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平在《青梅竹馬》中這樣唱:
雖然分手的季節在變
雖然離別的理由在變
但那些青梅竹馬的愛情不曾忘記
2018年,日本NHK電視臺播出的晨間劇《一半,藍色》,講了一對青梅竹馬之間綿密悠長的愛情故事。漫漫歲月裡,那些讓人不曾忘記的、青梅竹馬之間的愛情,一定要算上這一份兒。
01 難忘那一刻的心動
「青梅」榆野鈴愛,出生在鄉村小鎮一個熱鬧的、充滿愛的大家庭,一家人靠經營「牧野食堂」為生。8歲時,鈴愛因為腮腺炎左耳失聰,下雨天,她只能聽到一側的雨聲,她的世界因此變成了一半晴天,一半雨天。
「竹馬」萩尾律,生活在距離鈴愛家五分鐘路程的照相館,和鈴愛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因為比她早一步來到這個世界,註定要一輩子做鈴愛的守護者。
鈴愛是一個鬼機靈,新奇的點子特別多,但也神經大條,做事情三分鐘熱度。18歲了,她依然不改「脫線少女」本性,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和頭腦聰明、沉著冷靜的律相比,鈴愛從來不是什麼優等生。
面對即將結束的高中生活,律在備考東大,她只想儘快談一場命中注定的戀愛。殊不知,心愛的人早在十八年前就來到了她的身邊,只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青梅竹馬的關係讓兩人之間少了一份情竇初開的怦然。
真的沒有怦然嗎?也不見得。下雨天,鈴愛和律撐著傘回家。一輛車子經過,水花濺到了鈴愛身上。律立馬丟掉雨傘,蹲下身來,用衣袖幫她擦掉水漬。起身時,兩人四目相對,那一刻,是屬於兩個人的怦然心動。
可是,一份愛情需要兩個人的勇敢。自尊心像喜馬拉雅山一樣高的律,不管內心如何波濤洶湧,絕對不會主動示愛。在律面前,鈴愛則始終覺得自己是一隻醜小鴨,律是天上的月亮,她是水裡的烏龜。天地之別,讓她不敢奢求。
經過十八年沉澱的青梅竹馬之情,好不容易發酵出一絲愛情的酸甜滋味,偏偏一個倔強死傲嬌,一個卑微到塵埃裡,第一次的怦然心動成了他們第一次的錯過。
02 19歲那年的永別
18歲,鈴愛走進了秋風老師的漫畫世界。她放棄老家的工作,加入「上京一族」,立志成為一名漫畫家。
追夢之路的開端總是相似的,內心熾熱單純,渾身充滿力量。人在面對夢想時,就像面對初戀情人,陌生卻心動,嚮往又膽怯,藏不住的滿心歡喜。即使閉上了眼睛,滿腦子都是對方的笑臉。
資質平庸的鈴愛,跌跌撞撞成了秋風老師的徒弟,努力尋找著作為漫畫家的未來。與此同時,律考上大學,也來到了東京,他沒有像鈴愛那樣輕易找到人生目標,但他交到了新朋友,最重要的是,他戀愛了。
老生常談的問題來了,青梅和戀人,到底要選哪一個?這個問題和「媽和媳婦同時落水,先救哪一個」同樣讓人為難。從來溫柔如水的律,從來遇到難題只會逃避的律,不得不做一次抽筋剝皮般的痛苦取捨。
19歲那年夏天,他們對彼此道了再見。鈴愛送給律一個眼含淚水的瀟灑背影,律對她說了「さようなら」——在日語中,這句再見類似「永別」。
席慕蓉說:「含著淚,我一讀再讀,卻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我們都以為,青春永遠不會散場,心愛之人會一直留在身邊,所有夢想都會照進現實。卻唯獨忘了,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不管我們情願與否,分別遲早會來,不管我們多麼想把它緊緊攥在手裡,它仍會從指縫悄悄溜走。
03 鈴愛,我們結婚吧?
