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部關於京東的廣告,在朋友圈火了。視頻裡一個男人的獨白,一連串的「你不必」:
你不必把這杯白酒幹了,喝到胃穿孔,也不會獲得幫助,不會獲得尊重;你不必總是笑,不必每一條微信都回復,不必處處點讚。你不必去知名的大公司追求夢想,你想逃離的種種,在那裡一樣會有……
這些「不必」的內容戳中當代人的心:多少人活得身不由己。而「不必」的背後是告訴我們:有一天,你只想成為自己。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不過是,你還沒迷失自己,還有最初那個自己的存在。
「不失赤子之心」,不過是,你歲月沒把你磨圓,還有稜角的存在。
「不識本心,學法無益」,不過是,不見自己,如何見眾生?
終有一天,你只想成為自己。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願望你會越來越強烈。只要你內心的渴望和夢想都沒滅,這種想法就會一直折磨著你。等時機成熟,那個做你自己的念頭就會冒出來了。
毛姆的小說《月亮和六便士》就是講一個,人到中年,如何成為自己的故事。
思特裡克蘭德原本是一個成功的證券經紀人,有乖巧的兒女,賢惠的妻子,豐厚的收入,在倫敦過著無憂無慮的中產階級生活。如果按照這種生活軌跡,他會很安逸的一輩子終老在倫敦。
「他不過是一個忠厚老實、索然無味的普通人。一個人可以欽佩他的為人,卻不願意同他待在一起。他是一個毫不引人注意的人。他可能是一個令人起敬的社會成員,一個誠實的經紀人,一個恪盡職責的丈夫和父親,但是在他身上你沒有任何必要浪費時間」。
就這麼一個普通的男人,在他四十多歲的某一天,突然離家出走,去了巴黎,並且寫信告訴妻子,自己永遠不會再回來了。一個人結婚了十七年,就這麼平白無故地離家出走了。
思特裡克蘭德太太以為丈夫是被其他女人勾引走了。請求「我」去巴黎說服丈夫回來,她可以既往不咎。
「我」在巴黎的一家小旅館找到了思特裡克蘭德,並沒有發現他有其他女人。兩個人這段對話,說明了他為什麼會離開妻子。
「你是說你不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才離開你妻子?」
「當然不是。」
「你敢發誓?」
「我發誓。」
「那麼你到底是為什麼離開她的?」
「我要畫畫兒。」
這就是他離開倫敦的全部答案,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再不做就來不及了。而且他想不受任何幹擾,純粹的去做。
「可是你已經四十了。」
「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想,如果現在再不開始就太晚了。」
「你過去畫過畫嗎?」
「我小的時候很想做個畫家,可是我父親叫我去做生意,因為他認為學藝術賺不了錢。一年以前我開始畫了點兒畫。去年我一直在夜校上課。」
思特裡克蘭德一再強調「我必須畫畫兒。」「我告訴你我必須畫畫兒。我由不了自己。一個人要是跳進水裡,他遊泳遊得不好是無關緊要的,反正他得掙扎出去,不然就得淹死。」這種壓倒一切的意志,「我」也被感動了。
思特裡克蘭德太太聽到「我」的轉達,她知道自己丈夫是永遠也回不來了。「只要他是同一個女人跑掉的,我總認為他還有回來的可能。我不相信這類事能鬧出什麼名堂來的。不出三個月他對她就會討厭死了。但是如果他不是因為戀愛跑掉的,一切就都完了。」
思特裡克蘭德這種徹底的逃離,對於思特裡克蘭德太太和家庭來說,可能是難以接受的事情,但對於他個人來說,他選擇了一條成為自己的路。好像內心有一種力量推動著他前進。他好像被一種什麼力量抓住了,一定得去做畫畫這件事。
人,總得為自己活一次,思特裡克蘭德在四十歲這年,終於走出了這一步。雖然後來的故事滿足了做自己喜愛的事情就會獲得成功的道路,但真正讓人感慨的還是前面的那些對話:
「你認為像你這樣的年紀的人開始學畫還能夠學得好嗎?多數人都是十八歲開始學。」
「如果我十八歲學,會比現在學得快一些。」
「你怎麼會認為自己還有一些繪畫的才能?」
「我必須畫畫兒。」
「當然了,也許發生奇蹟,你也許會成為一個大畫家。但你必須承認,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假如到頭來你不得不承認把事情搞得一塌糊塗,你就後悔莫及了。」
「我必須畫畫兒。」他又重複了一句。
世人總是用世俗的眼光來看待成功與否的時候,對於希望成為自己的人來說,這些有什麼關係呢。他只需要做自己,做自己喜歡的事,這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動力,也是最大的願望。
如果不能做自己,活再長時間又有何意義?
