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陳拙。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類似的感覺,長期從事一個職業久了,人無形中會被職業改變。
比如我每周二、四、六更新,一到晚上22:04手邊就一定要開著一臺電腦,連休假也不例外。
我曾經有個朋友參加聚會,散場時被一個陌生人直接點出了身份,「哥們,獄警?」
他以為撞見自己手底下的犯人了。對方卻說,看到他下意識地往別人身後挪,必須讓所有人都在自己視線範圍內,「一看就像常年帶犯人放風落下的毛病。」
可最近我遇到倆人,完全顛覆了我的認知。他們身處最容易被異化的監獄裡,卻絲毫沒有被改變。
一位叫白參,正兒八經的獄警,我問他平時上班都怎麼開展工作?他跟我說,他最愛的事情是值夜班。
每到夜晚,犯人們都睡了,他獨自監室裡值班,在一堆手銬、警棍中間,打開一本《人類群星閃耀時》,仔細閱讀。
我自己想想那個場景,覺得怎麼也不該發生在監獄。
白參的朋友圈都是這樣式的
直到後來有一次,我問他什麼時候給我交稿,他回我一句:「約莫是黃昏時候。」
我看了看時間表,一時摸不清他是真文藝還是想拖稿。
他的第一篇故事發來,第一句話就是一句充滿詩意的「他用了十九年,才從村邊的那片小樹林,來到了這西湖邊。」
等我看完故事,下決心一定要讓他繼續寫。
白參從不高聲說話,朋友圈只偶爾曬曬家人合影,十分溫馨,我和他聊天時忍不住懟他:你這麼溫柔的人,是怎麼當上獄警的?
白參回我:你這是職業歧視。
說完,白參嘆了口氣,說自己剛當上獄警時也不是這樣的。
他報導沒多久,就被來了個「下馬威」。老獄警告訴了他一個真實發生的事,一個犯人因為不滿獄警的管教,有一天偷偷溜到管教辦公室,把管教的心肝挖了出來。
這件事讓白參不得不學會如何在犯人面前樹立威嚴,比如大聲吼罵,一定要讓別人懼怕。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從一個在餐廳吃到蟲會默默挑出來繼續吃的人,回家後會不自覺地對孩子、老婆大聲斥責。
他無法分清監獄和真實生活的界限了。
白參決定改變。
他給自己設定一個規矩,以後都不會再對犯人動怒,他要變成獄警裡最溫柔的那一位。
之後但凡有人挑釁、不服從規矩,白參都會冷靜地告訴對方,剛才的舉動觸犯了規定的第xx條,可能造成的後果是什麼。
大多數犯人被這樣另類的獄警平和對待,反而慢慢放下了戒備。
白參講起這個改變,形容為「自己保住了人的溫度。」
從此,他成為獄警中的「局外人」。
上班路上的白參警官
聽到這兒,我說我認識一個哥們兒和你挺像,他也是一位監獄裡的「非典型」。
那個人叫何俊義,原本是個經商的文化人,因為經手了朋友的贓款,被送了進去。
文文弱弱的他成了監室裡的隱形老大。
聽他說,他那間監室格外危險,裡面很多死刑犯,排隊上廁所都要按大哥定好的順序,不然就會被揍。
但在那裡,所有的大佬們都要在何俊義面前恭恭敬敬地排隊,一手揣著雞蛋,一手拿著牛奶,等待著交到他的手裡。
就因為書是監獄裡的稀缺物資,只有監室老大才有資格擁有,而何俊義是監室裡少有的高學歷人才,專門負責替老大管理這些書。
何俊義每次上架了當月最火的玄幻小說,通常要好幾個雞蛋加牛奶才能換到。
靠著自己的會寫字、懂文化,何俊義開始幫助獄友給家人寫信、聽他們傾訴心事,時不時還幫獄警觀察周圍人的心理狀態。
他把自己活成了高牆裡的心理醫生。
何俊義也喜歡看書,他愛看《佛經》和《21世紀資本論》。監獄裡每月都會訂閱報刊雜誌,但最火的不是體育類、娛樂類,而是《商界》。
外面的人以為罪犯聚在監獄裡會商量如何出去再幹一票,但實際上他們討論的更多的是創業點子,比如開個火鍋店。
愛看《21世紀資本論》的何俊義一下子有了話語權,漸漸地,他靠學識取得了監室大多數人的信任,每逢有人找他傾訴自己的故事,他總是用不同的角度開解到他們。
何俊義的書櫃,我原本以為他在吹牛,沒想到是真的!
