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宅小區的花園裡種了十多棵飽飯花,每天,我都要坐在自家陽臺上,透過落地式玻璃,一直關注著。小暑天氣,飽飯花就開放了,不知疲倦地開到大暑,開到立秋,現在已經是處暑時節了,仍然在開放著。一團團、一簇簇、一串串的桃紅,在微風中舞蹈,在豔陽下吟唱。花園裡,紅茶花、白玉蘭、杜鵑花、檵木花之類,早就過了花期,枯萎了,凋謝了,只有這飽飯花,生機勃勃,一花獨秀,萬綠叢中點點紅。飽飯花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等待著沁人心脾的桂花香?還是在等待我花開後百花殺的黃金甲?
老家也有飽飯花的,只是沒有眼前的飽飯花珍貴,沒能登上花園的大雅之堂,充其量算做野花。老家的飽飯花,很隨意地開放在田野裡、山間上,胡亂地點綴在陡坡邊、溪水旁,用她那星星點點的桃紅,點綴著一田洞一田洞的稻浪,將稻浪從碧綠一直點綴到金黃。熱愛美麗的老家人也會採摘一枝技一朵朵的飽飯花,掛在窗前,插在桌上,還是蠻好看的。可大多時間,飽飯花是被老家人遺忘了的,就像山間的秋月春風、路邊的花花草草似的,人們忙碌著為生活打拼,沒有心情去關注。
只有一點是老家人關注的,而且十分地關注,那就是飽飯花的開和謝。有民謠為證:
「飽飯花開,姐姐你莫回來;飽飯花謝,姐姐你回來多歇夜。」
這又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飽飯花在用她那豔麗的桃紅來吟唱苦難,吟唱那苦難的時代苦難的人生。人們對苦難的記憶總是十分地深刻,難以忘懷。
飽飯花開的時節,正是水稻快要成熟但又沒有成熟的時節,上年的糧食早已吃完,有的人家或許已經餓了好久的肚子了,正在等米下鍋。老家人形象地把這一時節叫做:青黃不接。所以,飽飯花開的時節,姐姐最好還是莫回來,回來連飯都沒得吃,與其回娘家來餓肚子,不如在自己家裡窮對付一下算了。
飽飯花謝了,水稻已經收割完畢,總算可以吃上幾頓飽飯了,姐姐也就可以回娘家來吃幾餐飽飯,溫暖一下親情了。或許,這就是老家人命名飽飯花的原由吧?
我的姐姐,是在飽飯花盛開的季節嫁出去的,很難說沒有節省一個人口糧的考慮。只是,我那時年少無知,就知道坐在姐姐的轎門前,掌管著姐姐的大木廂鑰匙,覺得好玩。
在一個飽飯花謝了好久的冬天,我帶領著一個龍隊,將我的姐姐送上了她永久的歸宿之地。
姐姐:你在天國還好嗎?不管是飽飯花開,還是飽飯花謝?你都回娘家來看看吧,飯,管飽,還有幾杯小酒喝喝。
2011-8-27於華源府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