維羅妮卡就一直有著這樣的困惑。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的著作《維羅妮卡決定去死》是一部怎麼尋找自我,有自己活著才會有意義的著作。
小說開頭就是維羅妮決定自殺,她自殺,不是因為失戀,不是因為缺少家庭溫暖,不是因為經濟問題,也不會因為罹患不治之症。而是在日復一日不斷重複的日子裡,她看不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她得到了生活中希望得到的一切,便得出了一個結論:她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所有的日子都一模一樣,因此她決定去死。」
但她並沒有自殺成功,而是被送進了精神病醫院。在這裡,她的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夢想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做了,因為做了出格的事情,其他人也會原諒說,哦,這是個瘋子。
「她明白自己的生命裡擁有愛、柔情與保護,但她缺少一樣把這所有的一切變成幸福的東西:她應該更瘋狂一下。」
不管怎樣,她的父母都會愛她,但她卻不敢為了夢想而拼搏,因為她害怕傷害他們。那個夢想深埋在她的記憶深處,儘管一場音樂會或一張偶然聽到的唱片會將它喚醒。然後,每次夢想中甦醒,挫敗感便愈加強烈,她別無他法,只能再次催眠夢想。
孩提時代,維羅妮卡便知道什麼是自己真正的願望,那便是成為一位鋼琴家。
十二歲時第一節鋼琴課上,她便感受到了這一點。老師也察覺到了她的天賦,鼓勵她走職業道路。一次鋼琴比賽她獲了獎,興高採烈地對母親說她準備拋棄一切,一心成為鋼琴家。母親溫柔滴看著她,回答道:「親愛的,沒有人能靠彈鋼琴活著。」
「那你還送我上鋼琴課?」
「那是為了讓你多才多藝,這樣就行了。丈夫們喜歡這樣的妻子,在宴會上你可以蓋過其他人。忘了當鋼琴家這件事吧。去學法律,這才是你未來的職業。」
維羅妮卡按照母親的要求做了,顯然母親的經驗更老到,知道什麼是現實。她上完中學,考入大學,文憑拿到了,分數也很高,卻只在圖書館找了份工作。
「我應該更瘋狂一些。」但像大多數人一樣,她明白得太晚了。
維羅妮卡在精神病院這段時間,她以前所未有的強度體驗著很多感覺——恨、愛、害怕、好奇、活下去的渴望。她努力去尋找真實的自我。音樂向另外一個方向指引著維羅妮卡:她驅除了雜念,什麼都不想,只想著存在。她投入地注視著玫瑰,看到了自己,她喜歡這一切,然而又悲哀地發現人生竟如此匆匆。
在這世界上,一些人不在乎答案,活著就是活著,他們很早便放棄了,早已屬於一個沒有生命沒有死亡、沒有空間也沒有時間的世界。另一些人卻被迫思考,維羅妮卡就是其中之一。
在精神病院這段日子,維羅妮卡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全心全意地彈琴。想什麼時候彈便什麼時候彈,想彈多久便彈多久。即使全部觀眾只是一個瘋子,他也全然不在意。他似乎懂得音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這個唯一的聽眾,也是精神病院的夥伴,叫做愛德華。他到精神病醫院的原因和維羅妮卡一樣,他想學畫畫,他做外交官的父親,希望他能夠子承父業。愛德華因為瘋狂喜歡畫畫,成績有所下降。這是父子倆的對話:
「你讓你母親很擔心。」大使說,「你的成績下滑得很厲害,下學期不知道能不能註冊入學。」
「可是爸爸,我在繪畫班的成績上升很快。」
「你對藝術有興趣,我覺得很欣慰。但是你有的是時間搞藝術。現在,你得完成高中學業,這樣我才能把你領上外交官這條路。」
「爸爸,我不想當外交官。我想畫畫。」
「愛德華,你已經到了承擔責任的年齡,我們忍無可忍了。你該放棄當畫家的愚蠢念頭,找準一個職業方向。」
「爸爸,當畫家就是我的職業方向。」
「你完全無視我們的愛。我們盡了一切努力讓你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明白,爸爸,我愛你們勝過生命裡的一切事,一切人。」
「那好,看在你愛我們的份上,求你了,照你媽媽的希望去做吧。暫時放下繪畫這件事,結交一些地位相同的朋友。」
「爸爸,你是愛我的。可你不能這樣要求我。因為你一直是我的榜樣,教會我為了喜歡的事情而奮鬥。你不能要我成為一個沒有獨立主張的人。
「孩子,別讓我們失望,我們活不了多久。知道你走上生活的陽光大道,我們才可以安安生生地死。如果你真的愛我們,就按我的要求去做。如果你不愛我,那就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愛德華陷入了沉默。如果他堅持自己的選擇,母親會備受煎熬,終至虛弱不堪,而父親也會失去工作熱情,心愛的兒子教育上的失敗會讓兩個人內疚不已。但如果他放棄繪畫,世間的一切也再不可能讓他激動與快樂。
最後他妥協了。但他對繪畫愛得太深了,已經不能再回頭,既不能繼續向前,也不能轉身回頭。逃避成了最簡單的出路。後來,精神科專家給他看過病,他得了精神分裂症,然後住了進來,和維羅妮卡在一起。
兩個人在精神病院相愛了,並且都找到了自己,一起逃出了精神病院。最後小說結束。
整部小說裡的每個人物,都是在尋找自己。進精神病院並不是真的有精神病,而是那個內心瘋狂的自己不被理解和接納,而在這裡偶爾的瘋狂,也被會認為理所當然。
