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朱一旦的張策,還是張策,沒有了張策的朱一旦,還會是朱一旦嗎
朱一旦,真名朱亙。相較於真名,朱亙更多時候會被人習慣稱呼為「旦總」。他是短視頻品牌《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主演,核心角色朱一旦的扮演者,也是這個品牌的幕後公司,山東光曜聯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的創辦者之一。和短視頻裡朱一旦的形象一樣,他總是帶著一塊勞力士金表,身穿成功人士必備的西裝和polo衫,雙眼透露出一股資本家獨有的冷漠尖銳,臉上平靜的表情,好像是將「泰然」二字深刻進了皮膚裡。同樣也和朱一旦的身份一樣,朱亙名下有著14家公司,平時開豪車飛頭等艙。只要他往那一站,你就知道這人一定是個土豪。
馬小策,真名張策。他習慣稱自己為「導演小策」,他是《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導演、策劃、編劇、配音。時不時也會在視頻裡以「馬小策」的身份客串一段。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一名生活在三線城市的二流導演。喜歡拍視頻,喜歡寫故事。在多數人的印象裡,他是個相貌平平的文藝青年。面容說不上多清秀帥氣,但也和「醜」字搭不上邊,留著清爽普通的短髮,戴著普通的黑框眼鏡,著裝上,是並不亮眼的牛仔褲加黑色短袖。職業習慣使得他出門總喜歡帶個小本,用來記錄生活中隨時可能乍現的靈感,走到哪記到哪,寫起東西來總是一聲不吭,偶爾會抬頭張望一下四周,渴望能捕捉到新的靈感。這樣一個人往你面前一坐,你斷然不會將他與「網紅」、「成功」這樣的詞語聯繫起來。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原本生活在兩種截然不同環境裡的人,共同打造了《朱一旦的枯燥生活》,這一目前最受歡迎的短視頻IP。兩人一個臺前,一個幕後,一個貢獻外表,一個充當內在,他們都是「朱一旦」的一部分,起碼在2020年的10月16日前,一切都是這樣的。
只剩下一半的朱一旦10月16日,停更了大半個月的《朱一旦的枯燥生活》,迎來了第230期。這一期將會是整個節目發展歷史上的轉折點,因為從視頻開始的那一秒,觀眾們就會察覺到,《朱一旦的枯燥生活》,變樣了。
畫面中,放出特寫的還是那塊觀眾熟悉的金色勞力士,但以往充當朱一旦「畫外音」的旁白,如今卻聽上去有點不一樣——這是朱亙自己的聲音,他努力嘗試去將自己的聲調壓低,想方設法讓它更具「磁性」,在一句話的末尾會刻意去拉長尾音,找回點當初那個「朱一旦」的味道,但觀眾還是很快就識破了這層偽裝。
視頻裡的朱一旦,沒有再像以往一樣,露出標誌性的資本家笑容,也沒有做出類似「開除十佳員工」的荒誕行為,他只是想要給自己的視頻換個BGM,換個形式,卻被面前的兩位編劇回懟,「網紅、工具人,別和流量過不去」,這樣的現實讓朱一旦崩潰。「就像一個影帝,忘掉之前的榮耀,重新開始」,他是這麼形容這期視頻的想法的,而背後真實的原因是,「朱一旦」系列的靈魂人物——導演張策,前不久剛從朱亙的公司離職了。
這次離職,在社交媒體上引發了軒然大波。
先是從短視頻本身開始,很多觀眾無法接受這次視頻的表演形式,因為它和以往的「朱一旦式枯燥生活」,沒有半點聯繫。視頻裡的朱一旦,不再是那個精明的資本家,而是願意嘗試不同視頻拍攝風格的「工具人」。雖然他依舊戴著那塊金色的勞力士,但他可以是街頭蹦迪的精神小夥,可以是「老鐵666」的土味主播,唯獨不像是過去的朱一旦。
