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柯克艦長駕駛著「企業號」在螢屏上遠航浩瀚星海時,克里斯多福·諾蘭還未出生,伴隨著冷戰、太空競賽而來的太空題材影視作品是否給諾蘭留下童年印記,我無從考證,時至今日,連柏林圍牆都倒塌25年了,人類的登月壯舉早已「淪為」大眾文化中樂此不疲的陰謀論題材,《星際迷航》式的殖民史詩和《星球大戰》式的霸權對決早已一去不復返,庫布裡克《2001太空漫遊》和塔可夫斯基的《飛向太空》也從哲理層面對太空探索做了空前(很可能也是絕後)的詩意闡釋,縱有《致命魔術》《蝙蝠俠:黑暗騎士》《盜夢空間》這些名作壓身,諾蘭也只能站在巨人們的肩膀上凹凹造型。太陽底下無新事,人類的太空探索沒有實質性的進展,太空題材的影視作品也只能新瓶舊酒,IMAX無非一個噱頭,影片的核心創意也總讓人想起澤米基斯的《超時空接觸》——值得一提的是,這兩部電影的男主角都是馬修·麥康納,而片中那個穿越時空的「幽靈」設置也跟國內科幻作家何夕的小說《六道眾生》毫無二致——再多說一句,《盜夢空間》的故事核也像是國內科幻作家王晉康作品《七重外殼》的翻拍,可見時下創新之難。我們能從《星際穿越》裡找到不少諾蘭前作的影子,譬如安妮·海瑟薇、麥可·凱恩這些臺前熟臉,又譬如漢斯·季默、喬納森·諾蘭這些幕後大腕,甚至看到片中土星空間站裡摺疊空間的展現,是不是也跟《盜夢空間》如出一轍?不過這不是壞事,作者型導演總有自己鮮明的風格,正是這些元素凝成了鮮明的諾蘭印記。從美學意蘊上看,諾蘭的作品也迥異於其他大片導演,總帶有濃厚的古典悲劇色彩,視覺造型風格也偏向質樸、復古,以至於有人說從《星際穿越》裡看到了不少向經典名作致敬的橋段。《星際穿越》仍然是一個美國白人男性孤膽英雄拯救全世界的俗套故事,諾蘭是英國人又怎樣,拿好萊塢的錢辦事,片中太空人們的臂章上還是只能有一面鮮豔的美國國旗(這比《星際之門》裡的多國聯合太空探索單調多了,諾蘭只是遵循最低層面的「政治正確」給加了女性和黑人角色,連亞裔都被忽視了)。影片營造了一番末日來臨的景象,幸得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秘密組織起一群科學家探索外星,來為人類留存種群——諾蘭在此處的處理倒有點異性戀生殖霸權的味道,人類繁衍成為救世的宗旨和落腳點,計劃中甚至想到利用受精卵來在外星建立殖民地繁衍人類,照此來看,那些丁克和不育人群完全有理由被拋棄,似全無人道主義情懷。不過話說回來,真要到了世界末日的非常境地,也不能以日常狀態下的道德來約束。而片中最成功的「植入」就數NASA,在冷戰結束太空預算被大幅削減的時代,諾蘭倒是借片中人物之口給NASA的事業來了一番仗義執言,有力駁斥了「航天無用論」並順便鄙夷了登月陰謀論。《星際穿越》找了專業的科學顧問來構建黑洞、蟲洞、「雙生子佯謬」等情節、畫面,應當說有著相對堅實的科學基礎,不過到了相對論、量子力學這個層面,既沒人見過也沒人能真正理解——記得有位物理學大家說過,「就連我們也不理解量子物理,我們只是算出了它們。」就情感歸依而言,據說《星際穿越》是諾蘭寫給女兒的一封家書,從影片表現來看倒真是這樣,男主角對女兒的思念和超維度接觸最終拯救了世界,而貫穿全片的人物情感,也是這份濃濃的父愛——影片中的兒子甚至都成了令人討厭的反面角色,全為襯託女兒的聰穎絕倫。這裡甚至讓人想起中國動畫片《麥兜:我和我媽媽》,片中的母親最後「化身太空人飛上太空」,只留下兒子講述母親一生的傳奇;《星際穿越》裡的父親則遠離女兒開著太空船扎進了黑洞——中國媽媽上太空留下兒子,美國爸爸上太空留下女兒。在這個沒有「大事」發生的小時代裡,我們的太空英雄唯一能做的,就是回歸家庭。當然,如果能捎帶手拯救一把世界,更利於影片賣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