，強忍著笑意，念手中的誓詞：「我對著老婆大人莊重起誓，未來的日子裡，愛她比愛自己還重要，工資獎金全都會上交……」聽到一半，我就聽不下去了。把相機遞給助手，自己躲在新娘家的陽臺上抽菸。因為在早上 7 點出發前，我才看見新郎在車裡接過他兄弟百度的《結婚新郎誓詞》，一邊念一邊笑著說「這種話我自己都不信」。我挺不能理解這個男生的。都要結婚了，連說句話都要假手於人。作為一個旁觀者 + 記錄者，我實在不想用鏡頭去記錄這些虛假的「甜蜜」。我很喜歡拍婚禮上的其他人，包括伴郎伴娘、賓客、父母等。要記錄現實愛情，很重要的一點是，記錄見證這份愛情的所有人的反應。他們是否發自真心的祝福，抑或是對新郎新娘的感情存在疑惑，通通會體現在他們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上。這也是最讓我感到興奮的。有一次，我和夥伴們被主人家邀請吃婚宴。入席之後，婚宴主持人在宴客廳的 LED 屏幕上輪流播放著當天我們拍的所有照片。新娘媽媽將女兒平常愛用的浴巾疊好，整整齊齊地放在衣櫃裡。那時我正在喝酒，忽然聽到隔壁桌有幾個年輕朋友說「拍得真好」、「跟以前看過的那些婚禮沙龍不太一樣」等。但最記得的，還是這一句：「想跟主人家要圖了，感覺畫面裡的我，也太享受了吧！」如果要問我，心中認為拍過最好的一場婚禮，那應該是這個。他們是廣州的一對新人，結束三年的異地戀後，第二天就去領證了。當我和夥伴分頭去跟拍他們的時候，他們一直對著鏡頭說，「怎麼辦，好緊張。」其中一個人緊張的婚禮，我拍過很多。但兩個人同時這麼緊張的婚禮，那真是第一次。新郎在出發前一刻，還站在洗浴間的鏡子前檢查自己的鼻毛有沒有剪乾淨。「因為我老婆是處女座，最討厭我邋遢的樣子。」另一邊廂的新娘是我跟拍的。我留意到，她在做髮型的時候，手顫抖得非常厲害。時不時還會小心地摸著自己的訂婚戒指。我問她還好嗎，她說：「我還沒有習慣戴這個戒指，但是 3 個小時後就要嫁給他了，感覺像做夢一樣。」平常接親，一般是新郎扶著新娘的手走的。但是他們起身之後，女生直接牽著男生走，爽朗地說了一句：「之前異地你等我等了那麼多年，以後就讓我帶著你走吧。」有時候我也會想：最好的婚姻，應該是不用請攝影師來記錄的。他們的雙眼，本來就已經在記錄著對方。拍過最壞的婚禮是什麼？這個問題好像就要簡單很多了。比如有一次，一個新娘除了面對鏡頭的時候會露出笑容，其他時間基本都是烏雲密布的表情。我甚至還留意到，她在給父母倒茶後，轉身就翻了一個白眼。後來聽大妗姐（媒婆）講八卦，才知道這個女生已經私底下跟她承認，自己是為了拆遷房才結婚的。我還發現一個細節：25 歲以下結婚的人們，對婚禮的態度反而會更誠懇，更願意配合所有禮節。有一次我接到一個單子，男女雙方是高中同學，大四那一年，女生意外懷孕，便決定結婚了。從起床梳妝，到一一送走賓客，十幾個小時下來，女生一直保持著耐心的笑容。對待長輩畢恭畢敬，甚至會叮囑我們這些攝影佬早點吃飯，免得在跟拍的時候餓肚子。但是在等待新郎接親的時候，我和另一位夥伴留意到，她正在一個人躲在房子後面的花園裡抽菸。「噓，別告訴我爸媽。不然得罵死我。」她有些緊張地把菸頭按滅。「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我覺得自己真的還沒準備好。但除了見一步走一步，好像沒有別的辦法了。」在那短短的 10分鐘裡，她就向我們坦承了自己的想法。原來，她努力地將焦慮的情緒藏在心裡，招呼著每一個人，是因為，她想給自己一個沒有遺憾的婚禮。一年多過去了，有時我也在想，這個女生的老公，是否已經知道接親那天她的心理活動了？狗血的故事嗎？我也隱隱約約聽過不少啦。不過都乏善可陳。記得有一次，一個新娘一邊跟姐妹聊天，一邊化妝。姐妹們還翻出她前任的朋友圈給她看，問她想清楚了沒有，是不是不會後悔。新娘接過手機看了看，沉默了一會兒後說：「可能會。我也不知道。」10 分鐘後，新郎和他的兄弟們就闖進了這個房間。沒有人知道，她們聊過這些話。我想，這很有可能是這對新人在結婚前，最後一次的真心話記錄了。當然，在我服務過的客戶裡，30 歲左右結婚的人，佔了一半以上。男生會特別強調自己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人。比如，「體貼的」、「得體的」、「善解人意的」。因為接下來，他們會講述自己拼事業拼了好多年，最後才收穫愛情的。言語中會透露出「還好遇見你」的感恩。女生則要淡定許多。她們通常是靜靜地聆聽，然後謝謝爸媽，謝謝公司領導和同事，謝謝朋友，然後便得體地對賓客們說「多喝兩杯」了。其實我很想對男生說，將來有機會結婚的話，要多多體諒你老婆。因為我就沒見過哪個新娘子在忙完一天後，脫下高跟鞋的那一刻，不驚呼出聲的。甚至有兩三次，新娘子直接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結婚真的結一次就好，沒下次了。」拍過 80 場以上的婚禮後，我才發現，自己會特別留意新娘在聽新郎誓言時的表情。如果眼神是游離不定的話，那事後問一問，他們大概率就是相親認識對方的，或者是相識時間在五年以上的。我的感覺是，她們似乎已經不太在意，對方說這些話的可信程度了。如果眼神是堅定的、深邃的話，那至少在那一刻，她們是相信眼前這個人，會努力兌現自己說過的承諾的。很難向你解釋，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直覺。但我覺得我的觀察，至少沒太大的差錯。最後一個細節，其實不算什麼細節，是我自己的私人經歷。一年後，我在爸爸二婚的婚禮上做「花童」，在旁邊聽著爸爸說誓詞。他說，他會好好照顧家庭，做一個好老公、好爸爸。但是幾年後，他的生意不順，脾氣也逐漸變得暴躁，還會在家裡一直罵後媽和我。這讓我時常覺得，有些人在婚禮上說過的「場面話」，其實暗地裡傷害了很多很多相信它們會成真的人。長大後，我談過幾個女朋友，但她們一旦提到婚姻的話題，我都會找藉口迴避。也許是潛意識裡，我本身就不太相信這回事吧。不管怎樣，成為一個婚慶攝影師後，我對婚姻的理解變得更豐富了。同時，因為我從小的經歷，以上記錄的故事，多少帶了一絲主觀色彩，並不能代表太多的婚禮 / 婚姻 / 新郎新娘的想法。如有冒犯，實在抱歉。好啦，我既不是神父，又不是證婚人，就不在這裡神神叨叨了。作者：Acher，來源：我要WhatYouNeed（ID：newWhatYouN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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