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神農式,正面手刻「一曲流水,臨風古亭,鳳鳴秋月,鼓嶺正聲」,琴身有兩百年木材的味道,有自然生漆特有的植物芬芳,也有斫琴師自己本人的情感投入。
其實,早在讀中國傳統音樂專業博士學位時,陳志強就在中國傳統音樂學家藍雪霏教授的指導下,開始從中國古琴文獻和中國傳統音樂裡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聲音;
後來,跟隨中國雅樂奠基人、原南華大學音樂系主任周純一教授學習中國傳統樂學,期間,受到了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陳長林老師和吳文光老師指導;
在2017年和2019年又先後兩次入選國家藝術基金古琴傳承人才項目——在古琴演奏上入選《中州派古琴藝術表演人才》培養項目;在古琴製作方面,入選《中州派古琴製作人才》培養項目,跟隨中州派古琴製作大師王棟老師學習古琴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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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曲折卻又收穫頗豐,從老一輩藝術家身上,除了收穫正統的知識系統和演奏製作技藝,感受更深的是中國古琴傳承的中國思維和文人精神。
這是陳志強和古琴故事的前半段,後來,他又把經歷過各種碰撞後更豐富多樣的聲音和思想帶回來,力圖尋找中國傳統樂器——古琴的現代表達。
陳志強從16年才開始琢磨古琴製作這件事。為什麼斫琴起步比較晚?因為斫琴即斫心。「當彈琴到達了一定階段,對琴的音色和心底的聲音有了基本的判斷後,迫切需要用一把琴器把它承載下來,別人的琴總感覺不對,這個時候就必須走斫琴這條路。」
有一次,陳志強發現河南一個被拆下來的寺廟門板是上好的桐木,裡層木質已經發黃,「木材足夠老足夠穩定,聲音也越脆」。
他馬上將整根木頭收回來,剖成一片一片,「剖好的木材,有時候還會產生輕微的變形,所以一般都要放置一年多。等到時間後,來看木頭的變形情況,再把它重新刨平,用來斫琴,這就是所謂的『木性盡失,方可做琴』,所以一張琴的工序要花費2至3年。」
陳志強斫琴奉行的標準是「不惜任何代價,不計任何成本」,生漆是自己跑到原產地找漆農購買的,鹿角霜也是找老家內蒙古養鹿的一個小夥子專門給他熬的。「兩三年時間你都能花了,這點材料錢肯定得花進去。」
斫琴是時間的藝術,要付出的精力很多,從買木材開始,包括身體受傷、生漆過敏等等,都是要承擔的問題。
合琴上弦、試音
有些琴制考察於閩派古琴的傳統文獻,因為陳志強喜歡收藏這一類書籍,看著看著就試圖把古琴的樣式還原出來。剛上完灰胎的一張半成品古琴就還原於清代祝桐君的《與古齋琴譜》裡的此君式,琴上能看到模仿的竹節,都是親手一節一節打磨出來,取其正直虛心高節的意思。
經過前期的積累和不斷摸索,終於在最後的成品中找到了內心要發出的聲音。
陳志強對聲音的追求是極其敏感的,「不是所有的琴音都是清微淡遠,我需要一種很硬朗、發自內心的聲音,用4個字來表達就是『劍膽琴心』。劍膽代表擔當,琴心代表胸懷。」
