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點醒,無法再次入眠。走出房間,客棧走廊燈光昏黃,灰藍的天邊隱隱的出現光亮。我坐在房間門口的椅子上,拿出手機對著天空拍照。半個小時拍了三次,好久沒有這樣安靜的認真的望著天空的變化了。
只要自己是安靜的,世界就是安靜的。
周圍如此靜溢,我的思緒突然如此遙遠。莫名的頭腦裡就出現了多年前看的一部名《情人》的電影。男主角是梁家輝,女主角是一個十幾歲的法國少女。這是根據 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少年時的經歷寫成的小說,改編的電影。女孩有一張極純靜的臉,她梳了兩條小辮子,總帶一頂男人的帽子。梁家輝演那個中國男人。他有一張猶鬱得讓女孩看見就會愛上的男人的臉。 突然又回憶起幾年前去臨近越南的廣西東興時的情形,那一天,在東興,我仿佛在越南,感受著與越南一樣的炎熱,灰塵,混亂, 但也感受著濃濃的越南咖啡的香醇和浪漫。於是,突然地想為自己編兩條小辮子,在我記憶中,從小到大我都沒有編過辮子。此刻的我,是不是我呢?
還是昨天來過的這一片稻田,但今天的我似乎不是昨天的那個我。我在田埂上自由自在的走著,任風吹拂,深深的呼吸著稻田的清香。我仰望天空,雲彩也在對我含笑。
每個女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初心和快樂,這與年齡無關。
今天是端午節。記得多年前的一個端午節的清晨,我是一個人撐著雨傘走在鳳凰古城溼漉漉的青石板上,沿街的木板上都掛著菖蒲。而今天,又一個離家的端午節,我走在綠油油的稻田上,我,是我,又不是我……此刻的我,唯有一句詩句可以表達我的情感:「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一片土地愛得深情。」
感謝大自然給予我們的恩賜,感謝我愛的愛我的每一個人!
今天的我,因為這樣的裙子因為這樣的辮子因為這樣的年齡因為這樣的場景,不得不變得如此的矯情。
感謝妹妹一直不停的用手機拍下今天的我。
帶著滿心的愛意再去格桑花和向日葵基地。今日的格桑花比昨天還開得嬌豔,微風拂過,那五顏六色的花朵迎風搖曳。我蹲下身子拍著格桑花,嘴裡一直說著:「美瘋了美瘋了!」
人生如畫,當我們身心都融入到這湛藍的天空奼紫嫣紅的花海和煦溫暖的清風中,心底深處的溫情剎那間被喚醒,愛的力量噴薄而出。我想大聲說出來:我愛,愛這奇妙美好的大自然!我愛,愛我的親人朋友愛人!我愛,愛我生命中的所有一切!我愛,我愛你們!
有人說:旅行就是先走出去,再把自己找回來。這一刻,我是不是找回了真實的自己呢?
吃過客棧送來的端午粽子和咖啡甜點,我一個人坐在客棧院子裡的鞦韆上,任由手機裡的音樂循環播放著,《祈願》、《好久不見》、《蓮花開》、《容顏》、《偶然》…………
過往都是值得回憶的,回憶都是美好的。
附今日陪伴我思緒的兩篇文章。
越南情人
開始嚮往越南是在九十年代初,那時偶爾看到一部名《情人》的電影,男主角是梁家輝,女主角是一個十幾歲的法國少女。這是根據 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少年時的經歷寫成的小說,改編的電影。
80多歲的法國女作家回憶往事。那是在20年代,當時她15歲半,和母親、兄弟住在越南。她在西貢讀書,放假回沙堤母親家度假。他們雖然是白人,但家境拮据。 一次,從沙堤坐輪渡回西貢的時候,她在船上遇到一個中國富家子弟。他主動過來和她攀談,並請她上車,送她回學校。情竇初開的她感到很興奮。幾天後,他的大黑汽車又到學校把她接到對岸,進了街邊一間屋子。那屋子的百葉窗緊閉,但街上的喧囂聲可聞。這是那個中國男子的外宅。他家裡很有錢,他什麼事都不用去做,他們整整一下午不停地做愛。 此後,每次放假他都用車接她去堤岸那間房子。回校上課時她就打瞌睡。他們之間只有做愛的關係,沒有任何的期望、任何承諾。她幾乎每晚都去他那裡,全校都知道。所以學校給她母親寄了告狀信。女的回家度假時,母親和哥哥逼她說出真情。女的說出中國男子的事,一家人同去西貢去見這個人。中國男子大擺筵席請一家吃飯,但他出手闊綽,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後來她不斷接受他的錢,她覺得自己是個妓女。但中國男子卻真的愛上了她。他把母親留給他將來娶妻時用的大鑽石送給她,他還回到永樂的豪宅去見父親,要求退掉父母包辦的婚姻,和這個法國女孩子結婚。他父親是個衰弱的老人,不許獨生子娶一個外國人為妻,威脅說,如果他違背父命,就斷絕他的經濟來源。而他一無所長,如果失去經濟來源,根本無法生活。 不久,他奉父命結婚。她目睹他婚禮全過程。她本來約他婚後再去堤岸一次,但他沒有去。那間陰暗的房間也人去樓空。他們一家人買了回巴黎的船票。離開西貢之日,她在船舷上望見遠遠停著那輛黑色大轎車,他坐在車裡面,但沒有走出汽車。待船開出海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是不愛她。她哭了。電影最後是年老的獨身的正在寫作的她,在法國,某一日,接到帶著妻子到巴黎觀光的他的電話,他告訴她:他永不能停止愛她,會愛她至死的那一天……
