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迪絲·莫勞夫奇克 [匈牙利] 安之[譯]
來源：《品讀》2020年第12期
小時候，我記憶中的聖誕節都每年一樣——12月24號晚上，我們一家人唱完頌歌，爸爸就去另一個房間裝扮聖誕樹；媽媽把燈關上，在夜色中給我講一個故事。
她講的故事大多和天使有關，但每年都有不同。故事講完，我們就去看爸爸裝扮好的聖誕樹，樹上幾支小蠟燭的光，把整棵聖誕樹照得金光閃閃。
但那一年，我們的聖誕節完全變了。布達佩斯全城停電，我們家裡整個晚上都只點著一支蠟燭。廚房裡沒有飄出來香味，我們的節日晚餐就是一點兒可憐的煮豆子。
屋裡也沒有了安寧的氣氛，每隔幾秒鐘，巨大的紅色探照燈光柱就會划過夜空，我們甚至可以聽到遠處傳來轟隆隆的坦克聲。
屋角放著一小包我們的生活必需品。我們得隨時做好準備，只要警報一響，就立刻提著它跑下樓去找防空洞。沒人知道要去洞裡待一個小時還是一個星期。
那是1944年，戰爭在匈牙利爆發。那一年我5歲，並不知道戰爭有多可怕，我只盼望著過一個和以往一樣的平安夜。因為我相信，在過去一年我都很乖，應該有資格過一次快樂的聖誕節。
那個平安夜，我們唱完頌歌，爸爸如以往一樣走進了另一個房間。我想像著他裝扮的聖誕樹上掛滿了糖果、飾物和蠟燭，而這些都要等到媽媽給我講完故事後才能看到。
媽媽開始講故事了。她說，天使們在給乖孩子們準備漂亮的聖誕樹。一位天使去了天堂中的松樹林，他要為生活在地上的最乖的孩子準備一棵最漂亮的聖誕樹。
之後，他帶著一棵枝繁葉茂的聖誕樹來到了地上，停在一片小樹林裡，想休息一下。接下來，他卻看到了四周的樹有的被連根拔起，有的折了枝幹；幾百隻小鳥在上空盤旋，小兔子、小鹿、還有蟋蟀小動物和昆蟲們在哭泣。
「發生了什麼事？」天使問。
「打仗了，打仗了。」小鳥兒傷心地回答。「好大好大的黑老鷹飛過來扔下了一些鐵蛋，樹倒了，著火了。」
「打仗了，打仗了。」小兔子說。「怪獸跑來燒毀了我們的窩，我們找不到吃的，也沒有地方住了。」
天使很難過，他折下了聖誕樹的幾棵樹枝插在地上，小樹枝迅速長成了大樹，還有綠草和灌木，一片茂盛的森林重現了。小鳥、小兔子和其它的小動物們高興極了。
天使繼續往前走，到城外郊區時，忽聽一間小屋裡傳出了哭聲。天使走進去，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床邊的小女孩邊哭邊說：「爸爸今天晚上打完仗回家，就能給我們帶來吃的，給媽媽帶來藥。」
天使十分悲傷，他從聖誕樹上又折下幾根樹枝放進壁爐，火焰燃了起來，鍋裡的湯咕嘟咕嘟冒了熱氣。女人睜開了眼睛，看著床邊的女兒，笑了一下。
天使繼續走著，他還要找到那個最乖的孩子。但是，當他看到手裡的聖誕樹時，心裡不禁一沉：因為折下了太多樹枝，那棵最漂亮的聖誕樹簡直快要光禿了。
於是，他找來了玻璃小鳥、玻璃小兔、玻璃小房子和一支小小的蠟燭掛在樹上，把樹放在了這一年最乖的孩子的臥室裡。
媽媽講完了故事，爸爸搖響了鈴聲，我跳起來，跑向了那間「神秘」的屋子。推開門，我見到了一棵最不尋常的聖誕樹——沒有糖果，沒有飾物，只有一根小小的蠟燭。爸爸站在樹旁，有些抱歉地看著我。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這棵可憐的聖誕樹和爸爸那張神色不安的臉。難道我不乖嗎？為什麼要得到這樣一棵聖誕樹？
我委屈地轉向媽媽，媽媽微笑著示意我再看看那棵聖誕樹。小小的蠟燭亮起來了，我這才看到了燭光搖曳的樹上，有一隻玻璃小鳥、一隻玻璃小兔和一個玻璃小房子。
「哇哦！」我一下子明白了，這是那棵來自天堂的聖誕樹！它現在雖然缺枝少葉有些光禿，但它原本高大、漂亮，是給今年最乖的孩子的！
它是我一生裡見過的最美的一棵聖誕樹。
原標題：《最美的聖誕樹》
編輯：冬雪 郭豔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