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張偉:如何讓一個悽慘的音樂天才變成市儈通透的老油條?

2021-02-07 曾枯榮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內心糾結又複雜,近幾年大家的版權意識越來越強烈,討伐大張偉的網民幾乎可以涵蓋各個行業、年齡、性別的人群。Zedd公開指責大張偉抄襲帶來的後果要比mika幾年前演唱會說的「this is my song,u see.it does not belong to Chris Lee.」更加猛烈。

抄襲這件事沒什麼可洗的,這侵犯了原創作者的利益,剽竊他人的結果牟利,無異於學術界抄襲論文參賽獲獎。

我今天不是想為他平反,平反沒有意義,就是單純想跟大家聊聊這個人,聊聊二十年前那個跟五月天同期出道驚豔無數人的少年天才。至於是非對錯,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標準。

九十年代,國內搖滾樂盛行,黑豹、超載、唐朝等諸多樂隊引領著無數朋克青年。到了九十年代末期,搖滾樂悄無聲息地開始衰退,99年的美國,賈老闆的超級男孩與后街男孩teen pop男子樂隊之爭如火如荼,小甜甜布蘭妮發布首張專輯《baby one more time》席捲樂壇。

同一年,大張偉、王文博、郭陽三個十幾歲的中學生組成花兒樂隊,發布了首張專輯《幸福的旁邊》。一出道就讓各大報刊盛讚「中國最年輕的搖滾樂隊」、「出道不過一年成績斐然」、「樂壇之星」。

我每次一聽到《靜止》這首歌都挺生氣的,生自己的氣,人大張偉十幾歲還在讀中學的時候就能寫出「空虛敲打著意志,仿佛這時間已靜止,我懷疑人們的生活有所掩飾」這樣的詞。

我十幾歲上中學的時候還是一個中二少年,800字的作文都得抓頭髮憋半天。

當然,普通人跟天才比是沒有意義的。天才也有我們普通人的煩惱,大張偉的煩惱就是沒錢。從小爹媽就砸鍋賣鐵地供他學音樂,沒上音樂學院上了普中,現在搖滾又給了他希望,讓他看到錢了,他覺得自己能夠養雙雙下崗的父母了。

他知道父母支持他唱歌有多不容易,對他來說實現夢想的意義就在於能夠回饋爸媽。沒過幾年,搖滾在中國徹底玩完。初代搖滾領軍人物要麼不幹了要麼下滑,老炮兒不做這東西了。新兵蛋子大張偉看著偶像們跌下神壇,一邊納悶一邊沮喪:怎麼都是玩搖滾樂的,國外玩搖滾的體面又有錢,咱們國內各個都這麼擰巴地過活?

夢想能當飯吃嗎?答案是沒達到之前不能。這會兒是這個夢想一文不值了,別說過日子了連飯都吃不起。

他去找公司說自己想換個風格,當初籤下他的老闆說:「我自己熱愛搖滾的時候一個月兩百塊也能活。」

大張偉急了,直接告訴他:「我兩百塊能活,我爸媽都下崗了他們吃什麼啊?」

他不想寫那些批判性的東西,他說他想寫讓大家聽了開心的歌。

兩邊談不攏,解約,花兒樂隊賠了40多萬的違約金。

一夜回到解放前,前幾年賺的錢全部打水漂。以前的歌是不能再唱了,這會沒有公司也沒人找他合作商演了,大張偉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聽到什麼好聽的,看到什麼金句,通通抄下來,東拼西湊成新專輯。

主打單曲《嘻唰唰》馬上紅遍大江南北,那時廣場舞還沒像現在這麼普遍,不然這個時期的花兒樂隊一定是大媽們的首選。

沒過多久,《嘻唰唰》被爆抄襲,一時間上至媒體網絡,下到平民百姓,全民聲討大張偉的罵聲早在這個時候就開始了。別人被爆抄襲,一般先矢口否認,等到錘無可錘的時候再出來聲淚俱下地道個歉。

大張偉一開始就承認自己做錯了,希望大家能夠原諒他。但並沒有得到大眾的諒解。那時的市場跟現在的市場可不一樣,現在的明星因為某件事情被黑,過段時間洗白就成了,而且爭議往往帶來流量;那時候不行,一旦被打上恥辱柱,唱片賣不出去,所有合作商都不敢跟你合作。

往後花兒樂隊每出一張新專輯,全民抓大張偉抄襲的行動就開始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大張偉這會兒也是著實心塞,我沒有照抄啊,大家都在偶像的影響下帶著偶像的特點,大家怎麼就抓著我不放?