女孩有一張極純靜的臉總帶一頂男人的帽子。梁家輝演那個中國男人。他有一張猶鬱得讓女孩看見就會愛上的男人的臉。從此,我的腦海裡常常出現那樣的畫面:二十世紀初的越南西貢。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法國女孩。她十五歲。她的眼裡有很深的隱喻。她告訴我世界上有些愛可以堅守。從此,我心中的越南,西貢,湄公河。儘管炎熱,泥濘,汙穢,灰塵,混亂,馬路上跑車,馬車,人力車,乞丐,參差不齊的人流,但法式建築的陽臺上卻盛開著鮮花,還有濃濃的咖啡香,充滿浪漫和激情的地方。也許,是心中對那樣純真永恆的愛情充滿嚮往。
後來L說他曾經在越南做生意呆了七年。就在我開始神往越南的那些年,他居然就在越南。
這次去南寧,因為籤證和時間問題無法去越南,我們去到了臨近越南的地方東興,在那裡感受越南。
邊境口岸東興與越南僅一條小河相隔,兩三百米的橋就連接起了中越兩個國家。東興小鎮的房屋建築風格已是越南的風味了,窄窄的門廊,白色牆面上雕刻著彩色的圖案。電三輪在灰塵撲撲的街道上穿行。烈日下,河邊上,越南姑娘蒙著臉蹲著售賣越南水果、香菸、香水、拖鞋、佛珠……頂著烈日,我站在河邊遙望越南,想像西貢離我還有多遠,想像現在的西貢還有沒有梁家輝那樣的中國男人和那純真大膽的法國少女。
坐著電三輪,我們 找到一家正宗越南米粉店,矮矮的店鋪,幽黯的店堂,蒼蠅四處飛。L去點餐的時候,我粗略數了一下我周圍的蒼蠅不止十個。但就是這樣一家小店,客人卻坐得滿滿的。兩三個越南妹滿頭大汗的跑上跑下端菜送飯。L點了兩份雞肉米粉,一份越南春卷。米粉端上桌我就想吃,L拉住我說教我怎樣吃。原來還要拿一些我不認識的新鮮的香料葉子撕成小片放進碗裡,再擠兩顆青檸檬的汁進粉湯裡。因為餓,吃第一口就覺得很好吃,鮮香,還有不知道什麼味的香料味和檸檬的清香。趕快吃完,離開這個又熱又有點髒的地方。
L牽著我去找咖啡館,他說去喝一杯越南咖啡。在街道的角落有一家店招為越南咖啡的咖啡館。走進去,無比的涼爽。
我要了一顆越南的新鮮老椰子,椰汁加冰喝起來涼爽甘甜,椰子殼被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可以慢慢啃上面的椰肉吃。L叫了一杯越南咖啡。脫了鞋,窩在軟軟的沙發上,與面前的L閒聊著。陽光照進咖啡館裡,偶有一兩顆蒼蠅飛過,門外時不時的傳來摩託車飛馳的聲音。從裡面就能感受到外面陽光的熾烈,天氣的炎熱。咖啡館裡的客人似乎都很慵懶,輕聲的說著話。頭靠在沙發上,細細的啃著椰子肉,再嘗一口越南咖啡,聽L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望著他的臉……此刻,我仿佛聞到了《情人》裡面的氣息,仿佛就在越南,就在西貢,空氣裡透著一種浪漫。
突然想到《情人》裡他對她說的一句話:「你會記起這個下午,即使忘了我的長相。」是的,一切實物都會忘,但某種感覺會永遠銘刻。
在中越邊境東興,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在一個不起眼的咖啡館,有那麼一種感覺,也許,我永遠都無法忘懷。
也許,每一個戀愛中的女人都希望像電影裡她說的那句話一樣:我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裡,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他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時還要美,我愛你如今凋殘的容貌勝過你昔日的紅顏。
感受雨中的鳳凰
到達鳳凰縣城已近黃昏,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遍地的電力三輪車卷著一股股濃煙從身邊轟鳴而過。這就是著名作家沈從文先生筆下那個「黃昏照樣的溫柔、美麗、平靜」的民族水鄉邊城嗎?夜色中我找到一家「流浪者客棧」,因為旅途的疲憊,我早早上床入睡。夢中仿佛一直有一種"咕咕,咕咕」的叫聲陪著我,聲音好象來自客棧的後山上,是野雞還是夜鶯呢?