於是在視頻評論裡,觀眾們的反響很是激烈。相較於以往動輒十萬起步的獲贊數,這期視頻在發布數日後,依舊只有慘澹的5.7萬獲贊。
不少觀眾都覺得視頻「變了味兒」,不光是聲音變了,內容更是沒有了從前的感覺。了解事情經過的觀眾,大多都會把原因歸結為張策的離開,這導致朱一旦被「帶走了一半」,如今剩下的,只有外表是朱一旦的朱亙。
同樣是在10月16日,張策在自己的微博帳號「導演小策」上,發布了一份聲明性質的微博。正式宣布自己已於10月1日從朱亙的公司離職,不再擔任《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策劃、導演、編劇、配音。並感謝觀眾一直以來的支持,希望獲得大家的理解。整段話沒有摻雜太多的情緒渲染,只是簡單對離職一事做出回應。
很快,張策離職的消息,傳遍了中國網際網路社區的每個角落。很多人都認為,這場風波最終會導致雙方的事業發展,都走上下坡路。而隨著輿論的進一步發酵,「朱亙辜負張策」、「張策長期996被低薪壓榨」等負面消息開始不脛而走,在事實無法考證的前提下,成為了吃瓜群眾們「實錘」朱亙壓榨員工的依據,「朱一旦」的人設也隨之崩塌。
於是,10月20日張策又在自己的B站帳號「導演小策」上,上傳了專門的一期告別視頻——《我和我的朱一旦》,用以回應離職後網上出現的各種質疑聲音。在這個視頻中,他不再是用「朱一旦」的標誌性語氣說話,而是用張策自己最真實的聲音,將自己對朱亙和節目的看法,以及對自身職業發展的規劃,都表露了出來。他澄清了網上流傳的各種謠言,聲明自己離職的原因和朱亙本人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同時也表明自己目前已經開始創業,將在未來給大家帶來更多,自己真正想要創作的內容。
這個視頻在發布後,一度衝上B站視頻排行榜的前五,至今依舊穩居前十的位置。收穫了240萬的播放量以及6000多條彈幕和評論。這其中鼓勵和惋惜的聲音居多,大家都知道,離職的過程對於朱亙團隊和張策來說都不容易,畢竟是他們一起將《朱一旦的枯燥生活》做了起來,成為了如今短視頻行業裡最炙手可熱的明星。
網紅「朱一旦」的誕生朱亙在沒成為朱一旦之前,是山東淄博一名貨真價實的富二代。出生於中產階級,從小衣食無憂的朱亙,高中畢業後就被父母送出國留學,在國外度過了自己人生最意氣風發的學生時代。當他作為一名海歸回國後,他便動起了創業的念頭。家裡起初並不支持他創業,據朱一旦自己回憶,從創業開始,家裡給過的資金支持不過數十萬元,對於一名志向遠大的創業者來說,這點錢顯然不足以支撐理想。
他投資過很多產業,起初搞貿易,後來承包煤礦運輸,也投資過拍電影。從一路的摸爬滾打中積攢經驗,也逐漸結識了各行各業的廣闊人脈。創業過程中,他一直堅信自己會遇到下一個時代風口,讓自己能一躍騰飛,所以一直也沒想過放棄,這一路做過來,朱亙就開了足足11家創業公司。再後來,朱亙和合伙人看上了短視頻行業,認為短視頻是未來視頻娛樂行業的主流,值得一試,於是拿出一部分資金,開始從各方招賢納士。
張策,出生於並不富有的農村家庭,父母都是靠做小本買賣維生,給不了他多好的生活。從小張策就喜歡在自家的商鋪裡觀察來往的客人,試圖發現他們身上可能存在的故事,並把這些自己的想像記錄下來。這個習慣,在他成為一名真正的導演後,一直保留至今。
他的學生時代和朱亙比起來,就好像電影裡經常上演的橋段那樣。貴公子住在別墅裡養尊處優,請著私教學習精英社會的規則。窮小子在公辦學校稱霸一方,看遍社會底層的人間疾苦後。努力讀書立志早日飛出貧民窟。最終,二人在朱亙的公司相遇,朱亙是老闆,張策是前來應聘的員工,二人經過多次攀談後,成為了領導與下屬的關係。