左手邊的牆上掛著一張靈機琴,冠角的部分不同於傳統的圓潤,表現得更為犀利,像一把寶劍,帶有中國人的精神氣,肌理是硃砂在髹漆中的運用,和歷史上的古琴色調非常吻合,「手下的琴器需要符合你想要表達的琴曲和思想,從而達到人琴合一。」陳志強尤其喜愛唐代古琴的形制和金石韻的聲音,「唐代的面板相對要厚,形制要圓,灰胎配比要有一定硬度,這樣才能賦予琴一種蒼勁、有力度的聲調,當然還有很多諸如挖槽的細節之處。」他有一張蕉葉式的《松風聽濤》,靈感來源於歷史名曲《松下觀濤》,呈落葉的顏色,肌理是八寶灰,裡面含有玉石、翡翠等。琴面打磨得十分透亮,琴身重量極沉,彈撥了幾下,琴音琳琅振響,雄渾洪亮。「我們從古琴裡吸取了相應的傳統,古代的東西不一定是『古』的,它教給你一種很重要的思維方式——移情。」
相傳,琴人觀晚霞之姿多變,奇思生發,以為琴形,而得落霞琴;琴身嚴謹,造型靈秀,優雅如士,又帶飛逸之態,取名靈機式;蕉葉式琴身似芭蕉,兩側似蕉葉的葉緣,向下略微翹曲,充滿了藝術感。
「傳統學會以後,甚至可以運用到多方面,甚至可以依照一件旗袍做一張琴,只要把這個規則移過來就可以了。」
陳志強看了一眼身旁的古琴,「在斫琴技藝上,如果總是受制於他人的審美和表達,你就會發現自己團隊在古琴的傳承和推廣方面受限,所以我們需要通過研究將古琴製作技藝沉澱下來,並且上升到一定的高度,能夠在各個級別的琴上得以適用。 」而這不也是他對「劍膽琴心」的另一番解讀嗎?2016年,古琴申報世界非遺時申報書的撰寫人之一秦序教授做客三坊七巷瀚聽琴院,在聊天中,他問,古琴在歷史上就是個雅的樂器嗎?陳志強回答說,不一定。秦序教授笑著說,我跟你的認識是一樣的。最早的時候,古琴是一個用於祭祀的樂器,後來到了宮廷,又到了文人階層,配合中國的「禮」形成了中國雅樂。古琴,不是從來就是雅的,但從『琴者,心也『的文人思維形成,古琴一直是內心的一種表達,是直接和你內心交流的樂器,是與心性碰撞的樂器,不是為娛樂大眾而生的。彈琴,可以回歸天地,也可以修身養性。前段時間,在這張桌子上,別人也問了一個問題,「古琴和鋼琴體量誰大?」陳志強回答,其實鋼琴的體量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如果我們讓傳統回歸,未來的每一個中國書房應該就有一張古琴的位置。傳統就像一條河流,只要文化在發展,就一定可以找到這條河流的。」古琴不可忽視的影響還在於它有大量的文獻記載,假如當時沒有人對二泉映月進行錄音,可能永遠不會聽到阿炳的二泉映月,因為它的傳承方式是口傳心授。古琴除了口傳以外還有大量文獻記載,古琴樂譜最早可以追溯至唐朝。
陳志強從桌上厚厚的一沓書籍中抽出一本古琴譜來,「古琴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它可以跟古人對話,因為你可以彈他留下來的部分。」接過他手中的古琴譜,發現這是將琴曲的指法、音樂屬性和題解記成文字的一種記譜方式。你在對這些「減字」感到驚奇的同時,也會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浩瀚嘆為觀止。
為了更好地推廣古琴文化,陳志強在福建工程學院人文學院任教的同時,在學校成立了閩臺古琴藝術研究中心,2019年獲評「福建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古琴美育》基地」,先後為省裡承擔了大量的古琴科普工作,每年開展20場以上的公益講座,培養了眾多古琴美育老師.
琴與琴師的關係很有趣,該是種近似於知音的關係。你對我嘔心瀝血,我報以絕世清音。
「對生命的慈悲,對天地的敬畏,對藝術的深情,對孤獨的釋懷,都在一張琴裡。」
2014年,瀚聽古琴品牌成立,談及初衷,陳志強說,「觀時空浩瀚,聽天地琴音。在都市繁忙的生活中,把我們置身於一個可以聆聽來自內心的聲音的空間,我的夢想是,每一座城市都有一處中國的聲音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