時光匆匆,一轉眼,鈴愛和律已經24歲。上次分開後,他們沒有聯絡,也沒有見過面。雖然心中惦念著彼此,還是任憑時間轟隆隆地從身邊飛過。
他們的人生各自展開了新的畫卷。律的成長軌跡如眾多學霸的復刻,本科畢業後讀研,研究生畢業順利入職大企業,日子過得四平八穩,卻也難免寂寞。不擅長結交朋友的律,在和初戀分手之後,只剩下從小養到大的巴西龜陪在身邊。
鈴愛在秋風老師身邊埋頭苦幹,終於迎來了出道的機會,她自信滿滿,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新人漫畫家。鈴愛在漫畫世界裡全力奔跑時,工作室裡的好朋友——誠和裕子卻先後離開了她。她孤軍奮戰著,每天在畫紙上描繪愛情童話,回到現實,她的愛情世界還是空白一片。
我們可以替鈴愛辯解:愛情並不是生活的全部。畢竟在榆野家,家人的無條件支持為她的人生鋪上了一層溫暖的底色;誠和裕子的友情,曾陪她度過一段漫長又艱難的時光。在律缺席的五年裡,因為有這些人存在,即使沒有愛情,鈴愛並不孤獨。
可是,如果律還在,那該多好。如果他還像小時候那樣,永遠站在鈴愛的右邊,如果他還睡在照相館的二樓,只要聽到鈴愛的哨聲就會從窗口探出頭來,那該多好。
在夏蟲車站,鈴愛和律迎來了命運般的重逢。
律問:「鈴愛,我們結婚吧?」
鈴愛遲疑了一下,答:「對不起,不行!」
這時候,電車來了,律慌亂地逃走,再一次退出鈴愛的人生。
雖然鈴愛的真實想法並非如此,可是一切都晚了,在律閃婚之後,事情變得更加不可挽回。人生這場現場直播,真殘酷啊!在時間這條單行線上,所有人都被生活推著向前走,錯過一次可能就錯過一生,沒有人可以喊cut再來一遍。
什麼滋味呢?鈴愛的心中一會兒酸,一會兒甜,酸酸甜甜還帶著一絲苦澀。五年前,律決絕地退出她的人生,她帶著遺憾、悔恨和痛苦,想念著他,惦記著他,關注著他的動向。五年後,律終於認清了他的真心,卻輸給了手忙腳亂和言不由衷。
只能說,愛情是講時機的。這對青梅竹馬,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卻總是缺少一個順理成章的時機。有緣無分地,這段未完待續的青春詩篇,在24歲的夏天迎來了徹徹底底的尾聲。
04 相知吧,如果不能相守
再次見面,鈴愛和律已經36歲。一別十二年,青春只餘下殘酷的尾巴,兒時的玩伴們,臉上長了皺紋,身邊多了兒女,即使心仍十八歲,卻不得不裝成大人模樣,承擔各自的人生責任。
創作力枯竭後,鈴愛徹底放棄了漫畫。十年時間,她終於看清楚,原來追求夢想,並非用盡全身力氣就可以一往無前。對於天賦不足的人,夢想到最後會變成精神上的刑罰。你在吃飯、睡覺、做夢的時候都在想著它,卻仍然止步不前,咬牙堅持,到最後只能帶來窒息和絕望。
放手,其實也是一種解脫。告別了夢想,鈴愛依然是那個元氣滿滿的鈴愛,在經歷過努力、掙扎、不甘、放棄之後,她更加懂得,夢想無法實現也沒關係,和夢想相比,那段奮不顧身的追夢時光不是更值得紀念嗎?
鈴愛低頭了,放手了,她結了婚又離了婚,帶著女兒住回了娘家。同樣住回老家的律,日子過得也是糟心,母親病入膏肓,和妻子貌合神離,大家小家,家家岌岌可危。
時隔十二年,「夏蟲站求婚事件」的當事人終於得知真相,可是,這個時機仍然不對。兩個人都有著強烈的道德感和責任心,鈴愛按捺不住心動,但絕不會破壞律的婚姻,律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但他不是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人。
相知吧,如果不能相守。這成了兩個人不需要言說的約定。律幫鈴愛尋找新的人生方向,鈴愛陪律熬過失去至親的痛苦。只有他敢於戳中她的痛點,幫她驅散追夢失敗留下的陰霾;只有她最懂他的心思,在他最脆弱時默默陪在身邊。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很少人有這份幸運,可以擁有一個互相陪伴三十多年的青梅或竹馬。這份告白穿過漫長歲月,經歷人世繁雜,越發顯得難能可貴。錯過了美麗韶華,沒關係;遺憾在歲月裡堆砌,也不可惜。
因為歲月不只催人變老,也讓人褪去青澀和莽撞,日漸成熟,懂得感恩和知足。最可貴的是,友情永遠不會在生活的雞零狗碎中消磨成相看兩厭。或許未來的某個時刻,他們會勇敢地面對彼此。即使沒有那個恰到好處的時機,能這樣以朋友的身份陪伴一輩子,也是天大的幸運。
05 願我可以讓你幸福
李叔同說:「凡事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一半,藍色》中,編劇北川悅吏子老師也在反覆強調著這件事。只是,北川老師對她筆下的人物,溫柔至極,也殘忍至極。
她給了鈴愛夢想,又親手扼殺她的夢想,給了律天才的頭腦,卻讓他永遠為別人而活。眼看就到40歲了,鈴愛的創業之路崎嶇坎坷,律更是陷入中年危機:離婚,離職,孤獨,迷茫。兩個失意的人再一次湊到一起,延續著他們從小到大的情誼,互相關懷扶持,從苦澀的日子裡釀出一絲甜蜜。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鈴愛和律無比珍視他們相互陪伴的童年時光,這段時光也給了他們新生的機會。鈴愛失聰後,耳朵裡像是有小人在跳舞,為了給家人看她耳朵裡的世界,她和律製作了「生命迴轉盤」。這個「生命迴轉盤」,為他們開發出自然風風扇提供了關鍵的靈感。
40歲生日當天,鈴愛和律的自然風風扇成功舉辦發表會,兩個人也終於敞開心扉,確認了彼此的心意。
鈴愛說:「願我能常伴律左右。」
律說:「願我可以讓鈴愛幸福。」
對彼此的愛,對未來的承諾,沒有一字贅言,款款深情融化在略顯生疏的擁抱裡。前半生裡錯失的時光,在他們抱在一起的那一刻,成為意味深長的鋪墊,真應了那句: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從彼此人生走失二十年後,鈴愛和律終於重逢了。
《青梅竹馬》的副歌這樣唱:
而做過的夢
唱過的歌
愛過的人
留在漫漫歲月不能再續
有多少人的青梅或竹馬,如同做過的夢,唱過的歌,愛過的人,永遠地留在了漫漫歲月裡。鈴愛和律的故事,兜兜轉轉四十年,在嘗遍悲歡離合後,迎來了酸酸甜甜略帶苦澀的尾聲。
替他們意難平,為他們悔不當初,就像遺憾我們自己的青梅竹馬一樣。可是宮二說:「都說人生無悔,如果真的無悔,該有多無趣啊!」愛過又失去過,該是早就懂得:一半晴天,一半雨天,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