朱一旦的出現是個偶然。某天張策看朱亙在玩消消樂,當時朱亙的神情特別枯燥,與他那身老闆的打扮,組合出了非常具有喜感的畫像。張策覺得,這樣一個角色形象,非常有機會能擊中當下短視頻平臺用戶的笑點,於是他簡單地寫了個劇本,邀請朱亙參與拍攝。
這個劇本後來成為了《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第一集。「我看了看我的勞力士,不是為了看時間,而是想不經意間,讓你知道,我是個土豪。」、「無聊的周一,翻開我名下的雜誌,隨便指了一名十佳員工,吩咐人事經理把他辭退。」、「哎,有錢人的快樂,往往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簡單幾句臺詞,就讓朱一旦這個險惡資本家的形象躍然紙上,配合朱亙那枯燥的神情表演,朱一旦這個角色就這樣誕生了。
起初,公司內幾乎沒有人在意這樣一部短視頻,除了張策自己。張策是臨時起意拉上朱亙老拍攝的,一條視頻半天不到就拍完了,拍完第一條覺得還不錯,立馬就拍了第二條。之後過了幾天朱亙才將視頻傳上抖音,那天朱亙正好要出門應酬,臨走前告訴張策,視頻已經上傳好了,便匆匆出了門。等公司員工第二天再登上那個叫「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抖音帳號時,發現帳號已經漲了好幾萬粉絲,那條隨意拍攝的視頻,獲贊數已經高達20萬。
幾天過後,隨著後續幾期視頻的推出,粉絲數已經輕鬆漲到了五六十萬,朝著百萬大關邁進。到了第七期以後,朱一旦徹底火了,抖音上最終有了400萬粉絲,視頻被搬運到B站後,他又獲得了500萬的關注,以有史以來最短的時間,登上了B站的百大UP主頒獎典禮。
朱一旦的「破圈」,發生了兩次。
第一次是在今年的疫情期間,張策根據當時發生的口罩抬價新聞,撰寫了這部《一塊勞力士的回家路》。片子的劇情環環相扣,最後組成一道完整的閉環,設計巧妙。通過一塊勞力士在口罩箱子裡的傳遞之旅,諷刺了疫情期間出現的種種亂像。吃回扣、偷工減料、官員不作為之類的話題,被張策融入到劇情創作中。結合當時的社會輿論環境,立刻成為了頂級的爆款,光是在B站,這個視頻就收穫了1000萬的播放量。被網友稱呼為神作,也是無數人迷上「朱一旦」的入坑作。
第二次破圈,則發生在B站發布自家的宣傳視頻《後浪》之後。當時看到這部B站的宣傳片,張策立馬就受到了啟發,參照著《後浪》的主題和拍攝模式,製作了《非浪》。《非浪》的主題,雖然依舊是朱一旦慣用的「將員工送往非洲」,但結合當時《後浪》的熱度,《非浪》與《後浪》在宣傳主題以及最終的宣傳效果上,都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年輕人不認可《後浪》所代表的生活樣貌以及價值觀,反倒對《非浪》自帶的諷刺效果深深著迷,這讓朱一旦再次收穫了極高的人氣。
成名也為「朱一旦」帶來了大量商機,朱亙開始頻繁出席各種商業活動,網絡綜藝,視頻也開始接商單,做推廣。一切看似形勢大好。但危機往往就潛伏在大好的形勢中。
兩個世界的人在張策正式公布離職前,外界知道他是「朱一旦」配音的人並不算多。大家都以為,朱亙在短片中用的是自己的聲音,他真的會習慣性擺出一張面癱臉,習慣性沒事就看一眼手上的勞力士,習慣說話低沉,習慣在每句話的結尾拉長尾音,並短暫的提升音調。但這一切,其實都是幕後的張策賦予「朱一旦」的。
外界對此大多都並不知情。很多媒體在報導張策離職事件時,都會有意無意將朱亙塑造成黑心壓榨員工的資本家。在去年朱亙接受GQ智族採訪時,採訪提到了,他不喜歡在劇情中加入「朱一旦聞員工體味」的橋段,他表示「無法理解這一行為」,儼然一副「居廟堂之高而不知民間疾苦」的精英形象。而當提到某次飯局上的對話時,朱亙和張策之間被賦予了這樣的交流——朱亙拍著張策的肩膀說「年輕人不能太早有錢,正值需要奮鬥的年紀。」這個畫面很朱一旦,很資本家。