於是他破罐破摔,出了首《窮開心》,明擺著自己的音樂就是東拼西湊出來的。人民群眾可沒這麼好說話,這會不但罵他抄襲,還罵他非主流。

還是那句話,抄襲這句話沒什麼可洗的。但是罵他非主流他可就生氣了,這TM是他自己給搖滾朋克留的最後一點念想。但沒辦法,這人哪,一旦有了汙點,那就跟《霸王別姬》裡的菊仙一樣,你就是無恥,你就是下賤,你怎麼不去死呢?

沒過幾年,花兒樂隊還真「死」了,在最後的告別演唱會上,大張偉哭得稀裡譁啦,但還是硬咬著牙唱了下去。他也被打擊得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他玩搖滾,中國搖滾玩完了;他唱流行樂想讓大家開心,大家罵他抄襲。

單飛後的大張偉在幾年時間裡,消沉於人海,連著出了兩張專輯都不溫不火,大家也聽不出來有沒有抄襲,於是就放過他了。

直到《倍兒爽》這首洗腦神曲的出世,這會兒廣場舞大媽崛起,那段時間我幾乎每天不管走到哪都能聽到這首讓我煩得眼冒金星的歌。

又過了一兩年,大張偉開始上綜藝,當主持人,穿著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衣服,bababababa地貧著嘴。地球就是一個圓,生活也是一個輪迴,這不,大家又開始罵他抄襲罵他非主流了。

這回他可不像十幾年前一樣,在演唱會上哭了,他學會不要臉了。你說我抄襲,我不是在十年前就說了自個就是音樂裁縫了嗎?你說我非主流,隨便你吧,你愛說啥說啥。一時間,這種不要臉的態度激起大家的憤怒,對他的討伐聲愈加強烈。而他,貧完嘴坐在家裡樂呵呵地數錢。

前段時間我問一個浸淫搖滾金屬樂二十年的哥們:「對大張偉跟五月天你是怎麼看的?」

他幾乎是秒回:大張偉這人挺牛的,很通透;五月天早期有點柯本的意味,後來也商業化了。

說完開始跟我絡繹不絕地吹捧著高旗超載樂隊,對他來說,搖滾樂從來沒完。

最近《樂隊的夏天》熱播,一個高校金融老師興奮地在朋友圈表示看好某支隊伍,作為一個二十多歲愛裝逼的年輕人,我馬上跟他私聊說起了高旗超載樂隊。

他感嘆自己現在是聽不起高旗了,我說:「年輕時的搖滾金屬夢,人到中年就提不起勁去抓了嘛。(沒有歧視的意思)」

隔了很久他回覆:你說得對,主要是沒有那麼飽滿強烈的精神狀態去聽了。高旗早期的編曲十分地炫技,能量密度太大了。

是啊,再也沒有二十年前的熱血,再也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叛逆精神來承載這些音樂的力量。

奇葩說第四季來了這麼一個人,高曉松說他是名副其實的搖滾老炮,他叫臧鴻飛。在首場個人演講中,他結巴地說著自己的那些搖滾夢,說著說著開始激動起來,憤怒又顫抖地說了一句:「咱們當時一起玩搖滾,憤怒、反抗著那些事情,敢情現在就不憤怒不反抗了?」搖滾在中國也就那麼短暫的十年,十年後,中國搖滾樂早已跟世界脫軌,又談何憤怒與反抗呢?

也是這短短的幾年時間,臧鴻飛頻繁出現在各大綜藝節目裡,他也開始妥協。當然,吃相比大張偉好看。

從個人角度來看,搖滾在這片土地上早已被磨碎,只剩下一群不肯服輸的人時刻勞守著內心的那片淨土。

大張偉是個很有天賦的人,十幾歲出道就被奉為「中國搖滾第三代領軍人物」,但生活對他不太友善。從小到大都是被小混混揍過來的,多少還是有點自閉,但他特別「抗揍」。搖滾夢的破碎與花兒後期的群嘲,他一邊哭一邊咬緊牙根撐下去,因為他還得養爸媽。

直到徹底被打趴,生活把他打怕了,他也放棄了,比起夢想,壓在他頂上的那些壓力只要再多一點估計就能把他壓死。

嘗盡苦楚的大張偉,多年後幡然醒悟,時代不同了,既然你們都討厭我,那我何必去迎合你們?反正到頭來受虐的是你們。過往的酸澀把他磨成了通透狡獪的綜藝型藝人,他不在乎這些了。

如何讓一個曾經的音樂天才變成市儈通透的老油條?去打壓他,去一遍遍地告訴他,靠夢想活不下去,無數次地踐踏他的痛苦,讓他飽受人世間的人情冷漠。

讓他不得已變成一個無恥賺大錢的煩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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