他也因此知道了很多人的經歷,甚至記錄下了很多發生在監室之中的故事。
比如有一位毒梟老大在獄中自學法律,威脅何俊義為自己幫忙,最後反而因為舉報拉著自己小弟落馬,給警方更多的證據,被多判了20年。
在何俊義的視角裡,你能看到人的欲望如何從無到有、逐漸變得失控,直到被關進高牆。
你也能看到這些人入獄後,如何面對自己的罪行、如何作出選擇。
對人生來說,任何時候都是進行時,監獄生活遠不是終點。
很多人沒有想過犯罪,只是突然有一天欲望失了控,翻了車,回過神來已經身處高牆之內。
何俊義告訴我,蹲監獄的那種感覺就是,「你跑步的時候必須低著頭,雙臂緊貼身體兩側不得擺動的扭曲感。」
在這種環境下,罪犯會被異化,獄警也會被異化。而何俊義和白參活得太像個正常人,反而成了監獄裡的兩個異類。
何俊義看著身處囚牢的自己,和其他人的故事,開始反思自己之前的生活。
他試圖把自己置身局外,思考監獄究竟會給人帶來什麼變化。
出獄後,何俊義總在朋友圈發這個微笑的表情
白參也與我探討過這個問題。
白參說,有一次,他在清監查號時,看到了一張親手書寫的鋼筆行書,上面寫著「三尺青鋒鞘中鳴,半生愧對少年英」。
這位在牢獄生活裡還堅持寫詩的囚犯引起了他的興趣,聊過之後,他挖出了一段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縣城變遷往事。
白參很好奇,他如何做到在監獄裡依然保持這樣的習慣。
白參開始更多關注在監獄看似格格不入的人。他陸續又找到了在無盡的家暴中還堅持追尋自由的姐妹,自願成立隊伍保護學生的黑道老大。
他們都有個共性:還有善的可能性時,抓住了向善的那一面,沒有繼續被環境帶跑偏。
提到這些人,白參的態度依舊文藝:「人世間在發生無數的人間慘劇,個人的喜怒哀樂甚至算不上一粒灰塵。」
我讓他說人話,他說,我們不在高牆內,卻還是有著自己的囚牢,那叫生活。
生活就是平凡人面對不斷的順境、逆境,依舊能夠保持一種局外人的態度,保持自我,分清界限。
白參和何俊義,一個文藝獄警,一個囚犯軍師,他們和大多數人印象中的身份都不同,無疑是兩個「非典型」。
我將這兩個作者放在一起,出了一個系列,就叫作「監獄局外人」。
在這個系列裡,你能看到最瘋狂的毒梟如何暴富後失去控制,也能看到19歲的強姦犯如何犯下罪行,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孩」。
我想用他們身處監獄又超脫其外的視角,來審視這個小社會裡各種階層、年齡、身份的人犯罪的動機,與正在進行的監獄生活。
裡面的人或多或少在被改變,但何俊義和白參始終保持清醒的距離。
何俊義說,剛進去時,監事長給他上了一趟課,說,「監獄是這樣一個地方,哪怕你的稜角再尖銳,最終也會被它磨平,你只要埋頭苦幹。」
這是監獄的現實,也是我們所處生活的現實。
就是這兩個在監獄裡的「異類」告訴我,他們現在挺感謝在監獄裡的這段經歷,因為這些人提醒他們,要給自己的心塗上一層「保護塗料」,在任何環境裡都做到不被影響、不被傷害。
現在,他們想要把這些故事記錄下來,呈現給「天才捕手計劃」的每一位讀者。
這一周,白參和何俊義的故事將會一起和你們見面。
明晚22:04,咱們準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