但是,在所有員工,包括張策眼中,朱亙都是個和善可親的好領導、好朋友——他出差從不讓員工多花一分錢,熟悉每一位員工的喜好和生活方式,對於張策的回民身份,每次出席活動都會向主辦方說明,他甚至還會每次都點張策愛吃的薑汁松花蛋。
可邀請朱亙參加活動的主辦方們,想要的只有「朱一旦」,而不是生活中的朱亙,更不是永遠只待在朱一旦陰影中的張策。
朱亙出席活動,張策多數時候都會陪同,有時主辦方不知道朱一旦是由兩個人「組成」的,所以只會安排一個嘉賓位,朱亙自然獲得了這個位置,張策只能和普通觀眾一起,被攔在場下的白線外,走觀眾通道。
張策也曾經嘗試過走出朱一旦的陰影。他在更新「枯燥生活」的同時,會創作其他的角色故事。他自己註冊了B站帳號「導演小策」,拍攝自己的「馬小策」系列,但始終難以專注其中,播放數據更是和「枯燥生活」相差懸殊。
團隊也在嘗試做其他幾個角色的短劇,試圖構建「朱一旦宇宙」,包括觀眾們常能在《朱一旦的枯燥生活》裡見到的拎姐、王布斯,以及馬小策自己的故事,但最終都沒能再現朱一旦的輝煌成績。
另一方面,張策自己也因為長時間的高負荷工作,而出現了一定的健康問題。《朱一旦的枯燥生活》在短短一年左右的時間裡,更新了兩百三十期,其中還不包括其他的衍生劇本,這些大多都是由張策一個人編寫完成。隨著「朱一旦」的火爆全網,高品質高產量的劇本需求,對於短視頻編劇來說是極為痛苦的。因為要去不斷尋找新的創作靈感,新的包袱笑點。張策基本上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工作。他的妻子在接受採訪時說:張策白天拍攝,凌晨4點起來給孩子餵奶,餵完奶開始寫劇本,8點出發去上班。朱一旦火起來後,更新頻率越來越高,張策開始面色發灰,長痘,大熱天出冷汗。過大的工作壓力,讓他不得不捨棄自己的健康和家庭的幸福。而張策妻子能做的,只是在桌上為他擺滿了維生素和營養品。
社畜的張策,用社畜的眼光,為富人朱一旦撰寫著描繪社畜生活的鬧劇,這聽上去總免不了讓人感到諷刺。
離職的原因張策本人在《我和我的朱一旦》中,引用了馬雲的一句名言,雖然馬雲曾被無數人賦予了無數名言,但這一句確確實實是馬雲說過的。馬雲說:「人走了,一是委屈了,二是錢沒給夠。」張策又自己加上了第三點「還有夢要追」。這些發散開來後,張策總結了自己的三條離職原因:累了、公司管理存在疏漏,以及想要去做自己目前真正想做的事。這三點總結了張策的離職原因,也讓整個離職事件背後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首先要聲明的是關於錢的問題。很多媒體在報導此次離職事件時,一定都會聊到張策在朱亙公司內部的待遇問題。根據天眼查所查到的企業信息來看,朱亙旗下目前共有14家創業公司,而負責製作短視頻《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的,是山東光曜聯晟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公司的主要股東包括朱亙在內共有四位,其中確實沒有張策的位置。
其他朱亙名下的公司,也沒有一家把張策列為主要股東。張策作為將「朱一旦」這一形象捧紅的第一功臣,卻沒能得到公司股份分紅,這一點在以往眾多的創業型公司中,確實比較少見。畢竟是公司元老級的人物,且又是品牌塑造的功臣,在吃瓜群眾的眼中,張策的薪資待遇必然不應該差。
而網上傳言其每月基本工資六千的說法,如今也很難做出取證。所以,朱亙自然也就被打上「險惡資本家」的標籤。
