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 / The 4th West Lake International Documentary Festival(簡稱「IDF2020」)是集紀錄片推優、提案、展播、論壇於一體的高品質人文藝術平臺。本屆大會年度主題為「生·活」,將於2020年10月17日-19日在杭州西子湖畔舉行。影視BIGGERONE作為官方合作媒體也將帶來系列報導。
這幾天我在第四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看了近十部紀錄片。這些紀錄片來自不同國度,風格各異,但目前只有《半墳半獸》給我帶來一種獨特的觀影體驗與映後沉思。
《半墳半獸》是本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D20提名」評優單元的入圍作品。今年「D20提名」評優單元共收到來自7大洲72個國家及地區,共計496項報名,其中472項為有效報名。本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本著高度負責的態度,選定19部作品入圍IDF2020「D20提名」評優單元。
本片的導演是沈潔,2003至2006年他遊居滇西北和西藏,2010年開始拍攝紀錄片。作品《二》獲2012第九屆CIFF十佳短片、2012金荷獎最佳紀錄片。作品《鬼節》入選2012金荷獎競賽單元、2013雲之南競賽單元。此外還拍攝過《我為故鄉的死寂舉行一個良辰吉日》等作品。
《半墳半獸》以沈潔導演及其家庭成員為主要拍攝對象,素材攝錄於2010年到2018年之間,這期間導演經歷母親去世、祖父的墳墓被迫遷移等事件,這些也都被導演的攝影機所記錄下來。
與此同時導演還將目光投射到自己生於斯,長於斯的鄉土大地,企圖通過影像來呈現自我對於香火宗土文化的反思與批判。
如果說最初對這部紀錄片感興趣是因為它頗具吸引力的片名,那麼在真正觀看這部紀錄片之後,我對它的興趣有增無減則代表著本片在內容和形式方面的確有些獨特之處。
影片開始放映前,現場主持人便熱心提醒觀眾:本片運用了獨特的藝術手法,部分段落是形式上的創新,與放映設備無關,請耐心觀看。這也進一步提起了現場觀眾的興趣。
影片開始,導演用墓碑的形式去呈現自己的大家庭譜系,在上圖,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祖孫三代人的大家庭結構。
此外,在家族成員表(上圖)的左邊我們還看到:我終於爬出「家屋洞穴」祭眺—家屋—故鄉—中國香火宗土———幅集體悲愴命運的的半墳半獸臉陣列!我被拋入到的這個「半墳半獸」世界,從未停止以「犧牲」要求我的「犧牲」。夢的襲擊,投射出個體通往存在主義之路的兇惡與焦灼。
很顯然,這是影片的主題所在,也是我們通向主題的一條重要路徑。面對這種獨特的呈現方式,由橫版閱讀到豎版閱讀、由簡體字閱讀到繁體字閱讀,包括我在內的觀眾很快被這種別具一格的形式吸引其中,但又快速地因為觀賞習慣的不適而在影片內外游離,伺機尋找入口。
許久,我才跟隨導演的鏡頭進入到敘事中去,然後才發現,所謂的進入敘事其實也只是一種自我安慰,本片其實並沒有什麼敘事可言,反而更像是素材的堆砌。一方面,影片以時間為順序,編排素材;另一方面這些素材自始至終沒能構成某種有效的外在邏輯,因而給觀眾帶來一種迷離的感覺。
如果說採用墓碑的形式去呈現家族譜系、用繁體字鐫刻人名於銀幕之上是一種視覺形式上的創新,那麼影片在多處段落採用的消聲手法,則是一種聽覺形式上的創新。
大哥沈洋作為家裡長子在除夕夜聚會上的講話段落、三哥沈波「教導」弟弟(即導演沈潔)的段落,甚至導演母親葬禮的段落.這些段落中都採用了前段消聲後段有聲,或者後段消聲前段有聲的處理手法,相信如果沒有主持人的提醒,現場多半會一片譁然,以為放映設備出了什麼問題。
從影視藝術的獨特性(視聽性)來看,這種消聲手法公然割裂了「視」與「聽」之間的關聯。而我們知道,視聽藝術之所以如此貼近生活恰恰是因為這種獨特的視聽性。
而在這些段落中,導演通過把「視」與「聽」割裂,正如上文中我們所提到的那樣,再一次強化了對觀眾沉浸式觀影體驗的打破,這種間離手法的運用使得觀眾被迫脫離敘事本身,從影片內容延伸開來,進而獲得對於現實的某種思考和注視。
那麼何為「墳」和「獸」呢?
導演自我闡述到:為什麼五年來我常常被同一個夢殺虐——我裸遊香火宗土雙肩打霜,回遇故人敵目睥睨,遂悽惶捂陰,踉蹌去大梍樹穴遁身臥瑟?!為什麼闖世二十餘年我必承受家屋的除夕規訓——三個哥哥痛苦的訓誡而我被訓誡得痛苦?!為什麼拍紀錄片十年我在故鄉香火宗土黯然看見總是一種面孔——故鄉是一幅集體悲愴命運的半墳半獸臉陣列?!夢的襲擊,投射出我被拋入到這個世界——中國的深層文化結構與存在主義的敵對。
影片中在鏡頭前出現片刻的父親照片,喋喋不休的三哥與垂頭喪氣、受訓的導演沈潔,十分鐘之久的祖父屍骸被重新拼湊過程等等,這些都是「墳」。
映後交流過程中導演解釋到,我們這種香火宗土文化、父文化像是一種亙久的「統治的目光」,我們在這種目光的「墳墓」之中,顯得無所適從。
而影片中復現的祭祀牌位與河水中矗立的大石頭,都可以被視作是「墳」的代表和具象,它們抑或壓抑低沉、抑或碩大無比,至今仍盤旋在空中,以一種「統治的目光」凝視著這片土地上的芸芸眾生。
與此相對應的,所有在「墳」中的人們,都如導演沈潔面對大哥、三哥這些長者批評時一般:壓抑難忍,如同我們被畫面上的導演父親所凝視一般:儘是「羞愧和懺悔」(導演語)。
也正是這種「羞愧和懺悔」使得人本身的主體性喪失,一步步陷入對自我的懷疑和批駁之中,也就再度陷入「墳」的藩籬之中,成為了不折不扣的「獸」,人終不再為人,這點還蠻值得我們去思考的。
當然,這種批判也難免有它的問題所在,批判的力度有了,批判的方向對麼?批判的嘗試有了,批判的出路又在哪兒呢?
北京電影學院教授張獻民評論本片:現在這些詩人,各地宣傳部長的官並沒有當過,卻惹了一身被貶外地兩千裡的司空司徒司馬們才有的毛病,自戀、吹牛和賣慘都顯得那麼渾然天成,彰顯著我國幾千年文明的連續性,質疑了武昌起義、新文化運動或新民主主義革命對我族文化的現代化改變。
這無疑也很好地提醒著我們:不要囿於自我沉浸式的批判之中,應該有更為深沉和廣博的思考。
往 期 精 選
2019年度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