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女
打算周末去石門鎮走走,去之前,先給楊師傅打了個電話,說中午要去他店裡吃飯。楊師傅在電話中給我們開起了菜單:花鴨燒油豆腐、絲瓜炒筍乾、軟兜鱔魚……
到石門鎮已近中午,我們直奔楊師傅的店,他的店並不在街面上,而是藏在一個綜合市場裡面,門臉極簡陋,不留心都看不出是個飯館。只在門楣上掛著一塊小小的店招,上書五個字:楊師傅的店。
我們到時,店堂裡已經有兩桌客人了,楊師傅正忙進忙出地炒菜端菜。他這個小飯館常就他一個人,從採購、廚工、切配到廚師、跑堂、收銀,他一肩挑,還得忙裡偷閒地跟客人們扯上幾句家常。
能找到這藏在市場深處的小店的客人,自然多是熟客。一般要到他店裡吃飯,前一天就得預訂,楊師傅會提前和客人商量菜單。說是商量,其實基本是他說了算,他說小本經營,看客備菜,最主要的是要保證食材的絕對新鮮,絕不用隔夜的食材。楊師傅的菜多是家常菜,初看並無醒目特色,留住客人的,除了手藝外,靠的就是食材新鮮。
我們進門時,楊師傅剛好端了盤菜出來,招呼著我們坐下,把盤子一擱,腳不沾地又鑽進了廚房。
飯館很小,每天所能淘得的食材也有限,每餐最多也就接待四桌客人。看幾桌菜都上齊了,楊師傅端起一杯泡得釅釅的濃茶,成就感滿滿地挨桌問味道如何。
楊師傅開飯館是半路出家,他的手藝根本沒有師承,完全是自學成才。
楊師傅的正業是修工具機,什麼疑難雜症,到了他手裡,總能手到病除,名聲傳出去後,一些外地廠家還會專門派車來接他去修理。走南闖北,見得多吃得廣。人家吃過就算了,楊師傅呢,吃過的菜,覺得好吃的,必定細細琢磨一番,回家後還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地給做出來,吃過的朋友都誇讚不已,甚至有親朋請客時也邀他去掌勺,漸漸地名聲在外。常有人攛掇他開個飯館,說的人多了,加之年歲漸增,東奔西跑去外地修工具機也有點吃不消了,就下決心開了這間「楊師傅的店」。
開這間店,其實楊師傅還有個難與外人道的想法。他的獨生子,少小時不肯用功讀書,大了又眼高手低不肯腳踏實地工作,三十多歲的人了,娶了妻生了子,成家卻沒立業,遊手好閒,啃老啃得理直氣壯。眼看自己年紀越來越大,性格開朗的楊師傅一提起兒子,就再也笑不出來了,長籲短嘆個沒完。開飯館,就是想著兒子能給他打打下手,慢慢學上幾招,也有個手藝好傍身。
飯館開張後,兒子來得頗勤,主要是來店裡蹭吃蹭喝。兒子被楊師傅的手藝慣得對美食頗有追求,嘴巴極刁鑽。不過總算還有點眼色,看楊師傅忙得不可開交,也會主動幫忙洗菜、端盤子什麼的。漸漸地,他對廚事也有了些興趣,楊師傅炒菜的時候,常在旁邊看,順便打打下手。
等客人都散了,楊師傅手把手教兒子炒上幾個熱菜,又抱出一壇自釀的楊梅酒,倒上兩杯,父子倆坐下來,頭碰頭地吃菜、喝酒,借著點評食材、刀工、火候的由頭,父子倆不再相對無語,話題慢慢發散開來……
在楊師傅的記憶中,好像從來沒和兒子說過那麼多的話。兒子小時候,他和他媽都拼著命賺錢,兒子幾乎是爺爺奶奶帶大的;等進入青春叛逆期後,兒子不搭理父母了;兒子的叛逆期似乎特別漫長,多年來父子關係一直惡劣……楊師傅擺弄工具機、烹調美食,都是得心應手,就是對這個兒子,卻是束手無策。
如今,因了這間小店,通過這一道道菜餚,父子之間終於找到了一個彼此都能接受的交流方式。楊師傅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雖然晚了,但總也不算太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