然而,事情後來也有了反轉。張策的妻子在事情發酵後發布動態稱,張策並沒有受到朱亙的不公正待遇,應該結算的酬勞都已經結清了,雖然張策確實沒有拿到公司的股份分紅,但通過商單和帳號收益,張策還是獲得了大約300多萬的實際收益。這個數目,倒是也比較符合張策在團隊中所作出的貢獻。
至於公司管理存在的問題,在團隊官方沒有做出聲明前,外界很難猜測其中的真實原因。
核心的離職原因,還是在於強度過高的工作,以及單一的作品形式,導致張策自己陷入了創作的迷茫期。
在中國,從事短視頻創作,是一件門檻很低但同時上限也極高的工作。一方面,市場需要大規模的創作者進行內容輸出,劇本需求量非常之高,且基礎的創作門檻也較低。另一方面,短視頻講究短平快,內容不能過於深奧,所有故事和觀點,都要在短視頻長則數分鐘,短則數十秒的時間內,向觀眾表達清楚。在短視頻時代,觀眾的喜好是在隨時變化的,有一句話叫「每個人都有15分鐘出名的機會」,大家都想藉助短視頻出名。較低的入門門檻,也引發了內容品質的激烈競爭,沒有人知道下一個火起來的視頻類別會是什麼,而一旦一個門類火起來,無數的效仿者也會接踵而至。這背後,創作者的困境來自於多個方面。
在短視頻劇本銷售平臺「抖幾句」上,一條完整的短視頻腳本,售價在幾元到幾百元不等。這些腳本,包括完整的人物臺詞對話、道具需求、分鏡設計以及表演指導。
也就是說,你平時在短視頻平臺上刷到的那些有趣的段子,背後都有著一套完整的內容產出工業鏈。當然,不排除個別創作者有著極高的編劇天賦,能每次都創作出令人嘖嘖稱奇的劇本。但多數你在抖音、快手上刷到的,內容形式看上去沒有多大差別的網紅短視頻,其實都是根據售賣的模板製作而成。
這其中又分為兩大類產品線,一類是獨家授權腳本,另一類則是非獨家腳本。所謂獨家,就是指該劇本只售賣一次,先到先得,賣完即下架。其他人無授權則無法創作同類型故事。這類獨家授權的劇本,單價一般在50到數百元之間,視品質而決定最終定價。網站會隨時更新徵稿需求,創作者可以將自己的劇本上傳後等待商家審核,一旦被採用,即可獲得相應的「稿費」。
而所謂非獨家授權,就是創作者將自己的劇本作為模板,公開給所有有需要的商家或個體用戶,使用次數不限,大多只需支付十元左右的價格,就可以獲得該劇本的使用權。這類劇本大多質量就不如第一類高,但相應的創作成本也較低。
而目前的短視頻內容需求市場,整體依舊有著巨大的空缺,畢竟一個短視頻的製作周期,長則數天,短則個把小時,每一個在觀眾眼前停留的時間,又都不過數十秒甚至更短。
這就導致,整個短視頻內容行業的創作需求一直維持著增長趨勢,且這種增長極為迅速。MCN,品牌運營方、個體網紅都需要優質劇本,但真正在生產劇本的人數,卻並沒有因為需求量的增加而同步增多。
最終導致,整個短視頻劇本創作行業以「廉價」聞名。在淘寶上,你可以花十元左右的價格,買到九千條短視頻創作文案,以及相應的視頻素材。每個人都可以輕鬆創作出一部像模像樣的短視頻。而這類劇本的創作者中,又以兼職居多,他們當中90%的年收入才不到1000元。卻還要忍受十分鐘創作一條的高強度工作要求。
全職的專業編劇,待遇則相對較好,單條可以獲得數百元的收益,平均一日可以產出約兩條原創劇本。但同時,他們也面臨著內容創作行業最常見的,題材短缺和抄襲困境,本身職業也難有上升空間。
能做到像張策這樣,有能力獨立運營一個品牌作品的短視頻創作者,終究還是少數。而即使做到了把握流量動向,成功推出爆款內容,緊接而來的內容形式固化、同行效仿導致觀眾流失等問題,同樣也時刻困擾著內容創作者。