清晨睜開眼,窗外霧氣騰騰,下雨了。
我撐著一把雨傘走出客棧,踏上全是青石板鋪就的小巷——昨晚在找尋客棧的時候我已遠離喧囂的縣城,走進了民族風情濃鬱的苗鄉鳳凰古城。憑水依山築就的鳳凰古城,近山一面的城牆儼然如一條長蛇沿山爬去,而臨水一面因為平地有限則是一排排吊腳樓,那木房一半在地一半在水。清晨的河街上靜靜的,只有越來越大的雨聲和我踏著水的腳步聲,大雨已淋溼了我的衣服,第一次在大雨中在一個陌生的小鎮漫步,風陣陣地吹雨斜斜地打……突然遠處傳來輕悠悠的樂曲聲,我跟著聲音走過去,一位老者坐在古城門洞下吹著一種形似葫蘆的樂器,我聽清了,是「月光下的鳳尾竹」。小巷的人家在打開他們一扇一扇的木板門了,門上掛著的那一把把菖蒲溼漉漉的,鮮嫩水靈,哦,今天是端午節。炊煙和雨中的白霧一起升起,碼頭上已有穿著漿洗得極硬的藍布衣裳的苗家婦女在河邊淋著雨淘洗綠油油的青菜。河裡的水很綠,那種豆綠色,這條河叫沱江。我踏上橫跨沱江的虹橋,再上虹橋的二樓,這是一個民族特色極濃的茶樓,木條桌木條凳,藍色的苗族蠟染桌布,從這兒可以看到鳳凰古城的全貌。
穿著民族服飾的苗家少女為我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她說:「雨太大,你就在這兒坐坐吧。」小姑娘打開了音響,苗族樂器蕭吹出的旋律,雖然我不知這是什麼曲調,但這小曲在木樓裡迴旋著,我不忍離去。白茫茫的霧藹正從沱江的上遊緩緩地飄往下遊,整個河面罩在迷濛的雨簾裡,停靠在碼頭邊的小木船或者烏蓬船,在風雨中靜靜地搖弋,河邊的翠柳也在風雨中搖弋著。我扶在雕刻精緻的木窗邊,眺望遠方。遠處一層層鋸齒形的黛山,在雨濛濛霧蒙蒙中顯得有些青紫,遠遠的那座白色小塔就是沈老先生書中描寫的那座白塔吧?十五歲的翠翠就在那兒守望著那個他的歌聲能把翠翠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蹦、蹦、蹦」,碼頭上的苗家婦女批著蓑衣拿著小木棒在水裡敲打著她們的藍布衣裳,輕輕地說著話,神態那麼恬靜;對面一排吊腳樓裡一位黃頭髮的外國姑娘正捧著一本書靠窗讀著,她該不會也在讀沈從文的《邊城》?樓上也有一男一女兩位青年面對面伏在桌上看書,忽然他們站起來了,窗格子遮住了他們的頭部,我看不清,但他們的腳都掂起了,身體前傾……有愛真好!旁邊一家吊腳樓上一位老太太穿著典型的苗族服裝,背如弓箭,正專注的繡著手裡的活,也許她還在繡著少女時代的夢呢,……她身邊木欄杆上的兩盆什麼花黃黃的豔豔的盛開著。
雨霧中的鳳凰是如此平靜,雨霧中的鳳凰是這樣美麗!
我翻開剛買的一本《邊城》,身臨其境。
「翠翠哭倦了也睡了。夢中靈魂為一種美妙歌聲浮起來了,仿佛輕輕的各處飄著,上了白塔,下了菜園,到了船上,又飛竄過懸崖半腰……」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暮色籠罩著沱江溪面。河邊吊腳樓上掛著的一排排一串串紅燈籠亮了,照映著水面。「黃昏照樣的溫柔,美麗和平靜。但一個人……也就照樣的在這黃昏中會有點薄薄的悽涼。」此刻,我也開始想念在夢中聽到的一種頂好聽的歌聲,又軟又纏綿,想念能用歌聲把我靈魂輕輕浮起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