從書名上來說,是有些悲觀,但內容上來說,卻是一部自我革新的好小說。
對於努力尋求自我的人來說,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和這世俗對抗?就如維羅妮卡和愛德華,他們不得不屈服於父母的意志,因為不做自己,會是一條更容易的坦途。
要成為自己,得在經濟上獨立,人格上沒有依賴,如果能夠擁有一項專業技能會更好。
褚士瑩,臺灣作家,從事國際NGO顧問工作。他這本書《在天涯的盡頭,歸零》,剛好講述了一條為什麼要成為自己的路。
他小時候的夢想是當農夫,可是臺灣對教育的重視,卻讓他不得不走向成為對自己的生命沒有熱情的知識分子的道路。他一路從埃及開羅AUC大學念到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做過跨國大企業專業經理人,還在荷蘭的郵輪上工作過。
經歷過很多類型的工作後,他給了自己一個目標:成為一個NGO工作者。對他來說,這個決定有點像選擇出家,一旦決定剃光頭就不該回頭,所以一定要準備好。他給自己一個期限——三十歲生日之前一定要做好準備。三十一歲就義無反顧地走上NGO道路。
拋棄所學知識跟舊的習慣,以成為接近自己所喜歡的人為目標,停止跟他人的競爭與比較,回到人生的原點,讓自己透過NGO的工作,重新回到當農夫的夢想道路上。
褚士瑩說:「各種因緣際會,的確不斷在改變我的生命;而無論走到生命的哪個情節,都不可忘了小時候的作文《我的志願》,要努力成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要成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何其艱難?多少人慢慢就成長了自己討厭的樣子。當然褚士瑩之所以能夠這樣選擇,因為他是有備而來,為了做好NGO工作,他事先做好了三件事:
要有NGO的專業學識;
要有一般NGO工作者欠缺的經營跟管理經驗;
要在財務上寬裕不拮据。
如果你擁有一項專業的知識,至少成為自己的可能性會更高一些,就像思特裡克蘭德從倫敦到巴黎,至少也是讓孩子和老婆衣食無憂,他本人也不會落魄。
褚士瑩寫了幾個NGO的朋友,然後說:「他們都用專業,開啟一扇獨特的門,努力成為一個自己更喜歡的人,如果沒有專業,或許這自我追尋的夢想,就只能永遠停滯在幻想的階段,就像伊利亞特說:『專業,讓我們成為有自由思考能力的人。』或許,這才是整個故事的關鍵。」
這也是為什麼越來越多人到中年的人,放棄原有的工作,放棄高薪的位置,去尋求自己的原因,因為他比年輕的時候擁有了更好的專業技能,他財務上會比年輕的時候好很多,他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他發現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這時候,他決定去做自己。
最近一個年近四十的朋友,決定去畫畫了,當然不會像《月亮與六便士》中的思特裡克蘭德那樣拋棄家庭。而是把自己所有業餘時間都用了起來。
她說:「其實我所有的愛好,最喜歡畫畫了。以前除了油畫,國畫、工筆、水彩、素描都會的,以前在學校裡是書畫協會會長。可惜現在手都鈍了,畫簡筆畫應該還沒問題。到了這個年齡,越來越覺得把愛好堅持的重要性,就當做自己後半生的一種寄託都好。」
人這一生其實是在找一條回去的路。無論走了多遠,最初的夢想總會縈繞。
《聖經》裡這段:耶穌便叫一個小孩子來,使他站在他們當中,說:「我實在告訴你們:你們若不迴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式,斷不得進天國。」
只有往回走,成為孩子的樣子,才能進天國。
成長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不斷丟失自己的過程。我們為了生活,為了生意,為了工作會做很多自己本來不願意事情,一些人可能漸漸就麻木了,並且把這當做理所當然,隨波逐流總比努力抗爭容易。而一些人,會一直保留這自己某一塊領地的自由。
就如黑塞的名著《悉達多》中的悉達多他對自己愛的人伽摩拉說:「你很像我,你的確與眾不同。你的內心總有一處寧靜的聖地,你可以隨時退避並在那裡成為自己。我也會這樣做。極少人具備這種能力,然後所有的人都能夠獲得。」
如果你有一處寧靜的聖地,隨時可以退避回去,並在那裡成為自己,那你在這世上生活,會平靜很多。
內心有自己的的人,不會羨慕那些高高在上卻需要滿口謊言而活著的人。因為他們在失去自我。有自己的人,不會害怕孤獨,因為孤獨意味著自由。有自己的人,不會渴求權力,權力是管他人,而你只需要管自己。
弗洛姆說:「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渴求權力並不根植於力量而是根植於軟弱。它是個人自我無法獨自一個人生活下去的體現,是缺乏真正的力量時欲得到額外力量的垂死掙扎。」
一個有自己的人,不會去渴求這些外在的東西,他一心只會成為更好的自己,更自由的自己,甚至更孤獨的自己。
希望你擁有某一項專業技能,然後如廣告裡所說的那樣「不必」在意那麼多東西,成為一個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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