這些問題,張策也都有遇到。自從年朱一旦大火的浪潮過後,後臺的粉絲數量一直在流失,播放數據也有所下滑。朱一旦的視頻風格,已經逐漸開始使觀眾感到審美疲勞。「開除十佳員工」、「把員工送去非洲」,這類原本非常有意思的橋段,多次出現後便難以再吸引到觀眾的目光。所以張策不得不改變原來的創作思路,開始往蹭時事熱點的方向過度。《非浪》和《一塊勞力士的回家路》,就是在這樣的拍攝方針下完成的。
但蹭熱點也是同樣伴隨著風險的,畢竟這關係到,視頻內容創作這所應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問題,簡單說就是,不是什麼內容主題都能碰,都能迎合到觀眾的需求。所以朱亙和公司開始更頻繁的幹涉到張策的創作,什麼東西能拍,什麼不該拍,都要由上層決定後才能施行。這無疑會給張策帶來更多的創作壓力。如果你去觀看張策自己的「馬小策夢遊仙境」系列,就會發現,其中來自題材內容上的限制,顯然不如「朱一旦」系列那樣沉重。在馬小策系列裡,張策可以肆意表達自己的觀點,而不用受到大眾輿論導向的約束。
沒了「靈魂」的朱一旦,和只有張策的「馬小策」張策的離職,使得如今的「朱一旦」被觀眾批評為沒有靈魂。這又涉及到了另外一個值得討論的話題——當類似於MCN機構的規範化運營團隊,與網紅藝人本身出現矛盾時,最後會是兩敗俱傷還是一方獲利?
類似的例子我們可以舉很多。像是之前我們寫過的那篇《<暴走大事件>之死》中,演員李迪與暴漫團隊之間的勞務糾紛。相聲界的曹雲金和德雲社、講脫口秀的池子與笑果文化,他們的遭遇,都和如今的張策、「朱一旦」很像,遵從的模式甚至都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由單個網紅藝人的出名,建立起可以流水線生產同類型網紅的MCN機構,再到核心網紅藝人的出走。
唐馬儒的扮演者,演員李迪,因為和暴漫團隊存在勞務糾紛問題,最後鬧到雙方對簿公堂。曹雲金帶領一眾郭德綱弟子出走德雲社,導致如今德雲社除了「一哥」嶽雲鵬外,少有知名成員能擔當重任。李誕和池子都是通過《今晚80後脫口秀》成功出道,單飛後,李誕成立了「笑果文化」,轉行做起了老闆,池子給他打工。李誕參加各種綜藝不說,還搞了個《脫口秀大會》,請來羅永浩造勢,打著壯大中國脫口秀行業的旗號,專門物色批量生產下一批「李誕」,而池子卻因為受不了笑果文化對藝人的壓迫,進而憤然出走。
本質上來說,德雲社、《暴走大事件》、《脫口秀大會》都是在發揮著傳統MCN機構的功能,將網紅孵化過程流水線化,通過統一的安排和管理,將網紅藝人所能創造的價值最大化,規模化,最終壟斷相應的市場。而網紅藝人一旦違背MCN機構的命令,輕則被掃地出門,重則被行業封殺,自毀前程。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張策出走「朱一旦」後,反倒還算是幸運的。朱亙沒有拖欠他薪資,雙方沒有不歡而散,依舊是好朋友,好兄弟,這或許是他們能想到最優的解決方法,短期內雖然無法共贏,但也不至於兩敗俱傷、
在《我和我的朱一旦》中,張策將自己和「朱一旦」的未來,形容為課本中出現過的獅子與小女孩。二者的分別將會是必然,雙方在失去彼此之後的一段時間內,也都會經歷陣痛,但陣痛後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獅子適應了新的叢林生活,小女孩開始了新的人生。張策願意相信,自己和「朱一旦」都會迎來嶄新的開始,他希望觀眾能給雙方更多的時間去成長,無論你是支持張策還是「朱一旦」,在二者維持一年多的重疊生活中,他們都走過了自己人生精彩的一段路,未來的輸贏無法預測,但這段過程本身就是答案,它發生過,沒有留下遺憾,對於雙方來說就是最好的收尾。
他叫朱一旦,是帶著勞力士的土豪,頂級流量的代表。
他叫張策,是三線城市的二流導演,朱一旦的創造者。
在二者人生相交的短暫一年中,他們有著重疊的枯燥生活。